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 NINETEEN

    拾玖 nineteen
    云飞和阿超,各有各的梦,各有各的希望,各有各的快乐,各有各的爱。尽管展家给他们的压力重重,他们的生命里,这时却充满了阳光。但是,云翔可不然,云翔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这么低潮过!
    和天虹的一场吵闹,被父亲骂,母亲骂,还引发了纪总管父子的大怒,居然把他拖到郊外,修理了他一顿。逼着他又赌咒又发誓,才让天虹回家。其实,他才不在乎天虹回不回家,可是,一屋子都是敌人的滋味太难受了,他只好压抑着满腔怒气,勉勉强强把她接回来。天虹虽然回了家,却一直眼泪汪汪,闷闷不乐。看样子,她的笑容只有面对云飞的时候才会出现。他看着她就有气,实在没办法和这个“眼泪缸”面面相对。所以这天一大早,他就出了门。出门后,想到几度从手里溜走的雨鹃,更是恨得牙痒痒。当下就决定去找雨鹃,见机行事,把那个“荒郊野外”的游戏给玩完。走到巷子口,一眼看到小四出门去上学,雨鹃送到大门口,他就站住了,先观望一下再说!
    小四背着书包向前走,雨鹃追在他后面喊:“下课早点儿回来,不要在外面贪玩!阿超说,你下课早,带你去骑马!”
    “你不要和阿超玩‘失踪’的游戏,我才有希望骑马!”小四笑着说。
    “去!去!精得跟猴儿一样!快上学去!”雨鹃又笑又骂。
    小四回头,仰着满是希望的脸庞,认真地看雨鹃。
    “二姐,你是不是喜欢阿超?你会选择阿超吧!不会去做郑老板的四姨太吧!我跟你说,阿超是个英雄,是个男子汉,选他没错的啦!”
    “赶快上课去,要迟到了!”雨鹃红着脸挥手。
    小四一溜烟地跑了。
    云翔听得震惊极了,怎么?雨鹃要嫁郑老板?而且和阿超都有一腿?连阿超她都要,却拒他于千里之外,简直可恨!他正想冲出去,小范、珍珠、月娥又结伴出来,和雨鹃在小院门口一阵嘻嘻哈哈。
    “雨鹃,晚上还休假吗?”
    “可能吧!”
    “好羡慕你们,可以休息,我觉得累死了!每天一清早上班,深更半夜才下班!”珍珠说。
    月娥敲着珍珠的肩。
    “你要能唱得和雨凤雨鹃一样好,金银花也会让你三分!”
    “一样好没有用,还得一样漂亮!”珍珠接口。
    “希望展夜鸮今天晚上不出现,免得你们又要加班!”雨鹃声音清脆。
    “那可不太容易,那是‘夜鸮’啊!”珍珠说。
    “他来送钱,大家可以分红,也不错啊!‘展夜鸮’快变成‘输夜鸮’了!原来,他们家真有一个姓‘苏’的!”雨鹃笑得好灿烂。
    云翔一听,气得眼冒金星。满肚子的怒火,像一连串的炸弹在胸中轰然炸开。
    珍珠、小范、月娥走远了。雨鹃回了四合院,还来不及关门,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她抬头看到云翔,大惊失色,急忙想拦阻,哪里拦得住!他一把推开她,狂怒地冲进门来,反手将大门“哐啷”一声闩住。雨鹃看到他脸色不善,立即紧张地喊:“你来做什么?”
    “来告诉你,‘夜鸮’也可以在白天活动!”
    他一面说着,一面攥住她的手腕,连拖带拉地把她拉进房去。
    房里,雨凤、小三和小五正围桌吃早餐。忽然之间,房门被撞开,云翔把雨鹃重重地摔进房来。雨鹃站立不稳,跌到早餐桌上,桌子垮了,杯子盘子被扑到地上,碎了一地。雨凤和小三、小五抬头一看,大家都心惊胆战。
    小五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小三急忙把小五搂在怀里,惊慌失措。雨凤冲上前去,像母鸡保护小鸡似的,把小三、小五都挡在后面。
    “有话好说!你这样拉拉扯扯干什么?”雨凤喊。
    雨鹃从地上爬了起来,破口大骂:“展云翔!你有种没种?是人是鬼?哪有一个大男人,一清早跑来吓唬几个姑娘的!”
