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生得又实在英俊,脸上那一抹淡淡的冷淡疏离,被这满堂金色的光芒中烘托成了矜贵优越,很是惹得女客们侧目。
“他怎么来了?”唐璇突然露出一脸嫌恶,“不是说人在苏黎世的吗?”
任勤勤急忙回过神,跟上剧情发展。
沈铎也皱眉:“不想和他应酬的话,就先避开吧。拍卖会我带着小任去就行。”
“好!”唐璇立刻应下,“我看到‘华旗’的王总也来了,正好有事要和他谈谈。”
唐璇刚离开不过数秒,一个穿着灰西装的男子穿过人群大步走来,热情洋溢地打招呼。
“沈铎,迎客的经理失责,你来了都没及时通知我们。唐小姐呢?听说她也来了的呀。”
男子东张西望,一脸急切,像猎犬在草丛里搜索兔子。
“我们各自应酬,一进来就散了。”沈铎淡淡道。
男子一脸失望。
他个头没有沈铎高,面孔倒是端正,西装名表毫不含糊,可气质却是油腻腻的,像糊了一层老猪油。
任勤勤一见他就不喜欢,庆幸唐璇闪得及时。
那男子又直勾勾地盯着任勤勤看,笑道:“好一个小美人。沈铎你之前把她藏在哪里的?”
任勤勤初出社会,没什么社交经验,但凭本能也知道这个赞美十分轻浮。
沈铎这才简短地给两人做了介绍:“我助理小任。这位是‘航世’的大公子邓祖光先生。”
原来是脚下这艘邮轮的少东家!
“任助理。”邓祖光和任勤勤握手,挤眉弄眼地笑。
他是怎么做到用这么一张英俊的脸作出这么猥琐的表情的?
“好在是助理,不然我们家丹丹可要吃醋了。”
任勤勤又收获了一个新名字。
“丹丹”?正名还是昵称?
不论是哪一种,都应该是个备受宠爱的女孩儿。因为这两个字念出来,口齿会留着一股宠爱的甜蜜。
沈铎对邓祖光很有几分不爱搭理的架势。
“来来。”邓祖光的热情并不受沈铎冷空气的影响,“拍卖会就要开始了,我带你们过去。”
*
拍卖会安排在邮轮上的小剧院里。新艺术风格的装饰,黄铜大门,深红色天鹅绒坐垫,真是富丽堂皇。
邓祖光打了一个响指,立刻有一个经理人过来为沈铎服务,将人一路请到了二楼离舞台最近的一个包厢里。
“我们不参加拍卖吗?”任勤勤小声问。
“谁会亲自去楼下举牌子?”沈铎哂笑,“买东西还需要自己亲自动手,那赚那么多钱还有什么意思?”
又把拍卖册子丢给任勤勤,“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任勤勤随手一翻,只见不是古董瓷器,就是名家字画,还有一条黄金碎钻项链。
“并不值几个钱。”沈铎跷起了腿,坐在沙发里,端起侍者送来的鸡尾酒,“真值钱,谁舍得拿来做慈善拍卖。收藏古董珠宝也是一门投资,指望这个赚钱的。”
任勤勤噗哧笑:“之前还在我跟前把宜园的收藏吹得天花乱坠,现在就成了一门铜臭生意了?”
“不冲突呀。”沈铎笑道,“艺术品的价值,终归得用金钱来衡量。要有价格,就得有市场。盛世珠宝,乱世黄金。艺术品除了其艺术价值外,都还要具有变现功能。”
“你这么说,艺术家们恐怕不服。”
“我没见过光合作用就能活的艺术家。”沈铎倨傲道,“况且,伟大的毕加索自己也是一名成功的营销家。他自己制定营销策略,谁来吹嘘,谁来反驳,作品的艺术性、思想性该怎么定义,都是他自己制定的。不然,你以为他的画为什么卖出天价?”
任勤勤大开眼界。
楼下的拍卖正式开场,第一幅拍卖品就是一副抽象派绘画。
因画家只能算小有名气,且还没死,画作起价果真不是很高。场下的代理人们热情踊跃地纷纷举牌,将价钱往上抬去。
“你看得出这画家想要表达什么吗?”任勤勤困惑。
沈铎淡然道:“画和文学作品一样,创作出来后,也将诠释权交给了观众。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从作品里所看到的,都是自己内心的映射。”
这说法真是营销妙招。这下没人不把艺术品夸成一朵内涵丰富的花儿,毕竟谁都不想被笑内心贫瘠丑陋。
整个拍卖会,沈铎都兴趣缺缺,最后勉强看中了一副现代油画,才终于摁了一下手里的按钮。
场下的代理人接到信号,第一个将牌子举了起来。几轮竞价,以一个不错的价格将油画拍下。
工作人员将画送到了包厢,沈铎并不多看,在单子上签字,完成了今日这场应酬的首要任务。
“有趣吗?”他问任勤勤。
任勤勤说:“我看你倒是觉得没趣得很。”
沈铎笑了:“还是有有趣的拍卖会的,将来再带你去……”
“沈总,多谢你慷慨解囊!”邓祖光又杀到了,看样子还没有找到唐璇,只好在沈铎这里守株待兔。
“待会儿要给受资助的孩子发奖金,还要有劳你上台一趟,也让孩子们好好感谢你。”
任勤勤知道沈铎向来不爱热闹,更不喜欢抛头露面。
果真,就听沈铎说:“行善不求名。孩子们能得到帮助就行。上台就免了吧……”
“小铎。”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人走了过来,笑道,“刚才就觉得背影眼熟,果真是你。你越来越像你爸爸了。”
沈铎神色微微一变,恭敬地朝对方唤了一声:“张伯伯。”
张伯伯一脸慈爱地朝沈铎招手:“来来,我们先喝一杯,待会儿一起上台给孩子们颁奖。”
长辈发了话,沈铎没法再婉拒。
任勤勤眼睁睁看沈铎同那群人走了,明明是被簇拥着,竟然有点被一道圣旨拖出宫门的悲壮。
任勤勤默默同情了沈铎两秒,然后乐颠颠地跑去船头甲板上玩了。
*
派对比先前热闹了许多,宾朋满座,自助餐的桌子上堆满美酒和山珍海味。
乐队们尽职尽责地在演奏,竟然还有情侣能在这么闹哄哄的环境里相拥起舞。看来爱情不仅能让人眼瞎,还能使人失聪。
任勤勤走到甲板上,惊觉岸上的景色变了。
船竟然已经开出了港口!
