梁父是梁老爷子的大儿子,从小老爷子就对他抱有极大的希望。
可惜的是,梁父却辜负了老爷子的期望。
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大儿子志不在家里的生意上,是在他八岁的那年。
老爷子晚上从公司回来,看了一会儿二儿子,就去看大儿子,不曾想,看到的却是趴在书桌上涂涂画画的孩子。
那些画虽然看上去有几分稚嫩,但却不难看出其中的天赋。
老爷子复杂地看着大儿子那副高兴的样子,终究是放弃了对他的希望。
老爷子的无声支持,让梁父在艺术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然后不意外地成为了一个不上不下的艺术家。
而艺术家,往往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向往自由。
——无论是恋爱还是生活。
同时,他们也自视甚高,看不起那些满身铜臭的生意人。
梁父,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理念不同,看法不同,导致梁父离家出走了。
老爷子气得断了他的生活费,梁二叔和梁三叔想帮他,却被他断然拒绝了。
也是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孙佩佩。
在梁父眼中,孙佩佩性子温柔,优雅,对梁父的一时落魄并不在意,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能理解梁父的梦想。
所以,梁父很快爱上了孙佩佩。
可真正的情况是,孙佩佩的出身并不是很好,比起梁家这样的家族来说根本就不够看,但她有眼力,看出了梁父身上的衣服和手表都是不便宜的东西,所以她才会不吝啬地和梁父结交。
因此,面对梁父的追求,她答应了。
当然了,只有爱情没有面包的生活孙佩佩并不能坚持。
一开始,孙佩佩还会旁敲侧击地试探梁父,可梁父一心都沉浸在他自己的艺术中,没有听出孙佩佩话里的意思。
久而久之,孙佩佩爆发了。
她付出了时间和身体,不是为了陪梁父在这三十平米的单间吃苦的,也不是为了忍受梁父日复一日的漠视的。
如果她没有选择梁父,而是选择了其他的有钱人,现在过的应该是豪门的生活。
在争吵刚开始的时候,梁父还会安抚她,可随着争吵次数的增加,逐渐地消磨了梁父的耐心。
两人就和普通的情侣一样,你怪我我怪你地互吵。
孙佩佩无法再忍受这样的生活,在梁父外出的一天,留下一封信,走了。
梁父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封分手信。
他虽然和孙佩佩吵了这么久,但是无法否认的是,他的确是爱孙佩佩的。
于是,他发了疯一样的去寻找孙佩佩。
最后,在一家酒店里,他看到了坐在别的男人怀里的孙佩佩。
“为什么?”他艰涩地问。
当着众人的面,孙佩佩撩了撩耳边的发丝,冷笑道:“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才会答应你做你女朋友?当然是我以为你是哪家有钱人的大少爷出来体验生活了,可谁知道……”
未说完的话含着深深的讽刺。
梁父呆在原地。
在他心中两情相悦的爱情原来一开始就是怀着其他的目的的。
经此一事,梁父颓废了许久。
直到被一直关注他的梁二叔找上门。
“你还要堕落到什么时候?”梁二叔踢开脚边的啤酒瓶,见自家大哥落寞的样子恨铁不成钢。
“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而已,为了这样的人你这么作践自己,值得吗?”
梁父眼睛里染了血丝,面对弟弟的质问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无声的哭泣让梁二叔心都揪了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哥,爸妈都很想你。”
自从梁父和老爷子闹翻离开家里后,老爷子心里就一直牵挂着他,然而老爷子又拉不下脸来先认错,只能从二儿子那里了解一些关于大儿子的消息。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可是为什么呢……”梁父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地说起自己和孙佩佩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
梁二叔双手抱胸,没有戳破自家大哥心中的那点美好。
孙佩佩接近他的动机原本就不纯,这些所谓的美好日子也不过是假象罢了。
把心里的苦闷和伤心说出来,梁父想开了,收拾东西和弟弟回家了。
艺术家这个可笑的梦想,终究是被掩藏在了那段过去。
回到梁家的梁父听从了老爷子的安排,进入了公司的底层,从小职员做起。
然后是答应老爷子的要求,和钟家的钟凝相亲。
对情爱已经失去了期望的梁父对这场相亲不过分积极,也不怠慢对方,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谁能想到,就是他的这态度让钟凝很满意,回去后就和钟老爷子说满意这场相亲。
于是,两家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婚礼办得很快,梁父和钟凝成了亲。
办婚礼的时候,梁父的身份在各大媒体上报道,孙佩佩也看见了。
她没有想到,梁父竟然真的是豪门少爷,而现在,他竟然要和另一个家世相当的女人结婚了。
孙佩佩也曾想找梁父,却被梁二叔派人给拦住了,警告她了一些话,这才让孙佩佩彻底安分下来。
因此,钟凝的婚后生活也还算幸福。
钟凝虽然有时候很强势,但大部分时候很会为人着想。
知道梁父曾经被一个女人伤了心,她就用自己的行动去抚平他的伤痛,细心又有耐心。
她并不在乎梁父曾经有过一个女人。
谁这一辈子不会遇到其他感情呢?
