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川退下来之后，工作了大半辈子一下子闲下来还真不适应，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这辈子兢兢业业，对得起国家，对得起这个岗位，同时最后放弃了一切又在原则范围内算是对得起自己这辈子最好的兄弟孙恒毅，也算是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年轻时候干劲十足，哪个人身在体制内不想往上爬的，只可惜黄石川工作调换了几个部门，可位置依旧不温不火，在临近退休的那几年里，黄石川也想过是不是该走点门路试试，想把自己的级别和位置再提一下，一番内心挣扎之后，黄石川还是选择遵从内心，选择本本分分的继续下去。
    这辈子哪怕没什么大的能力，至少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更要对得起培养和教育自己的国家与社会。
    闲下来太难受，黄石川的生活节奏立刻大变，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得不好，听着老伴的话去公园溜达，有时候还尝试去跟其他老头老太太跳跳广场舞。
    就是感觉不得劲儿，黄石川这个状态老伴看的明白，甚至想外地工作的女儿过来待了一段时间陪她父亲，最终黄石川将闺女赶走让她去上班，黄石川开始寻找自己的乐子。
    最近这大半年里，黄石川慢慢习惯了这种清闲的生活状态，毕竟现在退下来，而且新上去的年轻人工作能力不差，自己也不会太多操心。
    这段时间黄石川跟一个小区差不多的兄弟算是找到了共同爱好，看着天气好，俩人就骑着电动车带着整套的渔具去钓鱼。
    每次不管钓的鱼有多少，对黄石川来说都是个乐子，这种生活黄石川虽然心中遗憾，还是慢慢去主动发现有趣的事情。
    这一天，黄石川跟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这个时间起床已经保持几十年，到现在退下来一年多还在保持着。
    “老刘，今天我不去钓鱼了你不用等我。我今天有事，很久没见的老朋友来找我喝酒。
    嗯，你先去去吧，别去城南那个广利河，你还是换个地方吧，那边除了有点鲢鱼刀子也没别的鱼，费时间。嗯，好，等明天聊。”黄石川打了电话给自己的渔友。
    挂断电话之后黄石川老伴走到客厅，还没来得及询问黄石川怎么不去钓鱼，就听黄石川继续说着：“你去干早市去吧？正好买点好菜回来。再买条鮰鱼。恒毅爱吃鱼。”
    黄石川的老伴听的云里雾里，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这才知道原因。
    “就是因为他你才提前退下来的，怎么还要招待他，这次我得好好问问你都成这样了，他有什么脸面过来找你。这么多年我们哪里对不住他……”黄石川的老伴听到黄石川，脸色拉了下来开始抱怨着，只不过话没说话就被黄石川打断了。
    脸色平静的黄石川在说到孙恒毅的时候还带着笑容，可是当他听到老伴抱怨孙恒毅的时候脸色变得难看，甚至狠狠的用手砸了一下桌子，一双眼睛等着他老伴像要吃人一样的咆哮着：“给我闭嘴！妇道人家懂个屁！
    当年咱们买房子人家连口馒头都吃不上你怎么不说？闺女小的时候，你单位要精简员工不请假，我这边有案子一直加班。是谁把咱们孩子当成亲生孩子一样待在医院照顾几天不眠不休的？
    这样的情况还要我一件件的给你说吗？做人要讲良心，一直受人家的恩惠，临老了我还他一次又怎么了？”
    面对黄石川从未有过的愤怒，老伴像是被这气势吓呆了，良久之后嗫嗫嚅嚅了几声，也不知道说什么，最终还是转身出门了。
    黄石川胸膛起伏不定，重新坐在沙发上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就看着客厅正对着的影视墙发呆。
    上午，当黄石川打开门时，看着眼前瘦弱的身影正冲自己微笑，黄石川忍不住的跟着笑起来，一把揽住孙恒毅的肩膀把他请了进来。
    “石川哥，你会不会怨我？”进来，跟随黄石川来到沙发上坐下，孙恒毅看着熟悉的这栋旧房子，第一句话就向黄石川问了一句。
    黄石川有些恍惚，只是过了一年时间，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黄石川脑子里竟然冒出来‘陈年往事’四个字来，仿佛过去了许久许久。
    黄石川开始沏茶，这是他知道孙恒毅要来提前准备的：“我还想问你会不会怨我呢。
    多年的交情，很多事情不用说我相信咱们心里都明白。有些事情也不是谁能决定的。”
    倒好了茶黄石川端起茶杯继续说着：“想没想过这次出来之后做点什么？其实咱们年纪都不小了，你看我，现在除了天空舞就是钓鱼。时代在发展，时间一天天的过，想抓紧点都做不到，恒毅，咱们都老了，总该去做点老人该做的事情。
