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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诡计

    朱子骏手下办事确实得力,不过七八天功夫,就已经查出当年的王大夫在省城的下落。朱子骏为此亲自跑了趟省城,回来后第一时间将覃碧珠邀出来。
    坐在朱家的茶楼里,摆在覃碧珠面前的是王大夫的行医手札,密实厚订的一大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他行医所遇病例的具体病灶及对症治疗状况。翻到当年为田明语治疗的那几页,覃碧珠仔仔细细逐字逐句看完,然后对朱子骏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勾结了王大夫,这本当年的记录就是假的。”
    朱子骏笑笑说:“我知道你既然怀疑我,当然不能完全相信王大夫的手札,不过我还带来了一名证人。我听说,当年田明语生病时,不仅请了王大夫看病,还有一位当时并不十分出名的冯大夫也去过田府,有这么一回事吗?”
    覃碧珠回想片刻,点头说:“是有一位冯大夫,他当时没有王大夫有名,但却比王大夫先赶到府里,因此先让他帮忙给明语看病。不过,这位大夫似乎离开施南许久了——”
    朱子骏说:“碧珠,为你的事,再是困难我也要尽力一试。冯大夫就在旁边的茶室里,我请他过来。”
    不一会儿,冯大夫被请过来,虽然添了几岁年纪,但覃碧珠仍能确定是当年之人无疑。
    朱子骏就请冯大夫详叙当年之事。
    冯大夫说道:“田大少奶,田大少爷的事情委实遗憾,我们没有能力将他救过来。当年他发热、头痛、呕吐,我们最初都当作偶感风寒来治疗,没想到其实是脑部灶病引至病势如山倾一发不可收拾。这些年我接触西医,才能揣摩他的脑部炎症多半由病毒引起,若不能及时发现对症下药,重者危及性命,就算侥幸救回一命,也难免痴呆甚至癫狂一生。”
    覃碧珠听得一怔一怔,半响才喃喃说道:“你的意思,明语的死,完全因为误诊引起?”
    冯大夫叹息着说:“这是医者之愧。没得及时诊出病症,不过,说句老实话,当时大少爷病势发展极快,就算及时发现病症,施南地位偏远,如果没有西洋的特效药,仍是难免——”
    覃碧珠听明白了,田明语的死,竟然不能怪任何人,不过是时也命也,或者是他命已该绝,或者是她命该如此?可怜她一心以为朱子骏从中作手脚,将他当作假想敌人这么多年,也许,有一个假想敌人,心中怀有丝缕难绝的仇恨,还可以令她的生活不再那么枯燥,一潭死水,仇恨,也是活下去葆存斗志的要素呢。然而,现在连这份仇恨也让朱子骏消除了,她今后的生活还能做什么呢?没有爱人,没有孩子,没有未来的生活啊——她几近半痴半呆地想着,连冯大夫什么时候走的也没有留意。
    朱子骏却是仔细观察覃碧珠的神色,揣摩她的心思。等冯大夫走后,说道:“碧珠,我说你误会我了吧,你不是久我一个道歉?”
    覃碧珠抬眼看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歉。”起身就要离开。朱子骏连忙将她按住,笑着说:“我开玩笑呢,忙什么走,我还有话想跟你谈谈。”
    覃碧珠仍在茫然中,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去往何方,就坐下来听他说话。
    “碧珠,你现在的模样让我很担心。”朱子骏看着面前自己始终仰慕深爱的人儿,说出的话难得的诚心诚意,“我早先跟你说过的话始终作算,只要是你点点头,你就是我朱子骏明媒正娶的夫人,我八台大轿将你接进朱府。没有人会对你不敬,没有人会笑话你二嫁什么的,一切都我说了算!”
    面前的朱子骏既一表人才又身居高位,更难得深情款款,换了其她女人,大概都难抵他的这番告白的吸引。可偏偏覃碧珠并非普通女人,她所追求的从来都有异于常人。从前,她深爱田明语,那是她的全部和一切,为此她可以将明语之死迁怒于朱子骏。现在,即使田明语之死真相大白,她也无法移爱于他人,这是她的执着。更不会因这个人爱而依附于他,所谓的“朱巡官夫人”标签对她而言不值一文,于是看着朱子骏的眼睛,说道:“朱巡官夫人,多么美妙的称呼。不过,你也该知道,我本来就是唐崖土司的嫡系后代,如果没有改土归流,我就是施南这一带最尊贵的公主。我何必要依附着你的,简直是笑话!”