梁父也是人,更何况他骨子里天生就有着艺术家的浪漫细胞,钟凝为他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因而,发现自己爱上钟凝的时候,梁父一点儿都不意外。
可好景不长,原本就快要从过去走出来的梁父接到了孙佩佩的电话。
彼时的孙佩佩已经在和杨家的大少爷交往了。
接到孙佩佩的电话时,梁父是不打算听她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的,可孙佩佩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愣在原地。
“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梁父去见了孙佩佩,也看到了孙佩佩的孕检单。
妊娠期四个月。
正好是他们分手前的那几天。
梁父怔了很久。
艺术家骨子里除了浪漫,还有优柔寡断和心软。
梁父为这个计划之外的孩子慌了心神。
这是他的孩子,他说不出让孙佩佩不要他的话来,也无法对这个孩子做到无动于衷。
梁父失神地把孙佩佩安置在自己名下的一所房子里,回到家后惴惴不安,想着该不该把事情告诉钟凝。
钟凝回钟家了,她嫂子又怀孕了,她回去看望。
梁父没能等到把这件事告诉钟凝,孙佩佩的孩子就没了。
孙佩佩一心想靠着这个孩子嫁进梁家,在梁父每次来看她的时候都要提他什么时候和钟凝离婚的话题。
梁父从来没想过要和钟凝离婚,所以当孙佩佩又一次老话重提的时候,他心情烦躁,不小心失手推了她一下,肚子磕在了桌角上。
孩子就是这么没了的。
四个多月大的胎儿已经成型,是个女孩儿。
孙佩佩失去了唯一的筹码,对梁父又打又骂,这让梁父以为她是因为失去了孩子才会这么伤心。
也因此,他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而那时的梁父还不知道,他的这份恻隐之心会给他以后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
孙佩佩从那以后就跟梁父和钟凝杠上了——即便她如愿以偿地嫁进了杨家。
如果梁父没有隐瞒他是梁家大少爷的身份,那么现在梁家的少夫人就是她。
这人啊,向来是不甘心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让别人得到了。
更别说梁父这么爱钟凝。
这份爱,本来也是属于她的。
孙佩佩这么想的时候,已然忘记了当初是她先甩了梁父的,分手也是她提出来的。
不管怎样,孙佩佩曾怀过梁父孩子的事情被隐瞒了下来。
这其中有梁二叔和梁三叔的出力。
后来,钟凝怀孕了。
或许是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梁父对钟凝的这个孩子倾注了所有的爱。
钟凝抿唇笑看着梁父对自己这个孩子的喜爱,还笑着问他:“如果我这是个女儿,你还会这么喜欢她吗?”
“当然喜欢!闺女可是父亲上辈子的小情人,是我的小棉袄!”梁父说得果断,半分犹豫都没有。
因为这话,钟凝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
只是,大家都不曾想到,这个小棉袄,最后却是暖了其他人。
梁家所有人都对这个孩子抱以极大的热情。
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当钟凝早产时,所有人都没有想过这个才七个月大的孩子能活下来。
钟凝平安生产——大家都是这么以为的。
这个不足月的孩子的异常也是在第二天钟凝发疯的时候才发现。
差点被摔在地上,这孩子不哭不闹,仿佛一个聋哑人。
这一瞬间,梁家人大受打击。
梁父咬着牙去找孙佩佩。
他的妻女因为她,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他怎么可能不去找她。
面对梁父的质问,孙佩佩只是冷笑:“你别忘了,你也曾经杀过我的孩子。”
“那个女人给你生的女儿就是你的孩子,那我的女儿呢?她还那么小,你怎么下得了手?”
那天下着倾盆大雨,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梁父听着孙佩佩的指控,久久无言,站在病房里很久,最终是放过了她,转身离开。
……
这个孩子只能被送走,好在许陟带走了她。
钟凝不能再听见这个孩子的名字,梁父也不再提,渐渐地,梁家所有人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个孩子存在。
梁老夫人去世之前,抓着老爷子的手,让他一定不要忘了把这个孙女接回来。
老爷子答应了,于是,在梁老夫人走后的三年,他大病一场后,把人给接了回来。
这个孩子和梁家人不亲,梁父也想过亲近她,只是看见她淡淡的表情,就失去了勇气。
再后来,是她和梁家决裂。
也是这个时候,梁父才知道,原来当年的事情梁二叔早就知道了。
但为了孩子们,他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梁二叔把梁父送去了钟凝所在的疗养院。
因为钟业疼爱这个妹妹,钟凝在梁白离开a市后,就从精神病医院中接了出来,送到了疗养院。
这里与世隔绝,一般很少有人会来。
梁心姐弟偶尔会来探望钟凝,至于梁父,两人都避而不见。
从他们的态度中,梁父大概明白,当年他和孙佩佩之间的事情他们俩已经知晓了。
梁父第一次为自己当年心软放过孙佩佩而感到后悔。
真正让他后悔的,是后来梁白带着孩子来看钟凝。
他在门外站了很久很久,也听见了她和钟凝说的话。
他的小棉袄,原来已经做了母亲了。
他上辈子的小情人,受了很多苦,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
但好在,有人一直陪着她,爱着她,让她度过了那段痛苦的时光。
她们说了很多话,谈了许多事,唯独没有提到他。
就好像,他这个父亲和丈夫是已经被遗忘了的。
这也是他活该!
梁白走了,即便看见他也没多说一句话。
也是,她从小就没被他爱过,又怎么会对他有感情呢?
她的母亲,好歹也是经历九死一生才把她带到这个世间的,而他,又做了什么呢?
放过了害她们母女的凶手。
梁父给钟凝掖了掖被角,走到窗边,远远地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和那个小小的孩子。
忽然,趴在父亲肩头上的孩子歪了歪头,好奇地望着他,而后对他露了个无齿的笑容。
他眼睛瞬间就红了。
时光仿佛倒转,回到了那个小小的孩子出生的那一天。
那时,她小小的一只,连哭声都没有。
却会伸出小手地抓着他的手指,安慰他。
如果那时,他能抱抱她,或许如今的结果,都会不同吧!
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他会用余下的半生照顾妻子,替几个孩子祈福。
那扇窗渐渐被关上,清风拂来,只吹动了墙角的花草,大树的枝丫,还有空气中似有若无的孩子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