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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掉入陷阱

    于清水掐着手指算田明诚前往省城的行程。从前觉得他管束着,做什么事都碍手碍脚不爽利,如今屋内空荡荡的没人说话,倒落得十分空寂无趣。只好跟着田庆老管家认真地学店铺的进货、收货、记帐等行当,她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好在人还是够聪明伶俐,颇得田庆的赞许。
    田老太太特地就于清水的管家能力找来田庆说话,田庆可着劲地赞许一番,称比前任二少奶奶强多了。老太太就叹息一声说:“可惜啊,清水要能识文断字就更强了。”田庆笑着宽慰道:“这管家的本事,跟识文断字关系不太大。你瞧前任二少奶奶可是学问大,偏偏从来不肯管事。要说本事,《红楼梦》的凤姐还不是大字不识半个,仍然把堂堂荣国公侯府管得上下齐整服贴。我瞧啊,这二姨奶奶就有凤姐的气概,何况,她还是能识一些字。”一席话说得老太太乐呵呵的。
    这天,于清水正在商铺里跟着田庆识认新进的茶叶,田庆指着长工一担担挑进来的茶叶,说道:“咱们施南的茶叶从前朝的时候就远销到西洋,这中间的学问很大。”
    于清水就走到茶叶担前,又嗅又闻,便仍然看不出什么名堂,讪讪地说道:“这得学多久才得入门啊。”
    田庆说:“不急,不急,除了大少爷从小跟着老太爷学生意,二少爷也是中途才开始学练,总得费下功夫,才能有所收益。”
    于清水又说:“这不是秋天了吗,怎么还有茶叶?”
    田庆说:“茶叶,有春茶、夏茶和秋茶。咱们施南位处西南,气候温热,四季都有茶叶采。当然,这春茶是一年中最好的,咱们看茶,要从茶的色、香、形上去判断。这瞧这回的绿茶色泽黄绿,红茶暗红,叶片大小不一,每张都很是轻薄瘦小,而且香气平和,这就是秋茶。”
    于清水又问:“那春茶和夏茶是怎么样的?”
    田庆见她十分好学,甚感欣慰,就一五一十地耐心解释说明。
    两人正谈论在兴头上,忽听有人嚷嚷道:“收茶叶,收茶叶!”
    那声音很大,惊得于清水抬头看过去,原来是一名十七八岁粗眉环眼的的小子,将整担茶叶直接撂到店铺里面,双手叉腰,要求收下他的茶叶。
    自然有老伙计迎上来去,低头略微闻味看形,摇头说:“娃子,你这茶叶不成形,收不成。”
    那小子瞪大着眼睛说:“你说什么呀,我这么好的茶叶,凭什么不收。你要不收,我今天就不走!”
    田庆觉得怪异,强买强卖在哪儿都不稀奇,可是施南府谁不知道田家并非一般人家,敢在田家店铺叫嚣捣蛋的,这些年很少见。他与于清水走上前看茶,连于清水这种新入行的新手也看得出来,那小子的茶叶黄中带黑,叶片既粗又大,简直是品相极低,连制作砖茶也不够格,茶农通常用来作为猪食的。
    田庆不禁微微动了气,但没有形之于色,“娃子,在田府胡闹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天色还早,不如早点回家,敢情你家爹娘还在屋里等你呢。”
    没想到,田庆话音刚落,那小子竟然做出一件在场诸人都万万难以想到的事。他突然间拎起整筐的茶叶,劈头盖脑地朝田庆和于清水头上泼去,顿时,一股浓烈的茶渣味弥漫在店铺小小的空间里。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田庆猝不及防,一边忙着拨开满头满身的茶叶茶渣,一边又得顾及身边于清水,生怕她有所闪失,同时连忙直喊旁观的几名已然惊呆的伙计把那小子扣住。
    于清水倒没有什么闪失,只是在几名伙计追逐那小子的过程中,那嬉笑无赖的小子似乎有意无意地在她身边穿过,顺便将一样东西塞入她手中。她紧紧攥住那个小纸条,不动声色地放进兜内。
    这晚,她回到房中打开纸条,纸上的几行字难倒了她,有好几个字她不识得,但最后的落款她是认得的。怎么办呢?她是否该向别人寻求帮忙?如果不找人帮忙认字,她不能明白信中的具体内容;可是一旦将信中内容泄露出去,也许难以保密,招来危险。
    她为难得头痛,深恨自己资质愚钝不够努力,思来想去,终于还是找上了田若夷。
    田若夷接过于清水递来的纸条,一瞧信件落款就变了色:“周易仁?嫂子,你有没有搞错,我有没有看错?这周易仁,不就是上回被革命党劫狱的那个人?”