    云翔阴森森地看着雨鹃,大声说:“我‘有种没种’,你要不要试一试?试了,你就知道了!不会比你的阿超没种,也不会比你的郑老板没种!你是这样饥不择食吗?奴才也要,老头也要!那么,何不跟了我呢?我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男人!”说着,就伸手去抓雨鹃。
    雨凤一急,把雨鹃也往身后一推,拦在前面,急呼:“不得无礼!你好歹是展家的二少爷,出了门,代表的是你们展家的风范,不要把你们的家声败坏到一点余地都没有!你出去!”她指着门,“马上出去!待会儿,云飞和阿超都会来,撞见了,你有什么面子!”
    云翔一听到云飞和阿超,更是怒发如狂,仰头大笑了。
    “哈哈!我吓死了!云飞和阿超会来,他们会把我吃掉!哈哈,我吓得魂飞魄散了!”他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捏住雨凤的下巴,阴沉沉地盯着她问,“老大身上有什么东西,是我没有的?你爱他哪一点?他是男子汉吗?他有展家的风范吗?他比我漂亮吗?他比我‘有种’吗?”
    小五大哭,喊着:“大姐!大姐!这就是那个‘魔鬼’啊!快把‘魔鬼’赶出去啊!”
    雨鹃看到他对雨凤毛手毛脚,大怒,抓起餐桌上一个饭碗,就对着他砸过去。
    他一偏身,躲过了饭碗,怒不可遏,瞪着雨鹃。“你还对我摔东西?抱也被我抱过了,亲也被我亲过了,你还装什么蒜?”他大步上前,捉住雨鹃,一抱入怀,“今天,我们把那天没有玩完的游戏,可以玩完了!让你的姐姐妹妹们旁观吧!”
    雨鹃扬起手来,就给了他一耳光。他正忙着紧抓她的胳臂,闪避不及,被她打了一个正着,更加暴怒了。
    “好!我今天跟你干上了!”
    刺啦一声,雨鹃的衣服被撕破了一大片。雨鹃回头大喊:“雨凤!赶快带小三、小五出去!让我来对付他!”
    这时,小三看到雨鹃危急,奋不顾身,冲上前去,一口就咬在云翔手背上。雨凤趁机,奔上前去,捞起桌上的砚台,对着他一砸。
    云翔顾此失彼,捉住了雨鹃,没有躲过砚台,砚台砸在背上。那石砚又重又硬,打得他痛彻心肺。这一下,他豁出去了,大吼了一声。他放开雨鹃,反身一手抓起小五,一手抓起小三。
    两个孩子尖叫起来,拼命挣扎。小三狂叫:“魔鬼!放开我!放开我……”
    “大姐……大姐……二姐……二姐……”小五吓得大哭。
    雨凤、雨鹃看到两个小妹妹落进了云翔手里,就惊慌失措了。她们没命地扑上前去,想救两个妹妹。
    雨鹃尖叫着:“不要伤害我的妹妹!你把她们放下来,我跟你走!”
    雨凤哭了,哀求地喊:“放开她们,我求求你,她们还小,没有得罪过你,请你放掉她们吧!”
    云翔挟持着两个小的,对两个大的厉声喊:“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雨凤和雨鹃听命站住。云翔用脚踢了两张椅子在面前。
    “坐下!”
    雨凤和雨鹃乖乖地坐下。
    “你们家什么地方有绳子?”云翔问雨凤。
    “没有……没有绳子!”
    “胡说八道!”
    “真的没有绳子,平常用不着!”
