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二年施南府最大的事,莫过于首富田府的当家人、二少爷田明诚误中流枪,英年早逝。
这事差些将整个施南府掀个底朝天。
据说田二少死讯传到田府,田老太太当即晕倒中风昏迷不醒。田二姨奶奶则成了一副痴傻模样,几天几夜守着二少的尸身不肯挪动半分。一听这消息,跟田家有生意往来的商户、钱庄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田府没了男丁,眼看就是大厦将倾的模样,这往来的生意、帐目、款项,一笔笔的,小则亏损,大则倾家荡产,可怎么办?
在这关键时刻,却是田家三姑娘田若夷站了出来。临危不乱,一边安排人手照顾老太太,一边与各商家钱庄照面,好在田家一向风评甚好,对老伙计有情有义,倒暂时安稳住了人心,像模像样地治了丧,在人前没有失掉田家的礼数和排场。
坐大夜、打绕场、做道场、打丧鼓、开棺闭敛,一道道的程序顺次下去,于清水如同僵坏的木板,按部就班,该跪时跪,该哭时哭。直到将田明诚葬入田氏祖坟,一应丧仪结束,田若夷眼看送葬的亲朋故友作揖告辞,沿着绿叶青翠漫延的山道顺次下山了,便走到于清水面前,冷冰冰地说:“二姨奶奶,你该尽的礼仪全部到位,也该滚了。”
于清水扶着田明诚的墓碑,痴痴地说:“滚?把我碾滚成粉,跟他埋在一起吧。”
田若夷一听这话,不气反笑,心道这于清水敢情还没有疯,心里清楚明白着呢,“你做梦,你一个小妾,生没有跟我二哥同房,死也没有资格跟他同穴,趁早死了这份心。看到过往的情份,没有抓你进祠堂打死,都是我田若夷心慈手软,莫非你还想赖着呆在我田家混吃混喝?想也不要想!”
于清水当然是想也没想过继续呆在田府,她再不要脸皮也无颜面对田老太太,想到那位慈爱可亲的老人家,她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坟前。这些天,她虽然悲痛欲绝,但确实如田若夷判断的,没有疯颠过去。她死了,明诚的仇谁来报?她就算立时死在这里,也没脸下黄泉。想到这里,她竖直身子,朝田若夷嗑了三个响头,说道:“若夷,是我害死明诚,对不起老田家,对不起老太太,你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报。老太太那里你就费心了,田家靠你一个人撑着,不容易,你万事得当心,尤其要提防朱子骏。等到报了仇,我再向她老人家负荆请罪。”说完这席话,她一把抹干面上的泪水,简单地整肃好头发和衣裳,转头就往山的另一面走去。
田若夷生了惊疑,在她身后喊道:“喂,你往哪里去?”
于清水脚步顿了下,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于清水说得没有错,一个女子撑起偌大的田家何等不容易啊。先前一些有生意往来的商户碍着田家刚出事,田明诚尚未下葬,这乡里乡亲的交情,不好拉下情面交涉。葬礼一结束,该来不该来的,熟悉的刚有生意来往的,全都堆在了田家大院里,吵吵闹闹,弄得臭气哄天。田若夷左脚刚踏进大院,一瞧这局势,知道她面临关键一局,处置不当就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便咳嗽一声,款款地走进正堂正位坐下。
当下,一名眼熟的茶商就趋近前讪笑着问:“大侄女,这二侄子出了事,咱们这生意怎么办?”
田若夷不慌不忙喝口茶权当休息,“怎么办?依规矩办,咱们不是订了合同,上面签的字划的印,难道你不想认啦?”
那茶商忙摆手说:“那哪能啊,这二侄子不在了,大侄女你可以管田家一天一天、一月两月,不过,女人总归要出嫁嘛。到时,咱们这约还续得上不?要不行,你说句话,意思一点赔点咱们的车马费,这合约我们就算解了!”他这么一说,旁边就有几名商家应和。
“出嫁?”田若夷诧声问道:“谁说我要出嫁?我嫁给哪家?”
