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往天堂的信
文/陈宏松
没有人会留意这个城市的秋天,也没有人会留意我的内心,此刻,心情沉重若失。
尽管这个深秋还没有开始,落叶还没有飘落,空气中依然充满了夏日的燥热,这样的时节依然让我感伤。因为从遥远的天涯传来了沉痛的消息——萌萌走了。
她在那头,我在这头;她在岛上,我在深陆。
他们在遥远的海南岛上,我没见过那里的海,可我想象得出来,四周都是海的情形。曾经站在大海边上,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有种被莫名的巨物吸引了去的感觉,让我诚惶诚恐。“和大海有个约定”那是我大学初期的理想。可萌萌老师她走了,我的理想也随之几近被世俗磨平。
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吗?在这里,我的灵魂深处没有多少收获,我预先欠下了好多的债,不知道明年的这个时候会不会还清自己的债,那或许是个硕果累累的季节,我等待着。而现在,在这个没落的秋季我的心里深处又增添了些哀痛。
我的这个秋天没有金黄色,我的眼睛里充满了灰色。
我并没有见过萌萌老师,最初的接触从她的文字开始,也是我永远的接触方式了,或许已经足矣。正如萌萌所说:“最广泛的,跨越时空的交往沟通方式便是阅读。”我第一次读她的文字是在一篇名字叫“神性与自我救治——在期待的门槛上”的文章上(受一年轻老师推荐,后来成为她的学生),正如文章的开篇所描述的一样:“读书,或许会有一些字、句子使你被击中一样黯然失声,在寂静中,它们悄声无息地洞穿心灵,使外在的语言突然向心灵深处涌去。而心灵深处总是一片没有边界的开阔地。”我同样被萌萌老师的文字击中,从那篇文章起我开始喜欢萌萌老师的作品,我已经不知不觉地陷入阅读萌萌老师文字的深坑,开始不断地了解这位国内的女哲学家。
有位哲学家曾言:“女人学哲学,无论对女人还是对哲学都是一种受罪。”在我看来却不尽然,在萌萌老师的身上她对哲学的悟和解却是恰到好处。多年来,萌萌老师在“南冥秋水”间寻求着自己的哲学之路,始终关注的是时间、语言、情绪的身体性关系方面的主题哲学,在转向欧洲存在论语言哲学的背景下长期关注公共语言的个人表达如何可能的问题。上海人民出版社的某位编辑曾这样说道:“……我读稿常常是一目十行,读你的稿却不得不一行十目,读得筋骨紧缩,手心出汗,并不是你的太哲学化的表达使我觉得困难,而是你的情绪……许多人,其中不乏你亲密的友人,他们都找到了一种归宿、一种安静,而你却不能,你仿佛穿上了红舞鞋,只有不停地跳下去,因为停止就是死亡……”多年来,萌萌老师背负着自己的哲学问题,带着“天空、云彩和生命的都会和我同在”的祝福,走在自己漫长而孤独的路上,即使自己一直生活在“他人眼光”的囚笼里,也从未停息。
而如今萌萌老师停止了,这是个深深的悲痛。
孔子说:“祭如在。”
肉身不在,精神和文字永在。
我认为,阅读是一种倾听。正如海德格尔说的那样:“倾听,跟着指示的进程走……”阅读好的作品,虽未与作者谋面,但却有如同作者的心灵促膝交谈的对话,对其人和其语言是一种渴望的接近。
而在萌萌老师的文字中,我就感同身受,沉醉其中那是一种“共识性交往”。正如萌萌老师自己说的一样:“阅读不仅是‘读’,而且是‘进入’,是在不预设目的的阅读中随处把握的进入和进入中的提取。没有进入的阅读和提取,经历也往往丢失了,不仅是当下经历的丢失,也是用思索带出过往经历的机遇的丢失。”
在萌萌老师看来,在“离群索居的日子里”,你我他都由于不去倾听或被倾听而丢失了阅读的契机,而倾听的主要方式就是阅读。“阅读不仅是读你,读他,首先是读我,读自己。而作为载体的语言,即激活着记忆的语言,除了书本,即文本形式的语言,也包括日常语言的现象的描述。”萌萌老师通过语言复活的记忆来反身阅读自己,在时间的缺口上,她从文本语言到日常语言的描述,试图找到里面经验转换的视角与契机。
在萌萌老师的文字中,我感受到一种热烈的温暖,那温暖在冥冥之中发光,让自己逐渐在黑夜中寻求到智慧之光。
“有耳能听,就应当听。”
而“那些有耳能听的人,将终生受益”。
“我们命该遇到这样的时代。”这是莎士比亚的话。
而我注定要经历现今某个感伤的时刻。在命运面前,尽管我们竭力抵抗,而谁又能阻止任何命运侵入自己生活和其中深刻的信念,因为命运无常。共同的命运的潜在危险却不时地把我自身卷入其中,让你无法喘息,而只能“同命运共呼吸”。生命个体都在寻求自身“应是”的位置。可命运其实早已经默许了你我他生命无限的可能性。
正如萌萌老师所说:“人的遭遇是神秘的。无数因素推动着人的思维、感觉和行动。谁能说清楚在现实给定的向度上,具体的或别的人和事,为什么是这样,而又不是那样?”是啊,我慨叹命运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的不公平,在我即将有可能接触到好老师的时候,他们纷纷离去或者逝去。但我不抱怨。亚里士多德曾言:“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既然自己没有机会去与那些老师相识,那我就到书中去找寻他们的文字真理,与他们的思想相识。
荷尔德林曾言:“我们每个人都走向和到达,我们所能到达的地方。”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达到自己想要达到的地方,但毫无疑问的是,路,已经开始。我将像萌萌老师生前对待哲学的态度一样,前行与不息,健行于自己寂寞的小径。我也想模仿张志扬老师说这样一句话:我想象着那样一座雕像,尽管我没看过,在马里昂巴德花园中的:
手指着悬崖的岸边,海的尽头……
夜已经升起,曙光也即将来临。
我想再引用萌萌老师的一段话来作为本段的结束语:
我在夜中祈祷:即使我什么也不是,也用什么也不是的拒斥显示于理性世界。愿大地重光。
萌萌老师说:“真正的记忆总是被问题的审视而牵引。”
我的回忆如何被召唤以此成为契机?我何以完成表达?表达不尽。
《圣经·传道书》上说:
一代代过去,一代又来,大地却永存。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风往南刮,又向北转,而且返回转行原道。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还何处。
……
唯有祝福,祝福在天堂的萌萌老师安详!
2006年8月13日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