    云翔四面看看,丢下两个孩子,把窗帘一把扯下。雨鹃急忙喊:“小三!逃呀!”
    小三往门外冲,云翔一步过来,把她捉住。他回头怒视雨鹃,走过去,一拳对她的脑袋重重挥去。雨鹃眼前一黑,立即晕过去了,倒在地上。
    雨凤吓呆了,喊着:“不要!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妹妹们!求求你!求求你……”她泣不成声了。
    云翔看到雨鹃已经晕过去,就走过去把房门锁住。
    “你……你……你要干什么?”雨凤站起身来。
    “坐下!不要动,再动一动,我把你的三个妹妹全体杀掉!”
    雨凤坐回椅子里,脸色苍白如纸,不敢动。
    云翔把窗帘撕碎,把小三、小五绑住,丢进里间房,关上房门。
    小三和小五在里面不停地哭叫:“救命啊……救命啊……”
    云翔充耳不闻,再用布条把雨鹃的手和脚绑了个结结实实。雨凤趁他在绑雨鹃的时候,跳起身子往门口跑。他伸腿一绊,雨凤摔跌在地上的碗盘碎片中,手脚都被割破了。
    他吼着:“你再不给我安安静静待着,你想要雨鹃送命吗?”
    雨凤从地上爬了起来,害怕极了,哀恳地看着他。
    “我们知道你厉害,我们怕了你了,饶了我们吧!你到底要干什么?要证明什么?我们已经家破人亡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
    云翔把昏迷的雨鹃绑好,再用布条塞住嘴,推在墙角,走过来把雨凤一把抱起。
    “放开我!放开我……”雨凤心知不妙,尖声大叫。
    “你还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吗?我要占有你!我最恨的一种人,就是害了‘云飞迷恋症’的那种人!你偏偏就是其中之一!我早就对你兴趣浓厚,你想知道我要证明什么吗?证明云飞要的东西,我永远可以到手!我要让你比较比较,是你的云飞强,还是我强!我要索回他欠我的债!”他一面怒喊着,一面把她抛上床。
    雨凤大惊,狂喊:“你不可以!你不可以!只要你是一个人,你就不可以做这种事……”
    “哈哈哈哈!在你们姐妹‘歌功颂德’下,我早就不是‘人’了!我是‘夜鸮’,我是‘魔鬼’,不是吗?现在,我让你领教领教什么叫‘夜鸮’,什么叫‘魔鬼’……免得让我浪得虚名!”他大笑着说。
    刺啦一声,雨凤的上衣被撕破了。
    这时,雨鹃悠悠醒转,睁眼一看,手脚都被绑住,无法动弹。再一看,云翔正在非礼雨凤,不禁魂飞魄散。张口要叫,才发现自己的嘴中塞着布条,叫不出来。她嘴里咿咿唔唔,手脚拼命挣扎。
    云翔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要急,等我跟雨凤玩完了,就轮到你了!”
