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好药,又不见了白寒衣,我只得将药罐用衣裳包住抱在怀中保温,四处去寻他,每当我心急如焚几欲掉泪,便会听见头顶一声轻笑,白公子怀中抱着只兔子,坐在高高的树枝上笑睨着我,眼角满是捉弄人的快意。
久而久之,不论他是躲在树上、崖顶、灌木丛中,我都能在药凉之前找到他,他开始觉得无趣,不再与我玩躲猫猫的把戏,改为拒绝吃药。
理由是:药太苦。
尽管我加了许多蜜饯,他还是不肯妥协。
于是我只好变着法哄他。
我先自己喝一口,笑着看他。
“不苦,真的一点都不苦。”真他妈苦啊!我满面笑容,心里摇摇欲坠。
白寒衣从树上跃下,怀疑地打量着我,接过来抿一小口,马上吐掉。我心里那个火冒三丈啊!很想暴打此人一顿,但最终还是理性战胜了感性。
再喝一口,强忍痛苦,摆出饮料广告明星夸张的表情来。
“农夫山泉,其实有点甜!”
来不及反应,唇上冰凉,只觉口中有柔软滑凉的东西探入,脑中一片空白,许久,白寒衣放开我,纯洁微笑。
“你嘴里的不苦。”
我喷着鼻血倒下去,模糊中看到白寒衣一脸坏笑。
于是今后,我便只得以这种……这种,咳咳的方式喂他吃药。每次喂完药,我都不禁瘫软在地,面上在烧,心里在哭:等他什么时候好了,我只怕已经心脏病发身亡。
时至四月中,药屉里的草药已经见底,我背着背篓在山中转悠,翻开那本厚厚的本子,一味味照单采集。
我深知自己比较笨,所以特地把每一味药材的绿色形态做成标本贴在本子上,才能确保不会让白寒衣吃错药。我现在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因为有些东西,我失去不起第二次。
我正了正身上背篓,重是重了点,可是能保证安全。
四月是雨季,瓢泼大雨说来就来。
我看看手中的药材本子,还是决定找个山洞躲雨。岂料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我不安极了,我出来的时候是清早,现在看天已经正午了吧?白寒衣同学的温饱问题怎么办?橱柜里我放了馒头,他究竟找不找得到?
我思考了一会,得出的结论是他肯定找不到。
于是将药本子塞到亵衣里头贴着肉,再采了片大荷叶顶在头上,这样应该不会淋湿。
我急急往回赶,没走多久就傻了眼。
桃花纷扬中,白寒衣依旧卧在竹榻上,悠闲地翻着一册书,嘴角噙笑。
紫衣女子无声走来,立在他面前,同样噙着笑。
“衣衣,你竟还真忍心这么作弄她……”
白寒衣放下书,缓缓抬头,微笑。
“原来是宿芩……”眼帘垂下,继续翻书,漫不经心道。
“我何曾作弄她?”
“别装了,你只是间歇性失忆,几月不过才发作一次,一次时长不过一日。”
白寒衣翻书的动作微滞,许久,抬手将一朵落下的桃花接在手中,轻轻抚摸。
“只有来之不易的东西,才更舍不得放手。只有让她明白了……我才不会担心今后她会再次离我而去。”
“你真是个阴险的家伙。”
“过奖。”
宿芩笑。
“你还预备骗她多久?”
“再一两个月吧……我的病总不能好得太快,况且就这么被她照顾下去也不错……”
白寒衣懒洋洋翻身,再次闭上眼,惬意地打了个哈欠。
宿芩目光追随着他,许久,才慢腾腾道。
“有件事……我不知当不当讲。”
白寒衣没有反应,似已经睡着。
“方才雨后,山土松动,山体塌了方……”白寒衣睁开眼,眉头微动,宿芩笑。
“苏姑娘回来的路,似乎给埋断了……那一带,晚些常常有狼群出没……”
话未说完,眼前白色的身影已经不见。
春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宿芩走过去捡起那本书,摇头笑。
“山下皆是等你重振瞑水宫的部下,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陌生人的……只好请你回去了。”
我看着眼前被埋断的路,呆在那里六神无主,一阵可怖的呜咽声从不远处传来。
那是……狼群觅食的声音。
下意识拔腿就往回跑,顾不得枝桠刮破皮肤,身后的声音还是越来越近,脚下一个打滑,我翻下山去。
上帝佛祖释迦牟尼!
死死抓住山腰上一根树枝,我抬头,毛茸茸的身子正小心翼翼探下来,獠牙上还垂着恶心的粘液……
我闭上眼睛,尖叫起来。
“白寒衣……”
“我在。”
身子轻盈腾起,我落到一个温暖充满淡香的怀抱中,我抑制住心跳,睁开眼睛。
他就那样风轻云淡地微笑着。
“飘飘,我在。”
一年后,天下并没有因为易主而变得动荡,反而,更加安宁繁华。年轻的皇帝,民间盛赞至极,取纳谏,任能臣,富贵不淫……不淫本是好事,但长久不近不淫,陛下其实是断袖的传言又在街头巷尾盛行起来,且有些匪夷所思的是,陛下不近女色,却唯独对服饰的执着有些近乎可怕。据说,已经达到每日三换,每换必新的程度,皇宫里起码有十来间屋子,是皇上用来搁置衣服的……
离忧圣地、瞑水宫、当年那些故事渐渐在人们记忆中淡去。更吸引人们注意的,是皇城里新开张的“白记”。
这是家特别的制衣店,白记装潢极尽奢华,二层华美的楼宇上,挂着‘白衣飘飘’的匾额。内里宽敞,有许多妙曼的女子穿着出售的样品,或煮酒舞剑,或对弈弹琴。引得许多情怀浪漫的小姐千金、附庸风雅的名流富甲流连,大把大把往里掷银子。
白记是皇上的指定购衣点,且指定由其老板娘亲自送入宫中。
于是民间又传,皇上之所以更衣更得那么勤,完全是为了能常见白氏一面。
八卦一传,沸沸扬扬。
那白氏是怎样一个绝色的人物啊!
曾有登徒子前往妄图一观真颜,都折手断脚的爬出去了,嘴里一边喊疼,一边对世人感叹“果然绝美如尤物!就是……绝技缠身,可远观不可亵玩……”
白记大厅,春喜挺着高高的肚子从里屋踱出,伸指愤怒。
“白寒衣!这已经是今天第九个了!你要再这样对待客人,我就和你离婚!”
白寒衣从身后抱住她,一旁做服装展示的侍女自觉退下去,白寒衣低头在她耳边微笑。
“谁让他们进门便一脸色欲地嚷‘求见白夫人!’,目的如此明确,可见心存不轨。”
“你。”
还欲发话,白寒衣已经抚上她的肚子,皱眉。
“飘飘要何时才生?漫漫长夜,我很寂寞……”
春喜红透了脸。
“大白天的……尽想些羞羞的事!”
白寒衣笑而不语,拥着她厮磨。风起,有落絮从窗外扑来。两人抬头。
桃花开满树,又是一年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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