    于清水难为情地点头。
    田若夷当即就要撕掉信件,被于清水抢了过去。田若夷竖起眉毛说道:“嫂子,你怎么还想跟革命党有瓜葛,你真的想害死我二哥,害苦我田家?”
    于清水好声好气地说:“若夷,现在这世道,就算田家也危机四伏独木难撑,你瞧,你亲哥哥厉行就是针对田家的密探,那朱子骆也要参加革命。革命就跟天要黑也会亮一样,阻拦不住。不如看看这封信写的什么,有什么变故,咱们也好应对。”
    田若夷负气地瞪于清水一眼,低头看了信,说道:“这周易仁在信上说,准备七天后在武昌举事,要你和我二哥同时号令团练响应。”
    于清水一喜,说道:“这真是太好了!”
    田若夷说:“好什么好?这信是谁给你送来的,这事情可靠吗?”
    她的话立即提醒了于清水。是啊,那位送信的小子究竟是什么人?这署名“周易仁”的信真是周易仁写的吗?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过周易仁的笔迹。她想到田明诚临行时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轻举妄动,她已经上过一次当,还不能学乖点?
    她想了想,对田若夷说:“若夷,这件事,能否麻烦你向朱子骆打听一下,他是革命党,大概晓得一点起事的风声吧。还有,我去请厉行探一下朱子骏的虚实,讲不好,又是他的阴谋。”
    田若夷听到“朱子骆”三个字,如同针硌蹦起来,“我这辈子都不想见朱子骆。”
    于清水观察田若夷的神色,忍笑说:“好妹妹,你这是为公事,不讲私情,你只当为了田家找找他,行吗?”
    见田若夷依然板着脸,就依靠在她在肩上,又挠痒又呵气,弄得她毫无办法般的点了头。同时又提醒于清水说:“这件事可不能瞒着二哥,你赶紧往省城发个电报,让二哥有个定夺主张。”
    于清水点头说:“可不是,要是你二哥在家,自然有他当主心骨拿主意,这回也真是不巧,怎么他就出门了。”她们哪里能想到,这次田明诚出远门,本就是朱子骏和覃碧珠精心策划的调虎离山之计。
    田若夷在绿营驻军营外与朱子骆会面。
    两人自上回在醉施南分离后,已经有近一个月时间没有见面,甫一照面,各自唬了一跳。朱子骆原本是神清气朗面如冠玉的小伙子,现在竟然又黑又瘦,身材也削薄了,只是看向田若夷的时候,两眼黑而有神,嘴角微微向上翘,仅从神情上,田若夷就感觉他有些变了,变成比以前坚毅、有主张了。
    田若夷呢,无疑她的面容憔悴许多,但在朱子骆的眼里,她的举动仪姿,散发出一种以前没有的风韵和光华,当她开始说话,眼神飘荡过来,他只觉得浑身沐浴在温暖的泉水深处,毛孔大开,全身暖洋洋的。因此,对于田若夷所说话的内容,朱子骆仿佛全听到了,又似乎一个字也听清楚,整个人都沉浸在恍惚如梦中。
    直到田若夷再次询问,朱子骆才醒过神来,想了想后说道:“若夷,我自从回施南府后,差不多跟外边的那些人断了联系,也不清楚有什么新的义事将举。只是依我的看法,倪映典刚刚事败,恐怕武昌的举事事宜不能这么快进行。你且让于清水莫要着急妄动,我去打听打听。”
    田若夷说:“你现在去打听,也得耗费一些时日,可举事的时间约在七天后,恐怕得到消息也晚了吧。”
    朱子骆说:“这也是此事的疑点之一。所以说一动不如一静,你得看好你的嫂子,莫让她妄动。”
    田若夷点点头,就要转身离开。朱子骆上前拉住她的衣袖,说:“若夷,我们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你跟我就没有别的话要说?”