    雨鹃口不能言,目眦尽裂,倒在地上拼命滚着,往床前蹭过去想救雨凤。
    雨凤已经肝胆俱裂,泪如雨下,在床上挣扎哀求:“放掉我,求求你,放掉我!我以后再也不敢跟你作对了,再也不敢骂你了!你饶了我吧……”
    “太晚了!”他一把扯下她的内衣,她只剩一件肚兜,他再去扯肚兜。雨凤眼看贞洁不保,痛不欲生,仰头向天,发出一声力竭声嘶的狂喊:“啊……爹……救我……救我……”
    她一面狂喊,一面猛然从枕头下面抽出以前藏的匕首,她使出全力,向他疯狂般地刺去。
    变生仓促,云翔猝不及防,虽然跃身去躲,匕首仍然刺破衣袖,在手臂上划下一道血痕。他怎样都没料到她会有匕首,大惊之下,慌忙跳下地。
    雨凤已经如疯如狂,红着双眼,握着匕首,追杀过来。她再一刀刺去,划破了他的裤管,又留下一道血痕。云翔虽想反扑,但是,雨凤势如拼命,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来的力气和勇气,再一刀,又划破了他背部的衣服,一阵刺痛。他竟然被她逼得手忙脚乱,破口大骂:“你当心!给我捉住了你就没命!我会杀了你……”
    雨凤早已神志昏乱,脑子里什么意识都没有,眼睛里只有云翔那张脸,那个毁了她的家,烧死她的爹,逼得她爱不能爱恨不能恨,还要欺侮她的弟妹,污辱她的贞洁……她要杀了他!她要砍碎他!她追着云翔,绕室狂奔。她踩到地上的碎片,脚底划破了,整个人就颠踬了一下。云翔乘此机会反扑,大叫一声,转身来捉她。不料雨鹃已经蹭到他的脚下,她手脚都不能动,只能用脑袋狠狠地去撞他的腿,他一个站不住,就摔了一跤。雨凤握着匕首,直扑而下。
    云翔大惊,危急间奋力一滚,雨凤的匕首就插进桌脚。她用力拔刀,拔不出来,他掌握这个时机,扑过来给了她重重的一拳,把她打倒在地。
    这时,云飞和阿超骑着自行车,到了小院门外,按按车铃,没人开门。忽然听到门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我们啊……”小三在狂喊着。
    云飞和阿超面面相觑。两人倏然变色,同时翻身下车,飞身撞门。
    屋里,雨凤的匕首,已经落进云翔手里,云翔举着匕首,怒叫:“我今天不毁掉你们姐妹两个,我就不是展云翔!”
    他持刀对雨凤扑去。雨凤的力气已经全部用尽,躺在地上,只能引颈待戮。
    就在这时,房门飞开,云飞和阿超扑了进来。
    阿超一见室内情况,眼睛都涨红了,大叫:“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阿超对云翔扑去,云翔举起匕首一阵挥舞,阿超奋不顾身,拿起一根断裂的桌脚,对他当头打下,他闪避不及,被打得惨叫。扬起匕首,他大吼着对阿超刺来,阿超闪了闪,他就夺门而去。
    云飞看着室内的情形,看到衣不蔽体的雨凤,感到天崩地裂。他大喊:“阿超!先救人要紧!”
    阿超奔回。只见满室狼狈,雨鹃和雨凤都是伤痕累累,半裸着身子,躺在满地碎片中呻吟。云飞和阿超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切。两人的眼中几乎都喷出火来。两人的脸色都惨白如纸。
    云飞从床上抓起一床棉被,把半裸的雨凤裹住,一把抱了起来。抱得好紧好紧,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部迸裂。
    阿超扑过去,拉出雨鹃嘴中的布条,解开了她的绳子。她喘息着,咳着。
    “咳咳!小三、小五在里面!去救她们!快去……咳咳……”
    阿超奔进里间去救两个小的。
    云飞抱着雨凤,低头看着她。他的心已经被愤怒和剧痛撕扯成了无数的碎片,一片一片,都在滴血。他痛极地低喊:“雨凤,雨凤……”
    雨凤睁大眼看着他,浑身簌簌发抖,牙齿和牙齿打着战。
    “我……我……我……”她抖得太厉害,语不成声。
    云飞眼睛一闭,泪水夺眶而出。
    “嘘!别说话,先休息一下!”
    雨凤身子一挺,厥过去了。云飞直着喉咙大叫:“雨凤!雨凤!雨凤……”
    雨凤这一生,碰到过许多的挫折,面对过许多的悲剧。母亲的死,父亲的死,失去寄傲山庄……以至自己那悲剧性的恋爱和挣扎。她一件一件地挨过去了,但是这次,她被打倒了,她挨不过去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一直陷在昏迷中,几乎什么感觉都没有。她唯一的潜意识,就是退缩。她想把自己藏起来,藏到一个洁白的,干净的,没有纷争,没有丑陋的地方去。对人生,对人性,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的信心和勇气了。她甚至不想醒过来,就想这样沉沉睡去。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终于醒了,她慢慢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转开头,茫然地看着那陌生的房间,然后,她接触到云飞那着急炙热的凝视。她一个惊跳,从床上直弹起来,惊喊:“啊……”
    云飞急忙将她一把抱住。
    “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是我!是我!”