另一名钱庄老板就接着话,“三姑娘不是跟朱家订了亲,嫁出去这田家就没人了!”
田若夷笑了笑,说:“既然你们提到了朱家,那我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我跟朱家的婚事,没了!”
“没了,这是怎么回事,这话怎么说?”数名商家面面相觑,一时无法理解。
“没了,这意思就是,这婚事取消了,我田若夷不嫁了,这辈子就守着田家过日子!”田若夷扬声说道:“这下,你们放心了吧!我有田若夷在,就有生意在。”
“岂有此理!”有位看上去年长的商家抖索着白须,说道:“这话怎么说的,女子不嫁人,不成体统啊!”
“体统,什么叫体统?!”田若夷瞪大眼睛,冷笑着说道:“这大清朝,这施南府的衙门都不成体统了,我一介小女子要什么体统?!我能保住田家,保住跟你们的生意,让大家都有口饭吃,就是最大的体统!”
她的话掷地有声,将在场一干男人刹时震住,好一会儿,最初率先发难的茶商竖起拇指说:“好,好!三姑娘有女中豪杰的气度,佩服佩服!”他夸奖两句,转而把脸一沉,“话是说得轻巧,牛皮容易吹,你区区小女人,凭什么能撑住这生意场,莫拖我们下水塘哟!”
田若夷也看出来,这名被推在最前头挑事的茶商属于那种又蠢又钝且欺软怕硬的,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慢悠悠地说:“你说,我凭什么能撑住这生意场,不如你先讲讲,你凭什么能跟我们田家做生意。”
那茶商倒是一怔,吞吞吐吐说:“凭什么?凭我有货源。”
“货源?货源从来不止你一家。施南府漫山的种茶,漫水的牛蛙,好山好水不独占你那一方。”田若夷说道:“我田家做生意,讲的就是两个字——信任。我大哥、二哥在世时都是这样挑客户。我要信你提供的货不掺假,你要信我田家帮你找到最好的销售通道。这样才能双赢。不过,我今天看这架势,这位老板,你大概是信不过我田若夷了。这好说,我从来不勉强人。你要信不过我,等会儿到帐房去,让管事的给你好好算一下帐,咱们一拍两散,各不相干。”
“这,这,”听田若夷撂出这样的话,那茶商顿时就怂了,摸着脑袋说:“三姑娘、大侄女,看你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就是随便说说,你莫往心里去。这合约,我认了。有三姑娘在,我看今年的生意又有好添头。各位,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人连连点头应和。
弹压住了挑事的,田若夷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命田庆准备饭菜,让这些生意伙伴留下来就餐。
不多时,饭菜上桌,田若夷又学着当年田明诚的模样,到宴席上一一敬酒,直到天色已暮,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房中。小圆桌上已经摆了几道自己喜欢吃的小菜,热气腾腾,覃碧珠也坐在屋里等候她许久了。
对于田明诚的死,覃碧珠委实抱着十二分的愧疚和心虚。她一万个没有想到,自己跟朱子骏设下的圈套,不仅没能如愿逮住于清水,反而将田明诚误杀枪下。凭心而论,田明诚对她这个嫂子巴心巴肺,没有半丝儿不敬不到位。害死了他,让她连着几晚上睡不着觉,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已逝的田明语站在她面前,是她害死了最爱人的亲弟弟啊,这叫她有什么面目呢!为此,在田若夷费尽心力撑起这个家时,她也是实心实意地忙前跑后,只想为田家尽一份心,减轻田若夷的压力,这些饭菜,当然也是她比着田若夷的口味,敦促小厨房做的。见到田若夷满脸倦意地走进来,忙过来扶住她,说道:“若夷,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快来歇歇吃两口。”
说不饿是假的,可是田若夷对着饭菜,却无心下筷,只对覃碧珠说:“嫂子,你也忙活一天,快去休息吧。”
覃碧珠打量田若夷的神色,知道强劝不得,让她知道自己有心也算达到了目标,不再勉强地告辞了。
田若夷让佣人丫鬟们收拾好碗筷全部退下,靠在小沙发上,闭上眼小憩,不知不觉困倦地熟睡过去。
她做个了匪夷所思的梦。梦见她在大峡谷的悬崖峻壁间行走,四面凉风如刀割,嗖嗖刮得她肌肤刺痛。仰望天暮如墨潭,四面仿佛都听见老虎豹子走兽的嘶鸣,心惊胆颤,那些她喜爱的兔子松鼠灰雀的声响去了哪儿?是不是全被吞噬?正在害怕中,忽然看到覃碧珠跑过来,挥舞手喊“老三,老三,田家老房子着火了,快来救火啊!”她急得快要哭出来,脚底一滑,轰然往下坠落——
她在这个时候醒了,大口大口喘气,背心沁凉,一摸满额门都是冷汗。身边有个声音说:“三姑娘,你是不是被梦魇着了,快喝口水定定神——”
田若夷一看,站在身边的是田庆,便接过水喝着,说道:“田叔,是你啊,那些客人都送走了吗?”