    把机会留给年轻人不好吗？你总是感觉自己的想法对，全世界的人都不理解你，可是你多久没有真正体会这个世界的美丽了？
    整天国家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好像全世界都亏欠你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成立短短几十年的国家，现在是全世界第二大的经济体，那个时候多少人吃不上饭？你看看现在，咱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你为什么就不能看到一些好的方面？不论国民生产总值还是经济增长率，国家哪一点做的不好？
    就连现在偏远落后的地方，国家都在大力的发展，每年脱贫人口有多少你知道吗？又剩下多少贫困人口你知道吗？
    不发展经济行吗？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打仗拼命，现在打仗拼经济。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落后就要挨打这句话什么时候都是至理名言。人这辈子总不能活的一点道理都不懂。你总把国家想的太阴暗，你跟我说，国家要钱有什么用处？他用在哪？还不都是用之于民，你看现在咱们国家发展变化有多大？这些钱哪来的？
    国家哪怕这样，还是不断的关注民生，保障咱们百姓的一切，又哪里不对……”
    开始的时候还算正常轻松，可黄石川说着说着就变的激动起来，甚至最后急头白脸的提高了音量。
    黄石川根本没有跟孙恒毅开口的机会，一直都在说，像是说给他听，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这就是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国家，他感觉值了！
    压抑了一年的的话语想跟孙恒毅说的，今天，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孙恒毅心里已经没有正常想法，对也好错也好，跟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关系。或许是几年前妻子在病床上去世，让孙恒毅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敌视与排斥。
    现在他有两个真正关心他的儿子，还有个原因等他出狱等他一生的女人，其实想想，孙恒毅感觉自己也挺幸运，这个世界，没人亏欠他。
    中午，一顿丰盛的饭菜端上桌，黄石川的老伴借口出去，把这里留给了他们两个。
    两个老家伙年纪不再年轻，可今天都喝了很多很多，两个人喝到最后说话都含糊不清，各自揽着彼此的肩膀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语，大多都是说年轻时候，说着两人的点点滴滴。
    最后实在喝不下去，就连孙恒毅都感觉要昏昏欲睡。
    “恒毅，以后就跟我天天出去钓鱼吧？我现在钓鱼技术很好，每天保管你有鱼吃。”黄石川歪斜着靠在椅子上，向身旁的孙恒毅说着。
    孙恒毅脑子蒙蒙的，这几年来滴酒不沾，唯一一次破例还是上次来到黄石川家里的时候，喝了两小杯白酒，一共不到三两的量。在孙恒毅的心里，哪怕抽烟也不要紧，因为可以让他清醒，他不喝酒，因为酒精会让他无法保证时刻的清醒，就如同现在，孙恒毅感觉整个人的反应都变慢了太多。
    恍恍惚惚中，孙恒毅点头应着，向自己这辈子最好的兄弟笑着，麻木的脸庞扯出来的笑容真的很难看：“好啊，这几天我就要去一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听说有山有水适合养生，那个时候我钓鱼的时间会很多的。恒毅哥，到时候经常来找我玩，我陪你好好钓鱼。”
    孙恒毅的话说的含糊，但他自己不断的努力的点头，像是要证明自己说的认真。
    黄石川听了这句话之后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胳膊肘不小心碰到桌面把筷子都打在地上都不在意。
    孙恒毅也跟着笑，两个都是头发变白的五十岁老人了，现在更像是两个喝醉了撒欢的老酒鬼。
    脑袋昏昏沉沉，孙恒毅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不断的缺失，可是这种醉酒的奇妙感受中，还有着他从未有过的清醒。
    瘦弱的身影在努力的让自己醉酒的身形变得稳定一些，只是泪眼早已模糊，轻松无比话田园，心中最后那一丝不甘被硬生生的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