    一听这话,朱子骏反倒释然了,笑道:“碧珠,原来你一直放不下的是这个?这有什么难办?我听说近年来朝廷有废除改土归流,重新让土司掌权的意愿,也许不久后就会执行。”
    覃碧珠眼睛一亮,“真的?”
    朱子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当然是真的。不过,近年来革命党闹得凶,朝廷无暇落实此事,要是乱党平息了,或者咱们施南的土司后代在平定乱党中大有作为,朝廷定会论功行赏,还政于土司指日可待。”
    覃碧珠笑了笑,说道:“大有作为?这话说得容易,现在的土司后裔流散四方,早就没有了明朝覃鼎时代的风光,没有兵马没有银钱,谈什么大为作为。不过空口白话一句而已民罢了。”
    朱子骏呵呵一笑,说:“怎么没有兵马?你们田府不是有团练,如果能掌握到你的手中,岂不是你的兵马,这可是上马能战的一支小小雄师呢。”
    覃碧珠摇头说:“可惜啊,我从来没管过团练的的事情,这支兵马不听我的招呼,他们只听田明诚和于清水的。”
    朱子骏说:“主要还是于清水碍事。这女人跟革命党有关,迟早会拖田明诚下水的,你点其实你心里也有数对吧。”
    覃碧珠不语,听朱子骏又继续说:“你是田家大少奶奶,团练的事你应当想办法抓到手里,田明诚要管生意,分身乏术,只要除去于清水,这支队伍就可以归你掌控了。田老太太和田明诚也真是糊涂,难道看不出来只有你才是真正为田家着想,最可靠的儿媳妇吗!”
    覃碧珠思索着,“你说,除去于清水?”
    “对。”朱子骏肯定地说:“于清水也是我想除掉的对象,碧珠,这下我们就有了共同的敌人了。我们可以内外联手,除掉于清水。这可以考虑下——”
    覃碧珠垂头考虑许久。 这些天,她也看得清楚明白,随着田老太太的介入和表现出对于清水越来越明显的喜爱,于清水在田府的地位越来越高,可以说完全压倒她覃碧珠一头了。是啊,明显的田府由田明诚掌权,哪些下人这么没有眼力劲,会来格外讨好她这守寡无权的大少奶奶呢?她可以想象得到未来几十年的生活,居住在田府的屋檐下,固然衣食无忧,也不过这么日复一日在寂寞、孤独和被冷落中草草地打发掉一生。扪心自问,她要这样的生活吗?不,不能!她仍然需要公主少奶奶般的荣耀加身,需要她人艳羡和仰视的目光。现在,改变命运的契机就在面前,她需要试一试吗?
    她终于点头,说道:“好,我们联手!”
    这次与朱子骏会面后没隔几天,覃碧珠突然生起了病。
    这病状来得蹊跷,据覃碧珠自己向请来的大夫诉说,就是某天早起后感觉浑身乏力,精神不振,毫无食欲。田老太太素来痛惜这个大儿媳妇,先后换了三五个大夫,都说脉象上瞧没得大问题,可对覃碧珠的症候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午。老太太看着覃碧珠吃不下东西,见天地消瘦下去,心焦得不得了,有天竟然当着她的面落下泪来,说道:“碧珠啊,你在我们田家来没过几天好日子,现在明语去了,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年纪轻轻的,我们老田家可怎么对得起你!”
    覃碧珠固然依着朱子骏的计策在装病,面对心善的婆婆,不觉也流泪了,“娘,我没事。或者是肠胃不好,过些天也能调养好了。总不成让我这个小病还学着街头周家,送到省城里去治吧。”
    “到省城治病?”这句话提醒了田老太太,“不错,你该去省城看病,想当年,如果我们早些下定决心,明语生病后马上送去省城,他大概——”说到伤心处,抽出手绢抹了下眼角,很快下了决心。“就这么定了,你去省城看病。”
    覃碧珠连连摆手,“娘,你说的是什么话啊,我一个妇道人家,从未出过施南城,省城的城门往哪里开都不知道,怎么去治病?”
    “这还不好办?”田老太太说道:“让明诚陪你去。他在省城里有熟人好办事,他去我放心。家里的生意让田庆帮衬清水管起来,反正这个家迟早要交给她的。”
    覃碧珠达到目的,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笑。
    当晚,田明诚刚从铺子里回到府内,就被招唤到田老太太的小院,交代了这件事。作为田家的主事人和小叔子,陪送覃碧珠赴省城看病,当然不容推辞。
    回到房里跟于清水说起此事,听说他要去省城,倒有些愀然不乐,一边为他斟茶倒水,一边一迭声地问:“你们几时出发?来回省城要几天?”