    她在他怀中簌簌发抖。他紧紧地、紧紧地搂着她,哑声说:“雨凤,不要怕,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她喘息,发抖,不能言语。云飞凝视她,解释着:“我把你们全家,暂时搬到客栈里来,那个小屋不能再住了!我开了两个房间,阿超陪雨鹃和小三、小四、小五,在另外一间,我们已经去学校,把小四接回来了!你身上好多伤,有的是割到的,有的是被打的!我已经找大夫给你治疗过,帮你包扎过了,但是,我想,你还是会很痛……”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就哽住了,半天,才继续说,“我比你更痛……我明知道你们好危险,就是一直没有采取保护行动,是我的拖拖拉拉害了你,我真该死!”
    她仍然发抖,一语不发。他低头看着她。看到她脸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心如刀绞。他就低下头去,热烈地,心痛地吻着她的眉,她的伤,她的眼,她的唇。
    她一直到他的唇碾过她的唇,才蓦然惊觉。她挣扎开去,滚倒在床,抓了棉被,把自己紧紧裹住。
    “怎样?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他着急地喊。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似乎不愿见到他。
    他去扳转她的身子,用手捧住她的面颊,痛楚地问:“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说话?你在跟我生气?怪我没有保护你?怪我有那样一个魔鬼弟弟?怪我姓展?怪我不能给你一个好的生存空间?怪我没有给你一个家……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坐在这儿,看着遍体鳞伤的你,我已经把自己恨了千千万万遍了!骂了千千万万遍了!”
    她闭住眼睛,不言不语。
    他感到摧心摧肝的痛,哀求地说:“不要这样子,不要不理我!你说说话,好不好?”
    她的脸色惨白,神志飘忽。
    他皱紧眉头,藏不住自己的伤痛,凄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难道……你认为自己已经不干净了?不纯洁了?”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反应,她一阵战栗,把脸转向床里面。
    云飞睁大眼睛,忽然把她的上身,整个拉起来,紧紧地搂在怀中。他激动地、痛苦地、热烈地、真挚地喊:“雨凤!今天你碰到的事,是我想都想不到的!我知道,它对你的打击有多么严重!你也该知道,它对我的打击有多么严重!我完全了解,这样的羞辱是你不能承受的!我还记得你那天告诉我,你嫁给我的时候,一定会给我一个白璧无瑕的身子!那时候,我就深深地明白了,你看重自己的身体和看重自己的心是一样的!雨凤,这样的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白璧无瑕的!别说今天云翔并没有得手,就算他得手了,我对你也只有心痛!你的纯洁,你的纯真,都不会受这件事的影响,你懂了吗?懂了吗?”
    她被动地靠在他怀里,依旧不动也不说话。他的心分崩离析,片片碎裂。他几乎没有办法安慰自己了。他哀求地说:“跟我说话,我求求你!”
    她瑟缩着,了无生气。
    “你再不跟我说话我会急死!我已经心痛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愤怒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自责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不要再吓我……”他抱着她,盯着她的眼睛,发自肺腑地低语,“雨凤,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让你受到这样的伤害,我比你更痛苦!如果你再不理我,那像是一种无声的谴责,是对我的惩罚!雨凤,我和你一样脆弱,我受不了……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吧!”他紧抱着她,头垂在她肩上,痛楚得浑身颤抖。这种痛楚似乎震动了她,她的手动了动,想去抚摸他的头发,却又无力地垂了下来,依然无法开口说话。
    半晌,他抬起头来,看到她的眼角滚下两行泪。他立刻痛楚地吻着那泪痕。
    “如果你不生我的气了,叫我一声,让我知道!”
