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没有躲，落落大方的任她打量。一边看着她因为震惊而睁大的眼睛，以及她明显白了一个色度的脸孔，一边回答骆轻轻。
    她说：“我没事，只是差点被个小孩子撞到。”
    其实根本没有碰到她，小姑娘也认真道了歉，韩熙本想轻轻揭过这件事。
    可是当发现这个小姑娘和柳雁长得有八分像，紧接着柳雁亲自过来，一点都没认出来她时。
    那股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恨意便窜了上来。
    于是她在“我没事”后面，补上了后半句。
    骆轻轻倒没察觉出韩熙这点小心机，她本来就是个恣意惯了的性子，早些年还有所收敛，等真嫁给了陆子安后，一鼓作气回到解放前，愈发做事看心情。
    她挑着眉轻笑：“小孩子？三四岁的就罢了，这个一看就得有十几岁，初中都念了吧，还能差点撞到孕妇？”
    徐曼朵涨红着一张脸，磕磕绊绊为自己申辩：“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是因为没看路，再加上穿不惯高跟鞋，才意外倒过去，而且、而且，”她看了眼韩熙，“这位姐姐反应好快的，我刚一歪她就往后躲。”
    小姑娘说到后面，隐隐带出点对韩熙身手快的赞叹。
    骆轻轻觉得好笑，无奈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韩熙自始至终一直跟柳雁对视着，直到最后柳雁面色苍白如纸，狼狈的躲过她的视线。她心里一时哂笑。
    就在这个时候，纪延声穿过人群赶了回来。
    沉默良久的徐曼锦眼睛一亮，等看见他眼都不眨的直奔向那个带着珍珠星的女人，弯到一半的嘴角无力的放下。
    当年她和纪阿姨相处的时间不短，对她心心念念的珍珠星了解不少。
    几个月前看到珍珠星被人拍下的消息，一下子便猜到幕后的买家是纪延声。
    “没事吧？”纪延声搂着韩熙肩膀，小心问道。他转身冷冷瞪了一眼徐曼锦，和柳雁打招呼。“徐伯母。”
    柳雁根本没有多余的心神和他说话，整个人完全是靠着多年养成的习惯，条件反射一样撑着笑意点头。
    徐曼锦眨掉眼睛里的湿意，深吸一口气，佯装无事的说：“纪小声，刚才我妹妹不小心差点撞到你妻子，真是不好意思。”
    纪延声这才冷冷的看着边上的小姑娘，刚才还在想这是哪家千金，原来是徐曼锦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徐曼朵被他看得瑟瑟发抖，求救的看着自家姐姐。
    轻叹一声，徐曼锦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她还小，吓到你妻子不是故意的。你别这么瞪她，她满周岁的时候你还抱过她呢。”
    谁记得抱没抱过，吓到韩熙难道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真出了事就晚了。
    纪延声眉头拧着，戾气陡然浸上他的眼角，正要好好“教化”一番，突然被韩熙拉住衣袖。
    低头看她，韩熙说：“已经道过歉了，算了吧。”
    那个女人认出了她，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
    之前是优雅知性的贵太太，现在眼神闪躲根本不敢看她，肩膀也弯了下去，没了几分钟前的随和淡然。
    她突然觉得怪没意思的。
    “我想回家了。”她看着纪延声说道。
    此时此刻，她只想赶快回到小洋楼，搂着听听窝在沙发里看剧，在自己的地盘做自己喜欢的事。
    纪延声一愣，脑中飞快一转，发现这个时候离场确实是个不错的安排。
    “好，我们现在就回家。”
    他跟骆轻轻点头告别，揽着韩熙往外走。
    周遭的人本就一直盯着这边，看见纪延声的架势，个个面面相觑。这是……看不惯纪老先生的安排，愤然离场？
    以前就知道这位脾气不大好爱翻脸，没想到今天这种场合也沉不住气，公然跟纪老先生叫板。
    众人心里纷纷开始有了小算盘。
    纪老爷子远远看见，搭着轮椅扶手的手紧紧用力攥着。
    这个兔崽子，这个时候不去和那些合作伙伴维持交际，竟然说走就走。
    他看了眼场下和几个老客户谈笑风生的纪承辉，血压都要飙了起来。
    这个兔崽子！
    .