    田若夷说:“你要我说什么?再议一次婚事?事不过三,我与你已经无缘了。”
    “为什么要这么倔,”朱子骆哀伤地说,“你与我,明明还有情。”
    “倔?难道你只这一个词来形容我?”田若夷冷笑着咬唇说道:“东流不作西归水,这个道理你该懂。也许在我们的心中,永远有比爱情更加重要的东西,你有理想,我有亲情。这些都足够支撑我们各自沿着自己的路走下去。”
    “两条路不能合作一条吗?”朱子骆显得痛苦又无奈。
    “不能。”田若夷肯定地答道。
    在梓潼巷的一间不起眼民房里,厉行依例向朱子骏汇报近日田府的动静。
    朱子骏听完汇报,不动声色地说:“这段时间你干得不错,我会为你记功,等着犒赏令吧。”
    厉行连忙叩首谢恩,又问朱子骏最近可有什么新的行动。
    朱子骏说:“近些时日省城的革命党闹得凶,咱们这里能维持平稳就算立功,你安心蛰伏一切照常就是。有什么新行动,我还是照老规矩通知你。”
    厉行领命离开后,朱子骏阴沉沉地半晌没有说话。一直守候在屋外的心腹入内,说:“这次咱们对于清水和田家团练的行动,大人为什么不告知厉行?”
    “厉行有异,已经不可靠了。”朱子骏阴冷一笑,“那本花名册的人员,查了这么久一个也找不出来,如果不是他无能,拿到了假的名册,就是他已有异心,故意拿假的东西给我。无论哪种原因,这个人都不堪再用!”
    心腹大惊,“这,怎么会?他可是大人一手提携的啊?!”
    “就是这样,才更让我惊异。”朱子骏说:“我倒要查个清楚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嗜血狠辣的家伙改变了心意?我倒不信,田家能给他的钱两和前途能比我更多?”
    虽然田若夷带给于清水的消息不确定,但厉行给予的信息却让她有如吃了一剂定心丸。这件事如果有人捣鬼耍阴谋,最大的幕后黑手无非朱子骏。既然朱子骏那边没有动静,那么这件事就有谱,得立即行动起来。
    当务之急,最重要的事就是发动团丁。对此,她心里还是有底的,这些日子以来,她跟团丁们处得很好,尤其黄春生和厉行两大小头目,现在鸭撅巴硬的听她话,惟一要应对的倒是白启。她早就留意到白启既忠于田明诚,又对覃碧珠别怀情愫,每回看到覃碧珠,那眼睛珠子就会滴溜溜在她脸上转悠一圈,再慢慢地垂下头。不过,田明诚临行前,必定也叮嘱过白启稳妥行事。
    果然,白启一听到于清水说要举事响应武昌,一双手摆得像磨盘转子,说道:“二少爷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咱们团练只准看好门户,万事以和为贵以忍为金,不许招惹事端。二少奶奶,您到好,竟然冒出这么大胆的主意,不行,绝对不行!”
    于清水说:“二少爷这样叮嘱,是以为最近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但是过几天就要有大事了,别人不晓得,难道你不知道,咱们田家办团练究竟为什么?前些日子,你也参与了二少爷不少的大事。现在他不在家,正是需要咱们担主意的时候,我也四处打探了,这个消息应当是真的。也给明诚发了电报,如果他知道这个消息,你说,他会怎么决定?”
    白启挠了挠脑袋,“二少爷回电报了没有?”
    于清水说:“还没有。他现在恐怕还没到汉口,等他到达汉口咱家的老铺,收到电报自然会回复。不过,咱们这边得先动起来啊,等他回电报再准备,时间就晚了。到时,举事不成的责任你来负责?”
    白启想了想,觉得她的说话也有几分道理,说道:“好吧,那我先指挥兄弟们练起来,做好准备。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没有二少爷的电报回文,我绝对不拉大家伙儿干这事。哪怕您是二少奶奶,我不怕得罪您。”
    于清水失声笑道:“好,我就晓得你是二少爷的马头鞍,他往哪头跩,你往哪头转!”