田庆说:“刚刚都走了,我已经安排人收拾干净。”
田若夷实心实意地说:“田叔,你辛苦了,你在咱们家这么多年,比亲人还要亲,现在是最艰难的时候,要多多地承望你了。”
田庆点头说:“三姑娘,我懂得的。你放心。”
田若夷说:“时间不早了,田叔你也早些去休息吧。”说了这句话,却见田庆双手相搓,面上带着犹豫迟疑之色,就问道:“田叔,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
田庆迟疑了一会,说道:“三姑娘,按说有些话我不当讲,现在该是田家上下齐心的关头。不过,有些事我如果憋在肚子里,心里又难受。再说,有些事你要是没有个防备,临到头恐怕就会出问题。”
田若夷知道田庆一向老成持重,说道:“田叔,有什么事你直管告诉我。如果我还会怀疑你对田家的心,那我若夷就真担不起这副担子。”
田庆说:“好吧,三姑娘,我是想说,你得提防两个人。”
“哪两个人?”
“头一个,是柜台上的掌柜孙大满。”田庆说道:“他有一些徇私舞弊的毛病。这些年,也从田家捞了些好处,不过终究有二少爷在上头弹压着,不敢太过放肆。现在二少爷去了,我担心他欺负你是个女子,打算站上屋顶捞月亮,干出对田家大不利的事情来。”
田若夷问道:“那咱们能否未雨绸缪,先把他调开?”
田庆摆头,“暂时不能。你也晓得,这些年我主要跟的是府里的事情,对店里的那些行当和生意往来不大熟悉了。孙大满大概就会占着这一点,才有胆上天下地。”
“那只能先让孙大满干着。”田若夷说,“咱们先找一个可信能干的人放到店里那边去,把该学的东西都学会拿住,以防不测之事。田叔,你心里头有没有这样合适的人选?”
田庆思忖了小会儿,说:“这个我倒没有想好,不过,团练的堆里,有不少对咱们田家忠心的。倒可以从中挑选合意的人才。”
田庆这话点醒了田若夷,不过瞬息之间,她心中有了主意,点头说:“行,让我来想想。你说提防两个人,另外一个人是谁?”