    田明诚就笑了笑说:“莫着急啊,说话敲黄豆似的。嫂子的病耽搁不得,我刚才让田庆布置下去了,明天一早就出发,早行早到。她又不会骑马,我们只能坐马车,过野三关、宜昌,下汉口起码得七八天时间。”
    “要这么久啊。”于清水撇了撇嘴,“家里的事怎么离得开你,你说老太太让我管生意,我哪里懂。亏帐做坏了生意,你莫回来找我不依帐。”
    田明诚笑着说:“你不用着急,生意的事前面该谈的合同和合作,我都讲得差不离了。现在就是依常规流程一步步地来,有田庆看着铺子,你跟着他认真仔细地学,出不了大差错。”
    于清水便蒙着头打开抽屉柜子,开始替田明诚收拾行李。到底还是闷不住话,又问:“汉口好玩吗?”
    “当然好玩。”田明诚说道:“汉口码头可是全国有名的大码头,外来的洋货都从那里起货、启运,货栈、洋行、商铺,比比皆是。到晚上更是热闹,唱汉剧的,玩杂耍的,再就是宵夜喝酒,闹腾得可以整晚不歇灯。这次不凑巧,过段时间有机会我带你去耍耍。”
    于清水听得神往,说道:“那汉口的姑娘妹子肯定也特别好看。”
    田明诚饶有意味地笑了,“每个地方姑娘的风貌都跟本地的习俗特点息息相关,各擅胜场。汉口的姑娘妖娆泼辣,而你于清水,则是憨直泼辣。”
    于清红说道:“敢情你说我是个憨憨。”
    田明诚说:“你自有憨直的美,我更喜欢。”
    这话一出,于清水脸上一热,红霞染上脸颊,田明诚看在眼里,顿时觉得讷讷的,心头莫名升腾起几分难言的尴尬。好在于清水很快地扭过头专注于整理行装,看似无心地岔开话题,“二少爷——”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再叫我二少爷,就叫我明诚。”田明诚接过话,“哪有夫妻间还叫少爷夫人的?”
    “好吧。明诚。”于清水咬出“明诚”二字显得特别艰难,仿佛舌头上压着几十斤重的货担,她知道这因为不习惯,“我听说,在我之前,你原本有一位夫人,不过已然过世了。你能跟我讲讲她吗?你这么多年都不肯再娶,肯定很爱她吧。”
    “你说她?——”田明诚怔了怔,缓步走到窗下,从几案上抽出一支雪茄点燃,背对着于清水怅然许久,石破天惊地吐出一句话:“昔然本就不该嫁给我,算起来是我害死了她。”
    于清水悚然,“你说什么?莫要胡说八道!”
    田明诚坐下,继续抽雪茄,一口接一口吞云吐雾,“昔然是我在东洋留学时的同学。她出身在山东的名门世家,性情温婉知书达礼。十年前,我大哥去世后,我不得不终止学业回到施南,挑起整个田家的重担。没想到,没过多久,她竟然也寻到施南,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够父母家族的反对,非要来到我们这边陲小地,嫁给我这百无一用的小商人。”
    “她真是一位有情有义的奇女子。”于清水心中酸楚,却也本能地赞叹。
    “我们成婚后相敬如宾。”田明诚仰望屋顶精致的雕花梁栋,继续往下说,“但是,时间一久,她对施南的各种不适宜就显现出来了。她不习惯这里潮湿阴冷的气候,不喜欢吃偏辣的饭食。这些倒还好对付,我特地在房里为她加炕,又专门请来山东的厨子为她做饭。可是因为语言不通,更由于文化差异,她在这里根本没法交朋友,除了我还能跟她说说话,连嫂子覃碧珠和三妹若夷,都没法跟她真正搭上话。因为她热爱的是艺术、音乐、美术,如果不是遇到我,她本可以去欧洲、去美国,追寻她的理想。可是她却被困于一隅,进退失据,因此一天比一天沉寂忧郁。”
    于清水听不懂田明诚所说“艺术”的涵义,只喃喃道:“这么说来,她在这里生活得确实有些别扭,不快活。明诚,你应当多关心她。”
    “是啊,我确实应当多多关心她。”田明诚叹息着说道:“可是,那时的我也正处于焦头烂额中,大哥去世后,原先议定的好几家大单都碰到了问题,有的买家反悔,有的卖方擅自提价,偏偏这时桐木原料产生又遭了虫灾,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拆东墙补西墙,忙得疲于奔命,根本没有时间顾及昔然的感受。总以为过段时间就会好,就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他说到这里,狠狠地吸了口烟,半响没有说话。
    “那后来呢?”见田明诚突然没了动静,于清水迟疑地问道。
    “后来?”田明诚自嘲般地笑了笑,说道:“当然有后来,只是没有好起来。昔然不愿呆在家里,喜欢上野外写生。尤其爱到夷水河畔,对着河水蓝天,一画就是一整天。我以为她已经放下心结,专注于艺术创作,也思忖着家里生意上轨道后,陪她去国外游览散心。可是,当我的生意刚走上轨道,就出事了!”