    于清水的电报是发到田家驻汉口的老铺子,指明田明诚签收。汉口老铺子的掌柜也是为田家服务几十年的老精明人,也是个规矩人。他想得多且周全,因此接到电报局的通知后,绝不肯自己代替签收,以免落下窥探田家秘密的名声。不过,从电报的来源,他分析判断田明诚要来汉口,就赶紧招呼伙计赶紧地打扫卫生清洁店面,又特地派了一个小伙计每天到路口张望,以备及时迎接少爷大驾。
    田明诚与覃碧珠花了七八天时间,总算赶到汉口。原本打算第一站就是老铺,让掌柜的安排住宿伙食,先好好地歇息上一夜,次日再去外国人开的医院治疗。可是,刚过武昌城门,覃碧珠就开始嚷嚷头晕眼花目眩各种不舒服,趴在马车的榻上不过劲地喘气。这一路上,田明诚细察覃碧珠的病势,一时叫好一时嚷坏,性情与往常的她大为迥异,也不是不疑心的。可是,现下看到她这种情形,仍被扰得有些慌乱,只得先朝伦敦会医院赶去。
    伦敦会医院位处汉口花楼街,是一位名叫杨格非的英国基督教传教士开办的,跟田家老铺所在的泰宁街还有一段距离。伦敦会医院在省内外大名赫赫,床位例来供不应求,田明诚先与医院的主管交涉,未能顺利入住。好在汉口此时已有电话,他打了数通电话,请得几位权势人物出面说项,临到傍晚,总算抢到一个床位,并请到一位权威医生允诺为覃碧珠亲自症治。等到他与随行的伙计马夫将覃碧珠安置进医院住下,早就到了夜半时分,他也不愿意惊忧汉口老铺了,就早早就近找了家旅馆住下。
    次日一早,他就先派了伙计去老铺报信,让掌柜的找个婆子协助翠儿照料覃碧珠。接下来,就陪着覃碧珠开始做各项检查。中午时分,掌柜的带着一名收拾齐整的中年婆子来了,同时当然没忘记告诉他电报局有份加急电报需签收。
    田明诚看着正在认真替覃碧珠症治的大医生,深知当日根本无法抽身去电报局,想来再加急的电报,既然已经耽搁两三天了,再耽搁一两天也不在话下,全身都掉落水里了,还怕脑袋不沉下去?于是,当天他没有去签收电报。
    检查症治结束,田明诚来到医生办公室,询问覃碧珠的病情病况。那碧眼金发的外国医生的脸上犯起踌躇,在田明诚的一再催促下,才斟酌着开口说道:“各项检查的结果都在正常范围之内——”
    他说的是英文,好在田明诚听得懂,回以英语:“笑话,全都正常怎么会有这么多不适反应!”
    医生支着下巴皱眉想了一会儿,耸耸肩说:“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这位夫人大概心理上有问题——”
    “心理上有问题?”田明诚怔了下,尚未反应过来,忽听一人哈哈笑道:“心理上有问题,意思就是她在装病!”
    田明诚一瞧,这走进医生办公室,身穿笔挺西服的竟然是熟人——曾经为于清水翻过案的法医何云,不由诧异,说道:“这,何法医,您怎么在这里?”
    何云拍拍那医生的肩,说道:“我跟安德森医生是好朋友。田二少,咱们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既然病人没有大碍,有时间咱们一起去喝一杯?”
    何云与田明诚来到汉口江滩边,找了家不起眼的夜宵摊点,点了些荤素烧烤,就着两小瓶白酒老烧,一边喝一边攀谈起来。
    田明诚早就怀疑何云是革命党,这次的攀谈中,何云并不避讳地坦诚自己的身份,他与孙逸仙曾经共事,并在南洋共渡过一段革命失败后的艰难岁月,机缘巧合下,与黄立公结交为知已。这些年来,他以法医身份作掩护,暗中营救不少的革命同志,包括于清水。他笑着问田明诚:“你现在的身份和行为,是参与革命,还是叫做同情支持革命呢?”
    怅望广阔无垠的长江,田明诚喝下一口酒,没有回答。
    何云同时喝一大口,悠悠说道:“大时代面前,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明诚,你受过西式教育,比谁都明白这一点。所以你所做的事,我都能理解,家与国,都是男儿的责任,若有选择,谁又愿意毁家为国?”
    田明诚说:“既知如此,你也该明白,我的选择,无非随时顺势,不会逆潮流而动。”
    何云叹息:“潮流淘淘,就像你我面前千古流淌的长江,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不过如此。你有如此觉悟,我也就放心了。”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又想起一事,说道:“说来也怪,你家的大嫂子,为什么要装病呢?”
