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位在天国里的朋友的思念
文/詹长智
2006年8月12日中午约2时,同事李哲汇向我通报了萌萌在广州病逝的消息,其时我正在青藏高原上旅行。在从青海湖返回西宁的路上,我接到了这条信息。透过车窗环顾四周,我希望在天地之间找到一个坐标,以便记住这一时刻。我沉默地凝视前方,隐约可见日月山上飘荡的经幡和矗立在半山中的文成公主塑像;远在天际的白云就像朵朵莲花,正在向高处缓缓浮动。我追忆着这位已经逝去的同事和朋友的件件往事,她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此情此景,让我深信,萌萌并没有逝去,就像1400年前的文成公主,她带着庄严的使命和无限的眷恋,去往天国,并且在那里获得永生。我打开手机,向萧帆发出了这样的唁函:
萧帆兄:得知萌萌已经走完此世的行程,在天国里获得永生。她为我们留下了永远的亲切、美丽、高洁与睿智。我们感谢她!你为她付出很多,我向你及全家致以敬意和慰问!
我也曾不时地追问,失去萌萌,对于她的亲人,她的同事,她的朋友,她的学生,许许多多认识她的人和她的作品的读者,将意味着什么?作为一个具象的人,她的确已经逝去,我们再也见不到她那特有的优雅身姿,亲切话语,尤其是她那永远的微笑,这让我们感到刻骨铭心的遗憾。曾在青年时代无故蒙难的萌萌,却以50刚过的美好年华英年早逝,足以让我们为英才易折而仰天长叹!但是,我又相信,萌萌已经成为一种理念,一个符号,她是高洁与智慧的注解,她是真、善、美的象征。从这一意义上说,在天国和在人们的心中,萌萌已经获得永生!
在多数的时候,萌萌以其行止的高雅、情感的丰富和思想的深邃为人们所认知,然而,只有与她有过较多的交往才知道她的坚强与执着。
去年12月初,我始知萌萌已经罹患重病。几天后她要进行伽马刀手术,我和同事们赶去医院看望她。可惜当我赶到时她已经被推入手术室,我只被允许进入监护室,从监视器上看到她局部的身影。2006年元旦的上午,我做的新年第一件事是赶往省医康复中心探视萌萌。本来医生和病人家属都已经谢绝了进入病房的探视。但是萌萌听说是我来了,却一定要我进去。她示意我坐在床前,开始时她简略地说了一下自己的病情,立即转而和我讨论她长期以来所力图推进的由社科中心与图书馆共同举办系列学术讲座的事。她的心情非常的急切,信念依然是十分的坚定,一切溢于言表。我们都担心她的病情。我在做了郑重的承诺之后与她道别。走出病房,我心里开始为萌萌这一多年的理想,也为我自己的承诺开始筹划。后来却因种种原因,未有大的进展。
大约一个月之后,萌萌要转院广州。我和几位老同事赶去医院为她送别。当我刚刚走近病房门口,就听到她高声地叫我:“长智,你进来!”她又一次叮嘱我,说已经和好几位教授打了招呼,我们的讲座一定要办起来!
由于要送她的母亲回学校,我没有送萌萌到机场。我打电话到机场,协助萧帆为她安排好了有轮椅推行的特别通道。我目送她被送上救护车,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萌萌。
此后的半年多时间,我经常得知有关她病情的消息,但是却没有机会去看望她。我总以为她在广州的治病只是一个过程,她总是要回到海南。6月10日清晨,我突然接到了萌萌的电话。她告诉我刘小枫教授当天正在海大,嘱咐我去拜访小枫教授,一并商量学术讲座的事。说完这件事后,萌萌特别地提高声调对我说:“长智,你听我的声音还是原来的样子吧?我现在的状况很好,不像个病人!”我在电话中对萌萌的问话做了非常肯定的回答。因为无论何时何地,萌萌所展示的从来都是热情和催人奋进,她的声音的确一点也没有变!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萌萌的声音。
可惜事有不巧,这天上午我却错过了拜访刘小枫教授的机会。我为辜负了萌萌的病中嘱托而万分内疚。半个月后,我托朋友给萌萌带去了一封信,并给她带去一个从日本传来的治病药方。我在信中用这样的话开头:“前几天我听到你的声音,就像见到了热情而优雅的萌萌!”我在信中让她坚信,她所追求的学术事业不会因为一二次机会的失去而有大的影响,一切来日方长!我没有想到,两个月后,萌萌就和我们天各一方!我们对于治病的药方存在太多的幻想,总希望奇迹可以发生。这封信是我与萌萌最后一次文字的交流。
在与萌萌同事的7年当中,我大约是与她交往最少的人。因为我与她在不同的学科组,我对她的哲学研究更是不甚了了。但是,萌萌的亲和力和热情的渗透力超越了一切时间和知识领域的局限。直到今天,乃至未来,我可以肯定,萌萌一定是对我影响最深刻的同事。多少年后,我一定还会忆起她在新居室举行的派对,记得在美视高尔夫俱乐部我和她一起主持海口社科界新春招待会。记得那是2004年的春节。正月初六的午后,我们请来了许多在海口过春节的学界名流,有文怀沙先生,有汤一介和乐黛云教授夫妇,有我们的老朋友赵一凡夫妇,还有许多青年才女和才子。那一次,我们都有极高的兴致。萌萌的精彩主持,更给招待会锦上添花,我甚至忘形地上前去亲吻了她的面颊。多少年后,我也一定还会忆起萌萌对我说过的话,她所表达的关切和期待。她总是叮嘱我,要坚守社科中心的阵地,要帮助曹教授多做一点事情:要做国际交流,要做学术讲座,要为开展学术活动筹措必要的经费,等等。我对她的这些嘱托开了太多的空头支票,只有等往后慢慢兑现了。
如烟往事,历历在目。然而萌萌已经与我们天各一方,我们之间的交流只能靠回忆和思念。悲欢聚散本是人生的常态,但是其中的蕴涵却不是表面上见到的那样简单。记得在萌萌第一次手术时,曹锡仁教授和我们几位老同事见到萌萌遭受重病的折磨内心唏嘘不已。在探视结束后返回学校的路上,我们说起了萌萌坎坷的过去、她的家庭、她年迈的母亲、她与志扬及家琪组成的团队(我们戏称为学术“铁三角”)、她的学术事业和她指导的学生。人生是丰富的,有许多局外人所无法理解、无法体验也无法代替的东西。萌萌为我们,为这个世界留下了许多美好的东西。同时,她的亲人,与她更亲近的人,尤其是她本人,却需要承受更多更多的东西。我们唯有对萌萌,对她的亲人,对与她并肩工作的人,对给予她更多支持和关爱的人,心怀敬意和感激,才可以找回一丝内心的宁静!
2006年9月21日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