讲到另外一个人,田庆倒颇是费了一会儿踌躇,最后说道:“姑娘,你要提防着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田若夷惊得差些从沙发上跳起来,压低声音郑重说道:“田叔,我敬你是老人,可不能胡说八道。”
田庆满脸苦笑,说道:“三姑娘,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胡言乱语的人。只是你不肯相信大少奶奶有问题而已。”
“好,你说,大少奶奶有什么问题。”田若夷心中呼呼乱跳,却又忍不住想知道覃碧珠的隐事。
田庆说:“好几次,我都辗转听人说过,大少奶奶时常与朱大少爷朱子骏有来往。”
“朱子骏一直对大嫂有非分之想,这点好些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不能说明什么。”田若夷强作镇定。
“可是,朱子骏从前对咱们田家不怀好意。”田庆低声说道:“我听说,就在二少爷陪大少奶奶到省城治病前,他们有过一次秘会。而且,这回大少奶奶的病,来得蹊跷,倒像调虎离山一样,把二少爷弄到了省城。于清水又犯出那么大的浑,如果不是二少爷突然赶回,死的人肯定是她。恕我大胆地猜想,恐怕大少奶奶她们要对付的是于清水,不想误中副车,连累二少爷无辜受难。”
田明诚的事情,田若夷要比田庆清楚,知道这位二哥也不算“无辜”,他本就有意跟朝廷作对。只是,此事真是覃碧珠与朱子骏联合作局吗,覃碧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了对付于清水?还是另有目的。田若夷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清往日朝夕相处的大嫂子,只得摆摆手让田庆不要再继续分析下去,她需要冷静下来,好好地想想。现在的田家,真像她方才做的梦,内外交困,进退维谷。
在田若夷忙于应对田家一摊子事时,于清水翻山越岭,来到了大峡谷。
站在地缝前,她高声朝那头喊话:“这位兄弟,麻烦传个话,施南城的于清水要拜见大当家的。”
那岗哨换了新人,端着一把破旧的火枪上上下下觑着面前模样周正的女子,“于清水?是干什么的,好大胆子,敢来找咱们大当家!”
于清水朗声笑道:“瞧你这愣头青,新来的吧。别管那么多,照我的话禀报上去就成。”
那哨卫虽说新来的,倒也不是傻蛋,一瞧这女人派头不小,看样子跟大当家熟,说不定还有交情,便屁颠屁颠地跑到哨所内一五一十汇报了。谁知此时二当家狮子头正好巡哨,跟一群交好的弟兄喝酒逗乐,一听“于清水”三个字,狮子头当时就沉下脸,问道:“那女人在哪里?”
旁边有知晓狮子头心事的心腹名叫三大炮的,附耳过来,低声说道:“怎么那女人又来了,她就是个扫把星,谁触谁沾霉头。头回上山,咱们寨子差些被清狗端了,后来为救她,大当家居然要去劫法场,这是把咱们兄弟的命往她身上贴啊。再不能让她见大当家!”
这席话说到狮子头的心坎上去了,转头问三大炮:“人已经来了,你说能怎么办。”
三大炮嬉笑,作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大峡谷还有二当家办不成的事?”
狮子头说:“杀女人?这——”
下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三大炮自然明白,二当家担心杀女人的事传出去,堕了他的威风,立时笑着说:“这点小事,哪用二当家动手,看我的。”
他自恃一身蛮力,只随手从桌上拿了一把切肉的小刀,也没有带枪,直接走到地缝前,让手下将索桥打开,站在于清水跟前,笑嘻嘻说道:“于家二姨奶奶,你来找大当家的?”
见于清水点头,又说:“可真是不巧!我们大当家不在家,往鹤峰那边走亲窜友去了。”
于清水对面前这油痞冒臭气的家伙没有好感,并不十分相信他的话,便笑了笑,说:“不打紧,我在山上等他。”
三大炮说:“那可不成。没有大当家的允许,咱们哪能擅自作主放人上山。这山里的规矩,想必你也该听说过一些。”
于清水故意皱起眉头,“大当家出门,二当家呢,他不出来理事?偌大个山寨,还能缺总管?”
这句话马上就呛到了三大炮,他嗫嚅着糊弄说:“这个,二当家正在睡午觉呢,他那脾气,起床气最重,我不敢惹。”
于清水说:“这可怎么办,我是专程来投靠咱们大峡谷的。你不让我上山,孤零零一个女人,让我呆哪儿?