    田明诚一怔,说道:“你确定我家大嫂是装病?”
    何云呵呵笑道:“我是法医,你大可以怀疑我的医术。可是安德森的医术,再加上科学的检验和鉴证方法,你难道还要怀疑?”
    田明诚心里一咯噔,突然想起那封未签收的电报,当即站起说声“失陪”,叫了一台黄包车就往电报局赶去。
    可是时间已晚,田明诚赶到的时候,电报局当日早已关门歇业。他捶了半晌的门板,也无人理睬。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乱跳,扶着额头,枯坐在电报局前的石阶上,稍微有点风,头顶的梧桐叶帘轻轻摆动,有些条纹似的光影水浪般映在电报局的玻璃窗上,化作新奇的黑白图案。再后来,风渐渐大了,抖落远处某家西洋式窗台上残存的凋谢得变红了的花瓣;那浅红的小花片随风飞落,有的落在他头上。这风还摇曳着他头上的树枝,发出喁喁低语,然后轻轻地逝去,只留下极度的寂静和空荡。
    在极度的寂静和空荡中,他听到“铛”的一声轻响,突然惊醒。天已大亮,有一位身着绿蓝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掏出大串钥匙,打开电报局的大门。他惊喜地跟上去,请求那人帮着找出电报。那人并不客气也不耐烦,直到田明诚掏出一把大洋放入他兜中,这人的态度明显热烙积极了百八十度,快手快脚地在电报文堆里翻找了一通,从中找到田明诚的那份。
    田明诚看完这份电报,冷汗涔涔,再度包下一台黄包车,按照昨晚何云所说的地址,找到他的住所,不顾何家佣人的阻拦,直接闯入了何云的卧室。
    好在何云目前尚是单身独居,田明诚固然失礼至极,倒没让何云十分生气,只挥手让佣人退下。
    田明诚目光炯炯地看着何云,一字一顿地说:“何法医,请你告诉我实话。最近,武昌城会不会有异动?”
    何云诧然,“你说什么?谁告诉你武昌将会有异动?”
    田明诚说:“周易仁,他也在武昌城吧,他最近是否在策划新行动?”
    何云面色谨肃起来,思忖片刻后说道:“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明诚,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与周易仁确实一直在新军中策划动作,图谋举事。但是,此事筹划隐密,前期需要做大量工作,而且尚未达成预定目标,因此短期内我们绝对不会贸然起事,务求一击成功!”
    田明诚急得一掌拍在墙上,生疼,“糟糕,于清水上当了!”
    何云抢过田明诚手中的电报看了几眼,说道:“哎呀,这个妹子,为什么总是这么着急欠思虑呢,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么?明诚,你别慌,现在离所谓的举事时间还有三四天,快去发电报阻止她!”
    话音未落,田明诚已飞跑而出。
    第二次来到电报局,田明诚直接将一把大洋铺在收报台板上,喊道:“发电报!”
    收报员头也不抬地问道:“发往哪儿?”
    “施南。”
    “施南?”收报员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将那把大洋收拢,恭恭敬敬地一五一十还给田明诚,“这位爷,你来得可真不巧,这电报发不成了。”
    “怎么发不成?”田明诚急了。
    收报员简短地摔出一句话:“电缆坏了。”
    “什么时候坏的?”田明诚问。
    “就在昨天晚上。”
    田明诚有些不信,喝道:“我的急事,你可不许唬我,叫你们的主事人出来,我跟他说话。”
    收报员见田明诚气宇不凡,不敢得罪,倒真的走上二楼,请来了报务局的主事。主事证实了报务员的话,电缆是昨天酉时突然断线的,有几份省里发过去的电报还因此中断了,几名官员为此恼火得很。
    “那赶紧修啊,什么时候可以修好?”田明诚说。
    “是得修,可坏的那头在施南府一带,咱们这边的技术人员赶过去,总得三五天吧。”主事人叹息着说。
    “三五天?”田明诚的心顿时凉了。突然间他想到,这电缆线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个时候坏掉了,而且坏在施南府一段,看来,一切不能再以凑巧来解释了。
    他当机立断。现在,他更需要一匹快马。希望还能来得及阻止于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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