    她不吭声。他摇着她,心在泣血。
    “你不要叫我?不要看我?不要说话?好好,我不逼你了,你就什么都不说,我在这儿陪着你!守着你!等你愿意说的时候,你再说!”
    他把她的身子轻轻放下。她立即把自己蜷缩得像个虾子一般,把脸埋进枕头里,似乎恨不得把自己藏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她,感到巨大的痛楚排山倒海般卷来,将他淹没。
    在客栈的另一间房间里,雨鹃坐在梳妆台前,小三拿着药瓶,在帮她的嘴角上药。阿超脸色苍白,神情阴郁,在室内走来走去,沉思不语。
    小四怒气冲冲,跟着阿超走来走去,说:“如果我在家,我会拼命保护姐姐的!那个魔鬼太坏了,他故意等到我去上学才出现,家里一个男人都没有……他只会欺负女人,他这个王八蛋!”
    小五坐在床上,可怜兮兮地看着大家。
    “我们是不是又没有家了?那个‘魔鬼’一出现,我们就没有家了!阿超大哥,我好害怕,他还会不会再来?”
    阿超一个站定,眼神坚决地看小五。
    “你不要怕!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雨鹃蓦然抬头看他。
    “你要怎么做?”
    “你不用管!那是我们男人的事!”
    小四义愤填膺地跟着说:“对!那是我们男人的事!阿超,你告诉我!我一定要加入!”
    雨鹃一急起身,牵动身上伤口,痛得咧嘴吸气。
    阿超心中一痛,瞪着她说:“你为什么不去床上躺着,身上割破那么多地方,头上肿个大包,大夫说你要躺在床上休息,你怎么不听呢?”
    雨鹃用手在胸口重重地一敲。
    “我这里面烧着一盆火,烧得那么凶,火苗都快要从我的每个毛孔里蹿出来了,我怎么躺得住?”
    阿超拼命点头,眼里冒着寒光。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你放心!”
    “你这样说,我怎么能放心?你那个样子,就是要去拼命!”雨鹃喊着,奔过去,抬眼盯着他,“在以前,你如果要去拼命,我或者求之不得!但是现在,我不能让你拼命,我舍不得!”
    阿超大大一震,盯着她。
    “我的念头已经定了,不能动摇!我会很快就解决这件事!”
    雨鹃咽了口气,沉痛地说:“我了解,杀他对你来说,太容易了!但是,展家不会放过你!我已经受到教训了,就因为我是这么冲动,为了想报仇,什么方法都用,这才会引狼入室,把自己也越陷越深,还害惨了雨凤!我现在不要你轻举妄动,因为你对我们全家都太重要!你要保护我的姐姐、弟弟、妹妹!还有慕白!你是我们唯一的阿超,我们损失不起!”
    “只要把那个夜鸮除掉,谁都不需要保护了!所有的恐怖,所有的罪恶,只有一个来源,等我把他除了,你们就可以平平安安过日子了!雨鹃,你不要管我,现在,天王老子也没办法让我咽下这口气,我非杀他不可!”
    雨鹃咬咬牙,闭了闭眼睛。
    “好!你决心已经下了,不可动摇,我就不劝你了!但是,现在的状况一团乱,雨凤和我都浑身是伤,家没有家,房子没有房子,待月楼的工作没有交代……你可不可以把我们安顿好了,再去除害?”
    “大少爷已经说了,明天就去找房子,给你们搬家!”
    “好!搬完家,我们再说!”
    小五坐在床上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了。小三急忙上床,用手臂紧紧地圈着她。
    “小五!不要怕,我们都在这儿!都在这儿!”小三安慰地说。
    “为什么又要搬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寄傲山庄去!我要……找爹!”
    雨鹃脸色惨然。小三紧搂着小五,摇着,晃着,哼着歌抚慰她。
    这时,房门被敲了敲,云飞打开房门,满脸憔悴地站在门口。
    “雨鹃,她醒了。可是,她一句话也不说,随我说什么,她就是不开口。我想,或者,她看到你们会好一点儿!”