    田明诚转过头,对着于清水说:“五年前,夷水河发过一次百年未遇的大水灾,你知道吗?”
    于清水一惊,“你说那次?!那年,夷水上游的堤坝突然坍塌,听说沿江的上百户人家全都遭了祸。难道,难道?”她连问两个“难道”,心中已然猜到结局。
    田明诚沉痛地点点头,“是的,那一回,昔然正在河畔写生。堤坝垮榻水流一泻千里而来,她一介弱质女流,根本无力逃生。等我闻讯赶到夷水河畔,只看到昏黄河水伴泥沙俱下,连她的一片裙袂也找不到踪迹。”
    于清水很为田明诚和昔然难过,说道:“这是天降灾祸,明诚,你不能太过责怪自己。”
    田明诚说道:“是啊,所有人都这样劝慰我。似乎是最无辜冤枉,生怕我想不开。可是,我在昔然的书里找到过这个——”他的手边有一本厚厚的小说《源氏物语》,翻开,抽出一片叶签,娟秀的字迹,写着两行诗,“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这是许浑的诗,”田明诚知道于清水看不懂,只自言自语道:“看到这两句诗,我才知道,原来昔然早萌离意。只是,她背离了至亲骨肉,又无法向我倾诉,无处可去。”
    于清水脑中不由自主浮现这样一副场景:当洪水涛涛冲向堤岸,岸边的其他人都惊叫着四散逃命,惟有一名纤弱亭亭玉立的女子,怀抱画板和纸笔,安然伫立,等待洪水将她彻底湮没。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因此,”田明诚看向于清水,郑重地说道:“当我觉得尚无法对一个女子负责时,我再不能许以婚姻。生在如此中国和如此时代,婚姻对于女子来讲,是最大的束缚。清水,你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妾,但我会允你最大的自由。不用担心老太太什么圆房的话,她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有一天只要你想离开我田府,告诉我,我一定会为你筹划,放你离开!”
    “我绝不离开你!”于清水脱口而出,她不知从哪里突来的一股勇气和力量,一把紧紧攥住田明诚的胳膊,大声说道:“明诚,我喜欢你,我要陪着你!”她看着田明诚的眼睛,淘淘不绝地把话说下去,“我知道,我没有昔然的才学,人长得不漂亮,更加时常犯傻气,没有哪一样能拿得出手配上你。可是,你今天一定要说出来,我非常喜欢你,喜欢听你讲话,声音既文雅又好声,喜欢看你的模样,百看不厌。就算是你教训我,我也觉得欢喜快乐。也许当初你跟我见第一面,你救下我的时候,我可能就喜欢上你了。你别打断我的话,是的,我现在很不怕羞,不成形状,但是,现在我要不趁着骨头里有一把劲,把话说出来,今后恐怕再也没有勇气跟你讲了。刚才你说你喜欢我的憨直,我听了不知有几多欢喜高兴。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人生一世能有多长,我们还要干革命,说不定哪天就把命送掉了,我能找到自己喜欢的男人,没有白来世上一遭!”