    柳雁晚上洗完澡躺到床上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没全缓过来。
    她靠着枕头坐着，轻轻揉着自己的额角，神色很是疲惫。
    徐父放下看了一半的期刊，温声问：“今天怎么了？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他身份特殊，提前过去跟纪老先生打过招呼便离场了。
    柳雁侧过身说道：“我碰上纪延声的妻子了，你也知道，当初他和曼曼有一段……”
    才说到这里，徐父便遗憾的叹了口气。
    “当初还想着回来让曼曼跟他联系联系，没想到人家一夜之间就结了婚。我听人说，他娶得那位也不是哪家千金，好像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你看见她肚子了吧？”
    “听人说差不多有五六个月了，啧啧，现在的小姑娘手段可真是厉害，不声不响靠着肚子就嫁进了豪门……”
    “也不一定是靠肚子上位的吧……”柳雁喏喏嘀咕，今晚纪延声的态度还是挺好的。“也许就是纪延声自己喜欢呢？”
    徐父嗤笑一声，“他才二十几，哪里是定下来的年纪。多半还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这种事我这个男人比你们女人家懂。你忘了当初纪老先生看不上咱家曼曼，那意思都摆在明面上了，就是觉得咱家身份不够。”
    “现在这个还比不上曼曼呢，要不是有了孩子，纪老先生怎么可能允许她进门？”
    “曼曼是不是还惦记他呢？”徐父有些头疼，“你好好跟她说说，别一棵树上吊死，现在重新回了北京，有我罩着，比纪家差一点的豪门都能考虑考虑。”
    “你也抽时间好好打听打听，曼曼不能再拖了。”
    “嗯，这个你放心吧。”柳雁随口答应下来。
    ……
    韩熙和纪延声一同回到小洋楼。
    进屋蹬了鞋，韩熙第一件事就是把睡得正香的听听抱到怀里。
    纪延声记着听公公这段时间的凶狠，刚要开口阻止，就看见韩熙一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
    担忧的跟过去，捧着她的脸，问：“纪太太，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眼帘一掀，寒着声音道：“是不是徐曼锦跟你说了什——”
    “不是。”韩熙拿手竖在他嘴唇上，把他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回来的路上，她已经全部想开了。
    柳雁遗弃她十四年，她恨她不假。
    这些年虽然远远赶不上那些有亲生父母陪伴长大的孩子，可是她还是很幸运，福利院的两年没受到什么欺凌，院中的阿姨对她都不错。
    后来的养父养母也没糟到哪里去，该供的都供了，只是有缘无分没办法陪她走到最后。
    等上了大学，虽然经济上很拮据，但是没多久林赫就出现了。
    不管他后来和白慧怎样，至少那三年他对她真的不错。
    她没必要一直抓着当年的事不放，这么多年过去了，柳雁过得也不错，她过得也越来越好了。
    生命还很长，一直陷于过去又能如何？
    难道她还能挺着肚子跑到她面前，哭哭啼啼质问她为什么遗弃她吗？
    问了又怎样，事情早都发生了。
    就这样吧，形同陌路，互不相识。
    她有视如己出的继女，和千娇万宠的小女儿。
    她有肚子里这个一日日长大的孩子，和眼前这个越来越合格的爱人。
    彼此都好。
    纪延声贴着她的指腹，嘴唇温度稍微高一些，他能清楚感觉到韩熙指尖的微凉，薄唇翕动，“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韩熙路上想清楚没有再为柳雁的事难过，刚才怏怏的样子确实是因为另一件事。
    想到这里，她认真的解释道：“你爷爷让纪承辉当副总，你好像没什么反应？”
    原来是因为这个，纪延声陡然放下心来。
    他顺势亲着韩熙的手指，笑眯眯道：“纪太太放心吧，纪承辉就算直接当我上司，我都不会把他放到眼里。你不用担心这些。”
    眼眸一沉，他又问：“纪太太，你考虑过去美国生活吗？”
    第64章
    去美国？
    韩熙有些错愕, 她下意识便觉得纪延声突然这么问不是简单的一时兴起。他定是早就这么想过。
    纪老爷子刚公开认回纪承辉，他就有这样一问。
    再一想到前些日子他问她如果他不是纪氏少东家，和程瀚青之前跟她说纪延声真正的身家都在美国, 韩熙心中忽然闪现一个念头。
    她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 说出自己的猜测：“你……不要纪氏了吗？”
    这是想带她跑路？
    纪延声眉头一挑, 对韩熙一针见血的提问感到吃惊。他半眯着眼睛把韩熙从头看到脚，目光停在她隆起的腹部两秒, 忍不住将手放上去, 虚虚挨着, 脸上似笑非笑：“纪太太, 偶尔笨一点, 我不会嫌弃你的。”
    直接承认了韩熙的猜测。
    韩熙蹙眉，“直接把纪氏拱手送人, 是不是太亏——”了。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韩熙立刻便停了下来。她眼帘一低，刹那间便意识到纪延声这个人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把纪氏送出去。
    可是……
    她抬眼看他，这人果然一副贱兮兮的模样盯着她, 大概是看出她猜出了真相，纪延声突然“噗嗤”一笑。
    “好了我的纪太太，我不逗你了。瞧你一脸认真要跟我谈判的样子，会吓到孩子的。”
    纪延声轻轻拍了下她的肚子, 食指摸了摸自己鼻子，也没怎么犹豫，直接把计划说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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