    雨鹃急忙往外走,三个弟妹跟着,大家都跑了出去。
    大家来到雨凤的床前,看到她蜷缩在床上,紧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雨鹃就跪在床前面,伸手紧紧地抱住她的头,激动地说:“你好勇敢!你让我太佩服了,我没想到你还记得床垫下面的匕首……你那么拼命……保全了我们的清白!雨凤,他没有得手,他没有成功……我们还是干干净净的!”
    雨凤仍然不动,也不说话。她的神思缥缈,整个人像是腾云驾雾,正轻飘飘地向天飞去。弟妹们的声音,云飞的声音,都离她很遥远。不要听,不要看,不要感觉……这种“无感觉状态”几乎是舒适的。她不要醒来,她要沉沉睡去。
    雨鹃被她的沉默吓住了,放开她,凝视她。伸手拨开她面颊上的头发,她立即受惊地往床里一缩。雨鹃大急,去扳她的肩。
    “雨凤,你打我吧!你骂我吧!都是我不好,老早就该听你的话,不要去惹他!都是我想报仇才引狼入室,是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她哭了起来,“我知道你有多难过,我知道你觉得多羞辱,你一向那么洁身自爱,连别人拉拉你的手,你都会难过好半天……我知道,我都知道!”
    小三和小五都爬上了床,小五伸手去抱雨凤,啜泣地喊:“大姐!你好痛,是不是?我帮你‘呼呼’!”就对着雨凤头上、手臂上的伤吹气,一边吹,一边眼泪滴滴答答,掉在伤口上。
    小三也抱住雨凤。
    “大姐,你不要难过了,你拼了命保护了我们大家。你看,我们都还好,只有你和二姐受伤最多,你好伟大!你不是常常说,只要我们五个都在一起,就什么都好了!现在,我们五个都在一起呀!”说着说着,也哭了。
    小四眼眶红红的,伸手去摸雨凤的手。
    “大姐,阿超说了,我们明天就搬家,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你不要再担心了!然后,报仇的事交给我们男人去做!”
    雨凤抽回了自己的手,把身子蜷缩起来。
    云飞凝视着她,心里涨满了恐惧。雨凤,雨凤!不要藏起来,你还有我啊!不要这样惩罚我!他冲上前,摇着她,喊着:“雨凤!你听到你弟弟妹妹的呼叫了吗?你还有他们四个要照顾,他们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为了我们大家,你不要被打倒,你不可以被打倒,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大家吧!”
    雨凤更深地蜷缩了一下,把脸孔也埋进枕头里去了。
    阿超看不下去了,一跺脚,往门外冲去。
    “大少爷,这儿就交给你了!我去找那个浑蛋算账!”
    云飞跳起身子,拦住他,沉痛至极地说:“他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他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可是现在,首先要料理的,是他们五个的生活,要治疗的是他们受创的身心!还要保护雨凤和雨鹃的名节,要辞去待月楼的工作,还有郑老板的求亲……我们有一大堆的事要做,你走了,谁来帮我?今天,就算我们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我们暂时还得忍耐,头不可抛,血不可洒,因为……还有他们五个!”
    阿超被点醒了,瞪大眼,无可奈何至极。
    萧家四个姐弟,围绕着雨凤,吹的吹,喊的喊,摇的摇。五个人抱在一起,显得那么脆弱,那么无助,那么孤苦……阿超眼睛一红,泪湿眼眶。知道云飞的话很对,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给五个姐弟找一个家。找一个可以安身养病的地方,找一个安全温暖的地方。他一分钟都不想耽搁,对云飞说:“我马上去找房子!大少爷,这儿交给你了!”