    田明诚简直被于清水吐枇杷般的一番话惊呆了,半晌后咋舌道:“清水,你让我刮目相看。”
    于清水抚着自己发热发烫的脸颊说:“这才是咱施南府妹子的脾性,有话藏不住。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放心,我可不会赖着非要你喜欢。”
    田明诚原本心情沉闷,此时终于被她逗得展颜一笑,道:“谁说我不喜欢你。”他站起身来拉住她的手,正色道:“清水,我喜欢你。”
    于清水愕然地看着他。
    田明诚再度一笑,他下定了决心,“你等着我,等我从省城回来,咱们正式举行婚礼,我不要你当妾,我要你做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于清水反倒不敢相信,试探般瞪大眼睛问道:“你没有搞错?你,你怎么会真的喜欢我这样的?”又拿手抬头探田明诚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说胡话。
    田明诚没好气地拦下她的手,说道:“我是堂堂田府的主事人,没犯糊涂,我清楚得很。”他按下手中的烟头,笑盈盈地推着她去洗涮早些休息。
    于清水离开房间后,田明诚推开窗户,望向远方的墨山如屏,微笑着陷入沉思。他确实喜欢于清水,这是爱情吗?他不能确定。甚至回溯与昔然的那段婚姻,他与昔然之间存在爱情吗?或许有,或许更多的是责任。谁不是背负着人生的责任往前走?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于清水让他快乐,让他逐渐走出昔然去世带予他的阴影和心障,他愿意甚至渴望着与于清水继续携手走下去。他想,也许正是于清水的勇敢感染了他。他自认有才学、有智谋、有手段,可一直缺乏的,就是勇气。
    在这个黑暗潮湿的年代,勇气就是一团可以时刻发光的火簇。
    这一晚,两人如同往常一样同室而眠,一人睡床一人打地铺。只是,他们都睡得不好。打地铺的田明诚能听见于清水的辗转返侧,辗转返侧的于清水在半夜突然惊醒时,看见田明诚对着天花梁柱发呆。他的眼睛,在黑夜里格外清朗透亮。
    次日替田明诚和覃碧珠送行的时候,于清水发现,上至田老太太下到田若夷,几乎每个人都是眼眶乌黑,似乎头晚都没有睡好。她想,老太太自然是为覃碧珠的病担心而难以入眠,可田若夷也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田明诚自然也注意到田若夷的异样,笑着对妹子打趣说:“听说子骆回绿营了,要是他三跪九拜上咱们家负荆请罪,若夷,你就原谅他算了。哪个男人年轻的时候就没有犯过糊涂呢。”
    田老太太一听这话顿时想歪了,她本以为朱子骆在婚前不辞而别为的外出公干,此时将拐杖戳得震天响,喝道:“什么意思?难道朱子骆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啦?”
    田若夷连忙推田明诚赶紧上路,说道:“莫再满嘴溜溜地跑,再不快些,赶不及到建始城吃午饭喝刨汤了。”
    送走这叔嫂两人,田老太太当然不依不饶地拉着田若夷问究竟,说道:“难怪前些日子我听到风言风语,说那回到我院里子闹过的窑妹儿是找你来的。三丫头,你跟我讲实话,子骆是不是跟那姑娘扯不清楚?”
    田若夷懒心懒肠地摇摇头,不想回答。
    田老太太就急了,“你说啊,难不成我还不能为你作主,替你出头?”
    田若夷依然不作声。于清水就笑着赶上去说道:“娘,你莫想多了,根本不是那回事。子骆对三妹死心塌地的,现在就是闹了点小矛盾,俗话讲,不清不楚不当家翁,您老人家啊,可莫掺和进去。”
    田老太太眯着眼睛,将信将疑地说:“你们可莫和起来哄我。”
    于清水笑道:“娘,你是最清白的人,我们的小把戏哪样不在你的眼里。三妹,你最近心情不好,还是得多出来走动走动,咱们好久没有比枪了,不如下午一块儿练练!”说话间,将田若夷拖开了。
    私下里,于清水自然要问田若夷与朱子骆之间出了什么事。田若夷哪能将那晚的事告诉她,只是神情恍惚地摇头或者发呆。跟于清水比试枪法,当然以惨败告终,连暗中留意的厉行都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面对朱子骆,田若夷始终强硬,可是这些天每当夜深人静,独自思索时,她难免左右徘徊自省,难道真就这样跟他了断?可叹,当她想找一个对象倾诉心事时,她所能想到的,既不是亲哥哥厉行,也不是嫂子于清水,浮上脑海的人竟然是醉颜红。然而,她却迈不开脚步。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耗下去。她想,也许,时间就是治愈和解决一切问题的良药,车到山前必有路,她无非是以不变应万变。
    她想起那荒唐又大胆的一晚后,朱子骆对她说过的话。朱子骆向她倾诉了他内心的惶恐不安。他说,他试图用酒精麻醉自己,想忘记她,可是怎么也做不到,事实上,他无时时刻都在想念她。这种情意已然占据了他的灵魂,越来越强烈。他张开手掌,巡摩着上面的生命线,他说他的生命线是由爱情和理想编织而成。他希望田若夷原谅他。他也将不再逃避自己的责任。田若夷没有理睬他的喃喃自语与指天划地,她对他,终究失去了信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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