“这船会沿着海岸开一段时间,然后在东码头停靠。”
搭话的是一个明艳的红裙女郎,只是看得出这份美丽有整容医师的功劳,于是平添了几分廉价感。
任勤勤先前跟着沈铎应酬的时候,在一位男客身边见过她。
那男客是一位媒体大亨。如果不是这个女郎姿态妩媚地依偎着男客身边,旁人很容易误会他们俩是父女。
“第一次来?”女郎熟门熟路地递过来一杯玛格丽特。
任勤勤摇头。不喝陌生人的酒,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女郎一笑,也不勉强,张口就灌下去半杯,好酒量。
“别那么紧张。”女郎笑道,“你男人都不在跟前,你也可以放松一下。不过你也真有本事,能钓到沈铎。大伙儿都对你很好奇。”
对方显然误会了。
“我是沈总的助理。”
“谁还不是助理呢?”女郎噗哧一笑,“沈铎可是有名的凤凰蛋。出身好,长得帅,又从不出来乱玩。可他眼光高得很呢。我这种庸脂俗粉他肯定是看不上,听说名门世家的小姐他也不感冒。”
说着,上下扫了任勤勤一遍。
“美好年代的彩虹宝石项链,裙子也是高定的吧?沈铎很宠你这个助理呢。”
任勤勤很好奇:“你怎么知道这些不是我自己的?”
“他都没介绍你呢,宝贝儿!”女郎噗哧大笑,“他们从来不介绍我们。说不定明日就换掉的女伴,何必这么麻烦?”
上司也不会介绍助理,所以任勤勤接受自己的待遇。但是这女郎满口怨气,显然心有不甘。
“你多大了?”女郎又拿起了一杯鸡尾酒。
“就要念大学了。”
“清纯的学生妹,男人万变不离其宗的嗜好。”女郎嗤笑,“我打赌,你肯定成绩很好,读书很用功,但是家里很穷,需要资助,对吧?”
四舍五入,倒也不算错。于是任勤勤点了头。
女郎又痛饮一口,忽而说:“真是见鬼了。刚才一看到你,就让我想到了自己当年……”
“小姐,你有点醉了。”不然怎么会对着陌生人掏心挖肝,讲述过去。
女郎念叨起来:“我当初在c大念中文系,打三份工,青菜就米饭,生病了都不敢去看医生,因为没钱……”
任勤勤听得心酸:“拿到文凭就熬出头了。”
女郎噗哧一声,仰头笑得花枝乱颤,酒都泼洒了出来。
“傻丫头,文凭有什么用?念出来也不过进公司里996,在格子间里打一辈子的字。就算考个公务员,也要熬到退休才有点轻松日子过。”
这话说得很极端,可也不能说全是错。任勤勤听得越来越觉得有趣了。
“有多少人读个书就能飞黄腾达的?99%的人还不是拿着本硕文凭做社畜。”女郎讥笑,“老板照样要揩你的油,揩完了还不给你涨工资。而只要跟对了男人,一下子什么都有了。别人面朝电脑背朝天地干大半辈子,图的不也是这些?”
任勤勤被这女郎的理直气壮惊住了。
要碰到一个主见不够坚定的姑娘,没准还真的会被她这个理论给带着跑了。
“你看看这里。”女郎伸出手,醉醺醺地在舞池里扫了一圈,“普通人一辈子奋斗想得到的一切,这里都有。可你看现场有多少人是靠文凭站在这里的?我是吗?你是吗?”
任勤勤还真不是。于是她无话可以反驳。
“文凭还是要念的,男人喜欢我们念书。”女郎搭着任勤勤的肩,“但是妹子,记着姐姐的话,别本末倒置了。嫁不进去,那就写进遗嘱里,写不进遗嘱,那也要在分手前多捞点。”
这一刻,任勤勤突然很怀念自己的课本,怀念自己还没写完的法语作业。
强劲的海风吹来,浪花拍碎在船头。
女郎踉跄朝后跌去,任勤勤眼疾手快把她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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