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说过,勤勤这孩子是一块有待雕琢的璞玉。”惠姨说,“如今她在你手里,不知道要被雕成什么样呢。”
“我没想去雕琢她。”沈铎说,“不论我怎么下刀,成品都是我喜欢的样子,却不见得最适她。她是个有主意的人。资源给她,让她自己去折腾吧。”
惠姨赞许地点头:“你和你爸爸一样,懂得怎么尊重人。”
“我只是放得开手罢了。”沈铎道。
*
从次一早,沈铎正在跑步机上热身跑,任勤勤穿着运动服,推开了健身房的大门。
“哟,真难得。”沈铎放慢了速度,“你睡醒了?不是在梦游吧?”
任勤勤瞪了他一眼,“老师说我有点太干瘦了,要增点肌才好看。”
“你来吧。”沈铎从跑步机上下来,“果真只有爱美才有动力。”
任勤勤慢跑半个小时,然后在垫子上做着老师教她的动作。
沈铎也没走,就在一旁拉铁。
要不是曾在南洋见过沈铎发狂揍人,今日乍见他在健身房里上蹿下跳地这么活跃,肯定会当他中了什么邪。
而且,任勤勤深切怀疑这男人有意在自己面前显摆。大清早的就又是举哑铃,又是扛着杠铃深蹲,不怕血糖有点低吗?
不过,平心而论,健身中的沈铎确实怪好看的。灰色的t恤被汗水浸透出肌肉的轮廓,平日里有些削瘦的身躯这时看起来健美分明。
任勤勤一边压腿,一边津津有味地欣赏着。
沈铎拉完了铁,又去捶沙袋。
这项表演就更好看了。
沈铎运起拳来虎虎生风,一双鹰目闪着凶悍的精光,出拳又快又狠,将沙袋当作累世仇人一样狠揍。
揍到兴起,他大喝一声,旋身连着两记横踢。几百斤的沙袋被踢得剧烈摇晃。
“哇!”任勤勤不禁赞叹,大力鼓掌。
沈铎粗喘着,一眼扫过来。
任勤勤忙缩了脑袋,继续压腿儿。
“怎么停啦?”没想沈铎居然问,“我打得不精彩?”
“精彩!精彩!”任勤勤急忙继续鼓掌叫好,“多多哥帅爆了!允文允武天下无双,我要为你点爆满城灯火!”
沈铎满意,“明天开始,早上六点准时来这里报到。我亲自教你健身。不然就你这伸胳膊揉腿儿的架势,老太太跳广场舞的运动量都比你大。”
还不就是想显摆你能么?
“是,师父,请受弟子一拜!”任勤勤熟练捧哏,朝沈铎抱拳鞠躬。
沈铎得意洋洋,一步三晃地下楼吃早餐去了。
*
沈铎虽然在英国生活了十二年,却保留着地地道道的中国胃。
沈家的早餐桌上,除了咖啡外,其他全是广式茶点。蒸饺、肠粉、各式糕点、海鲜粥。林姐变着花样地伺候着沈铎挑剔的舌头和胃。
任勤勤最喜欢喝现磨的黑芝麻糊,再来一份牛肉肠粉,呼噜噜吃得像小猪。
沈铎端起咖啡的时候,任勤勤已将嘴边的黑芝麻糊抹干净,正拿着平板电脑看新闻。
沈铎忽然说:“从今天开始,你每天早上给我念一两条新闻。”
任勤勤一愣,“什么新闻?”
“随便你选。”沈铎说,“念完后,再就新闻内容谈一下你自己的看法。”
任勤勤眼珠一转:“可是以我的阅历,能有什么高深的看法?”