三大炮打个哈哈,说道:“这好说。你跟我往西边走,那里有几所农庄,跟咱们很熟,你先借住着,安心等大当家回来或者等二当家的话。”
他诓着于清水离开大峡谷前的地缝,往僻远的山林中走去,在远离哨所的眼线下手,神不知鬼不觉,即便大哈数哪天听说于清水来过,他也能容易轻巧地圆谎。
两人一前一后,踏过昨晚下过雨的泥浆草地,于清水刚开始并没有怀疑三大炮的用心,可是走了有一柱香功夫,远望仍没能看到前面有农家,她回味方才两人对话,疑窦更深,竖起耳朵听身后三大炮的动静,猛然间回头,笑问:“这位兄弟,咱们还要走多久?”
三大炮正在掏裤腰上别的刀,连忙缩回手,“不远,不远,顶多还有半里路。”
眼尖的于清水早已看到他腰间的寒光一闪,说:“这路太难走,好几回差点摔到田梗上去。不然,还是小兄弟你在前面带路?”
三大炮左右看已入密林中,左右无人,歹念顿生,心想在这里解决正好,也不跟这女人磨叽了。当下就拔出刀来,指着于清水说:“少奶奶,咱们哪儿也不去了,明年今日我来这儿帮你烧柱香。”
于清水后退两步,若是换作以前,她一定会拔腿就跑,可是经过田明诚之死,她仿佛经过一次淬火洗炼,生死对她来讲看得不再那么重了。她有过一瞬间的惊慌,但奇迹似的,很快就镇定下来,面对着刀口,冷冷地问:“小兄弟,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三大炮冷笑,露出一口黄牙,“走江湖的,拼的命不为自己,我不能让你去害了大当家和大峡谷的一帮子弟兄。”
于清水蹙起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既没背官司,更没怀歹心,怎么害你们?”
“你这女人就是有毒,”三大炮朝地下吐了一口唾沫,“走到哪里害人到哪里。上回因为你,咱山寨都差点让巡捕端掉。嫁给田家二少爷,统共才几天,二少爷就一命呜呼。你说你还好意思四处晃荡,我要换作你,早就自己拿根索子往梁上吊啦。喝茶不洗杯,阎王把命催。既然你不识好坏,这个恶人,我来当!”
三大炮的话字字诛心,听得于清水心脏一阵连一阵的刺痛,直到那刀子的寒光掠过她的面颊,才反应过来,长久以来的习武锻炼起了作用,她下意识地侧首躲过那致命一刀,提腿一勾,反倒将三大炮钩倒,让他摔了个狗吃屎。
三大炮意识到轻敌了,这看起来普通的女人居然还有一手,当下立即弹跳起身,再要下手,黑洞洞的枪口正抵住他的额头,他一下子就蔫了。
于清水从田明诚的墓地离开后,其实曾悄悄地返回过一次田府。在她与田明诚的卧室里,流连许久,终于只拿走一件东西,那就是田明诚藏在床下,高价从德国购得的最新款勃朗宁m1900半自动手枪。这是他的宝贝,也是她惟一可拿作纪念的物件。
现在,这把枪正抵在三大炮的额头。
三大炮自然懂得他面对的是什么,黑脸顿时煞白,摆手道:“别,别乱来!”
于清水说:“你方才不是想乱来,要杀我吗?一报还一报,时候到了!”
三大炮自然怕死,这会儿,他的豪情壮语全部飞溜得不见影儿,浑身有些不受控的抖瑟着。
他没有继续哀求下去,但眼神中透露的害怕和哀求,让于清水对他存下几分怜悯和理解,说:“我不杀你,不过,你得带路让我进山寨见大当家。另外,你还得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三大炮颤声说:“带你见了大当家,他要知道我杀你,我还能活吗?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来得痛快。还有,没谁指使我杀你,就是我要杀你。”
于清水呵呵一笑,说:“死到临头,你还讲义气。行了,看在你还有几分骨气的份上,这件事我替瞒过大当家。至于究竟有没有人指使你,你虽然不肯说,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那人知,你这个傻冒,长点心吧,被人当枪使也得看枪里有没有子弹!”
三大炮缓过一口气,“你说话当真?”
于清水挥着枪说:“我说的话,肯定比你们二当家的话硬气。”
三大炮一听于清水猜中幕后指使是谁,顿时噤声,乖乖地领于清水重新朝山寨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