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从雪山开始,也许更早……那时我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爱他?怕他?恨他?还是同情他。可你不在身边的日子,他终究那样一点点渗透进我心里,我无法原谅自己明明喜欢着你,却又不知不觉爱上他,只能不断说服自己那是因为我欠他太多,这样我才会觉得自己其实没有背叛你,我是个胆小鬼,自私鬼,原以为只要在你身边,一切就能回到从前,可……如今他真的走了,我才明白,自己真正爱的是谁,一想到世上再没有白寒衣,再也看不到他微微笑着的样子,就觉得很慌很害怕,不知道明天该怎么过下去。”
眼前很模糊,渐渐看不到柳箫的脸,我抹了把眼睛。
路人甲对至尊宝说,你在梦里叫了晶晶姑娘的名字九十九遍,至尊宝略感欣慰,可路人甲又说,你还叫了紫霞姑娘的名字七百多遍……
后知后觉,我总是发觉得最晚那个。
我终于泣不成声。
“柳箫,怎么办?我们该在一起的,我明明是先爱上你的,可是怎么办?我已经无法收回我的心,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别说了!”柳箫的声音微微颤抖,他眸子里有晶亮闪过,飞快坠落下来,我的心跟着陨落,我知道,我深深伤了他,可如果我再不坦然,我会伤他一辈子。
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深吸口气再次确定。
“你……说你爱的是白寒衣?”
我闭上眼重重点头。
他终于放开我的手,脸色苍白得可怕,酸楚涌上心间,我却无法再伸手拉住他的手。
他默默走到船头,背对着我身形微有些摇晃,凄惶道。
“有时候我想,如果那日,我们就这样乘船走了,是不是现在,一切都会不同,你心里便不会再惦着他。”
我哽咽着回答他。
“是。”
可是时光终究无法倒流,命运小小的捉弄,便是一生的错过。
“顺着下游一直走,便可到白地雪山。”
“柳箫……”我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又上来了。
柳箫回过身,长长叹了口气,终是勉强笑了下。
“那日我让你去找白寒衣,没想到今日……还是一样。”
我低下头,不让他看到我的泪划破脸颊。
“记得我说给你听的神君与貂女的故事吗?我已经知道结局……”他面容很是神伤,并没有继续去说那个结局,转而一笑。
“我送你的竹笛可还在?既然要走,我吹个曲子给你听吧?”
我摸遍了全身上下,突然想起柳箫的竹笛早遗失在白地雪山,心里更加难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柳箫一看便明白了,似不忍心,制止我,淡淡一笑。
“我们……果然还是不行了。”
鼻子发酸,我紧咬嘴唇,犹豫地走到他面前,颤手抚上他的脸,他并没有躲开,就那样任由我隔着一纸距离,描摹他的轮廓。那张美丽的脸,一如从前我所依恋的那样,映着淡淡的月光与颤动的水光,分外美好。
夜风吹过,小船晃起来,手上柔软温润的触感簌然消失,我虚抓一把,却什么都没有抓住,夜幕里,柳箫朝后高高跃起的身影,宽大的袍袖被风鼓起。
风推小船离了岸,我倚在船头看站在岸边的人,掩在斑驳的树影中几乎分辨不出。
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柳箫,是我负了你。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转眼已是三月。
我立在山腰,看远处白雪融去的地方,露出泥土来,其间偶尔几株含苞桃花,引出一道青草小径。是了,按杜花眠画给我的破阵图,‘桃花含笑处,芳菲故人来’,这里便是通往白寒衣居处的路。
收起图,我捧起溪水抹了把脏兮兮的脸,从新绑好头发,向着桃花深处走去。
回想这场穿越,至今整整一年。短短的四个季节更替,我却仿佛经历了一次蜕变,剥掉了一层沉重的外衣,整个人轻盈得几欲振翅飞翔。
这么想着,我觉得心里十分欢喜。
白寒衣,就算失去了至高无上的权位,可是我会陪着你,这次,我们要做真正的夫妻……
小径几经曲折,视野徒然开阔,稀疏桃花林间,露出几间石头砌的屋子。外面置着一张竹榻。
我的呼吸几乎凝固起来。
第一次见白寒衣的时候,他斜靠在重重帘幔之后,全身被光华笼罩,抬手接住我掉落的面纱。
第二次见白寒衣的时候,他伴着花絮,宛如碧落神仙从天而降,美得不似凡人。
而现在,他就那样躺在那里,似是熟睡,散着发,额间随意系着根猩红色带子,衣袍下摆垂到地上,身上覆了许多桃花。
只是,顷长的身形,比从前消瘦了许多,美丽的容颜,清减了一圈。
千红一枯,让人仿佛久病初愈。
我默默走过去在他跟前蹲下,他并没有醒,我趴在竹榻上,愣愣看着他睡着的样子。
许久,鼻子似乎有些发酸。
伸出手指抚过他的眉毛,我轻轻开口。
“我回来了,白寒衣。”
手指上传来柔柔的痒酥,他眉心微动,终于缓缓睁开眼。
“你……”他微笑看着我,双眼纯净如同初生的婴儿。
“是谁?”
“我……”尴尬地低下头,有些词穷。这是对我再三失约不守承诺的报复,还是表明他本身就在生气?
当然,老娘是有备而来的!可……酝酿的无数台词,预演了无数次的场景,在真人面又一次难以发挥,明显我不适合突击检查。眼泪落了下来,白寒衣的表情有些困惑,第一次,主动伸出双手,环过他的脖颈:“白寒衣,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们寻个地方,一起生活。”
“然后……”
白寒衣背脊一僵,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有些犹豫地打断我的话,身体也微微后退:“什么意思?”
脸热得厉害,我凑到他的耳边坚定道:“我要嫁给你。”说完低下头,耐心地等他的反应。
虽然我脸皮厚,可是这样也很……看在主动放弃女孩子那么点点自尊心的份上……
他突然扳过我的肩,仔细地审视着我,不放过我的任何一丝表情。我以为他会吻我,害羞地闭上了眼睛,可是为何半天还没有任何动静?我睁开眼睛,白寒衣瘦削的轮廓还是那么美丽,盏茶功夫,桃花又落了一身,我和他大眼对小眼,这人却迟迟没有动作,我有些失望……
他的神色依旧平淡,没有半点多余的神采。
原以为是他存心的捉弄,可到后面却又感觉有些不对,他看我的样子和以前全然不同,没有炙热,好奇却写了满脸。
终于,他的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开,甩下我腾身站了起来,欢喜地往我身后唤了声:“宿芩。”
那一刻——我终于尝到了被虐的滋味!
“苏姑娘,你来了。”宿芩平淡地看着我,对我的出现不感意外,或者……不感兴趣?!我僵硬地回头,有些讨厌她万分镇定后的了然。不过三月已过,白寒衣能够活着,她在身边自然也不会意外。
她转过头,温柔地注视着白寒衣,“衣衣,我有些话要和苏姑娘说,你先去屋里喝药。”
白寒衣听话地点点头,缓缓地走了,却没有看我半眼。
我的胃开始翻滚,心也开始绞痛。
陌生的白寒衣!或许就是因为从前太轻易的得到,所以对于你,我太过自信?
见他走远,宿芩转过身:“衣衣的样子……苏姑娘都看到了。”
看到……又能意味着什么?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有些破碎。
“衣衣为你……其中过往,立场不同,宿芩不想再说什么。不过若是他看到苏姑娘为了自己抛弃皇后身份,为了他……感怀伤情,一定会非常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