“我要的并不是你的看法,而是让你去思考。”沈铎说,“你说完你的看法,我也会说我的。我的看法未必都是英明的,而你的看法也未必都是浅薄的。针对同样一件事,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看法。你要去思考每个看法形成的原因,以及它们的可取和不可取之处。”
任勤勤不敢拿大,先从好理解的社会新闻入手。
她不仅没有经验,也完全没有准备,磕磕巴巴地说完了,连自己都觉得表现糟糕。
沈铎静静地听完,过了片刻才开口:“礼仪老师纠正过你的口音和发音方式吧?可刚才我还是听到你有三处连词吞音的情况。我知道你紧张。但是越紧张,越要学会把语速放慢。紧张是破绽,不要让别人看出来。”
任勤勤的脸更热了。
“话说出口前,要多思考。可一旦开口说了,就要对自己出口的话有自信。”沈铎又说,“你可以把这个当作一种自负。但是唯有你先自信,别人才会信你,将你的观点听进去。”
“可我要是说错了呢?”任勤勤问。
“那就大方承认。”沈铎说,“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永远正确?要是不想被打脸,那说话的时候,就要给自己留有斡旋的余地。我看你过去和同学吵架机灵着呢,怎么正规学起来,反而脑子转不过弯了?”
任勤勤也无言以对。
“别拘谨。”沈铎说,“你学东西是为了长本事,而不是把自己手脚束缚起来的。继续念下一个吧。”
*
点评新闻,从此成了早餐桌上的定点节目。
不过一两天,任勤勤就喜欢上了这个训练。
她从本地新闻念到国际时政,从科技念到财经,有时候还念英文版的,顺带训练自己的口语。
说是任勤勤念给沈铎听,但更多的时候,都是沈铎将新闻分析讲解给任勤勤听。
不论政治经济,还是天文地理,这个年轻的男人似乎都能侃侃而谈,深入浅出,让任勤勤这个初学者听得明明白白。
如果这世界上有一本《霸总的自我修养》,沈铎估计能成为书中的经典案例。
任勤勤清楚认识到精英教育同普通应试教育的区别。
像她这样一无所有的女孩,应试教育能给她一条活路,精英教育则会帮助她攀登巅峰。
任勤勤也念体育新闻。对此她知道的更少。
一位合格的霸总,必然是擅长运动的。沈铎是尤文图斯队的球迷,还擅长马术、帆船、高山滑雪等好几项烧钱的项目。
“你也应该培养一两个高雅的兴趣爱好。”沈铎思索着,“音乐舞蹈、琴棋书画……我看过你跳舞,‘舞’这条是可以划去了。”
任勤勤弱弱地举手:“我体育课扔铅球还不错。”
“……”沈铎嘴角一阵抽搐,忍住了骂声,“算了,去学打网球吧。这个容易上手,社交场合上也好用。”
任勤勤的课程越排越满,晚上和周末都有课,白天还得鞍前马后地伺候沈铎。
不过对于一名小助理来说,沈铎算是个很好伺候的领导。
他没什么怪僻,对小错的容错率还挺高的,只在衣食住行上比较讲究。
自打南洋遇险后,沈铎的人身安全措施提升了一个等级。他出差的随行人员里多了两名贴身保安,吃用的东西全都是从沈家的农场里运来的。咖啡则来自沈家在哥伦比亚的咖啡园特供。
沈铎口味清淡,饮食十分健康,而且从不在中午吃重口味食物,为的是万一下午有临时应酬,会有不雅口气。
沈铎办公室的休息室里有个小衣帽间。里面的衣服根据不同场合各准备有一套,以便于他临时出席一些讲究的场合,可以随时更换。
这些西服全都来自英国一家古老的私人裁缝店。从小到大,沈铎的正装都出自这家一位裁缝之手。每一件精工衣服的里衬上,都用手工绣着沈铎的名字缩写。
在衣帽间的柜子里,来自大师手作的贵金属宝石袖扣和领夹躺在黑色天鹅绒上,名家的钻表搭配不同款式的领带分格安放。
罗杰杜比、积家、百达翡丽、宝矶……
在礼仪老师的奢侈品鉴赏课里,任勤勤终于弄清楚了啥叫双陀飞轮,高级镂空又有哪些花样款式。
这些专属于男人的珠宝都需要定时取出来擦拭,送去指定的店里做保养。任勤勤每次伺候它们,都无比小心。
任勤勤很快发现了有趣的一点:沈铎的物品里,耳熟能详的那些品牌并不多。
“老钱就是这样,不大讲究品牌,更喜欢名匠手作。”惠姨解释给任勤勤听。
“有钱人,什么都想和别人不同。到了沈家这个级别,衣服不是裁缝量身制作,就是去品牌那里定制。珠宝也都爱请国宝级的大师定制珠宝,这样才能显出门第和品位的高贵来。比如蒋女士,她以前就很喜欢请麦兰瑞的一位大师为她打珠宝。”
任勤勤完全没听过这个珠宝品牌。
“是法国一家相当古老的珠宝品牌。”惠姨笑,“老沈夫人,就是沈老先生的母亲。她的珠宝,都是拿原石去找安特卫普的手工匠人设计。我记得她有一个金镯,好像是kutchinsky的。上面满嵌着钻石和海蓝宝,主石是三块无烧鸽血红,一大两小,都是祖母绿形切割,像麻将牌。那时我也还年轻,刚来沈家工作没多久,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宝石,也惊呆了。”
“那么大的宝石,不觉得沉吗?”任勤勤不禁问。
惠姨笑道:“老人家都喜欢大货。再说,有石头不戴出来,放在保险柜里多浪费?我就没见过什么满嵌的珠宝不好看的。不过沈老独身太多年,小铎又还没结婚,家里已经很多年没有添什么珠宝了。”
“真是会花钱。”任勤勤乍舌。
“钱赚来就是花的。”惠姨道,“不会花钱的人,也不会赚钱。所以在这个阶层里,大家都在比怎么把钱花得漂亮,花的高雅。不会花钱,倒会让人瞧不起,觉得小家子气。”
所以,奢侈品的产品进了豪门,都用在任勤勤想不到的地方。
“比如家里的窗帘吧。”惠姨随手一指,“这个窗帘是真丝面料,在高端品牌里,是用来做成衣的。”
别人穿在身上的名牌衣服,到了沈家,只不过是窗帘布?
惠姨又说:“墙布是沈家在苏州的织锦作坊做的,花纹独此一份,你仔细看,这里有个小小的‘沈’字。家里所有的窗棂和门把手,都是从卡地亚定制的,黄铜镀玫瑰金。地砖是意大利的大理石,这倒不稀奇。但是木地板、木门,全都是金丝楠的……这些都还不是宜园里最值钱的东西。”
满墙名画艺术品,镀金的门窗,都还不够值钱?
惠姨狡黠一笑:“最值钱的,你肯定都想不到。”
她带着任勤勤去了后院,指着一个石桌给她看。
那石桌就在泳池边的花房里,方正而厚重,古朴无奇,任勤勤过去几乎没留意过它。
今日仔细打量,发现石桌颜色纹路确实比较特别,许多地方在阳光的照射下透露温润的绿色。
惠姨说:“老太爷——就是小铎的爷爷,早年在缅甸赌石,买了一块大料回来。切到一半,看色泽好,舍不得继续切分,干脆做成了一张茶桌。”
任勤勤迟了两拍才明白过来:这一整张石桌就是一块宝玉!
“这个……值多少钱?”任勤勤哆嗦着问。
惠姨笑而不答。
不是卖关子,而是这东西是无价之宝。
惠姨又说:“家里还有一尊玉观音,半个人高,用一整块羊脂白玉雕出来的,边角料都还做了两套首饰呢。”
而这么名贵的玉桌,也不过随意地摆放在花房的角落里。
任勤勤突然生出惶恐之意。她究竟闯入了一个怎样的奢华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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