    云飞点点头,阿超就出门去了。
    整个下午,阿超马不停蹄地奔波,总算有了结果。当他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客栈里,灯火半明半暗地照射着走廊,有一种冷冷的苍凉之感。他走进走廊,就看到雨鹃一个人坐在客房门口掉眼泪。
    “雨鹃,你怎么一个人待在门外?”他惊问,“怎么?情况不好吗?”
    雨鹃看到他,站起身来,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掉,拼命摇头。
    “不好,不好,一点儿都不好!一整天了,她不吃东西也不说话,大夫开的药熬好了,怎样都喂不进去。她就一直把自己缩在那里,好像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好像她不要面对这个世界,也不要面对我们了……我觉得,她现在恨每一个人,恨这个世界,也恨我怪我……我好怕她会一直这个样子,再也醒不过来,那怎么办?”她掩面抽噎。
    阿超着急地看着她。
    “你自己呢?有没有吃药?”
    “她不吃,我也不吃!”
    “你这是什么话?一个人病成那样,我们已经手忙脚乱了,你也要那样吗?你要帮雨凤姑娘,就先要让自己振作起来呀!要不然,大家都会撑不下去的!你也没有睡一下吗?”
    她摇头。
    阿超更急:“那……大少爷呢?小三、小四、小五呢?”
    她拼命摇头。
    “唉唉,这怎么是好?你们会全体崩溃的!”
    房门打开,云飞听到声音走出来。见到阿超,就急急地问:“怎么样?有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
    “找到了!就是上次你把利息打对折的那个顾先生,他介绍了一个独门独院的房子,房东去北京了,整座房子空了出来。我看过了,房子干干净净的,家具都是现成的!还有院子和小花园,客厅厨房卧室一应俱全。当然不能和家里比,但是比他们原来住的那个,就强太多了!反正,没什么选择的机会,我就做主租下来了!租金也不贵,人家顾先生帮忙,一个月只收两块钱!”
    “离城里远吗?在哪儿?”
    “不远,就在塘口!”
    “好!阿超,办得好!我们明天就搬!住在这儿太不方便了,药冷了也没办法热!想给她煮个汤,也没办法煮,真急!”
    雨鹃急忙抬头问云飞:“药,她吃了吗?”
    云飞摇摇头。
    “我再去试试!”雨鹃说着,冲进房去。
    云飞看着阿超。
    “阿超,你还不能休息,你得回家一趟!”
    阿超的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
    云飞盯着他。“如果碰到云翔,你什么都不要做,听到了吗?在目前这个状况下,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你答应我!”
    阿超郑重地点了点头。
    雨鹃来到雨凤的病床前,看到她还是那样躺着,昏昏沉沉的,额上冒着冷汗。小三、小四、小五都围在床前。小三端着药碗,无助地看着雨凤,眼泪汪汪。
    雨鹃接过了小三手里的药碗,坐在床前,哀求地说:“雨凤,一整天,你什么都没吃,饭不吃,药也不吃,你要我们怎么办呢?你身上那么多伤,大夫说,一定要吃药。你看,我们四个这样围着你,求着你,你为什么不吃呢?你是跟自己怄气,还是跟我怄气呢?你再不吃,我们四个全体都要崩溃了!”说着,就拿汤匙盛了药,小心地喂过去。
    雨凤皱眉,闭紧眼睛,就是不肯张嘴。
    云飞走进门来,痛楚地看着。
    小三一急,从床上滑下地,“扑通”一声跪落地,伤心地痛喊:“大姐,你如果不吃,我就给你跪着!”
    “大姐!我也给你跪着!”小五跟着跪落地。
    雨鹃“扑通”一声,也跪下了。
    “我们都给你跪着,求你听听我们,求你可怜我们!”雨鹃哭着喊。
    小四很生气,充满了困惑和不解,冲口而出地喊:“大姐,你是怎么回事嘛?这一切,不是我们的错呀!你现在不吃东西不吃药,惩罚的是我们,难过的是我们,那个展夜鸮才不会在乎,他还是过他的快活日子……”
    云飞急忙捂住了小四的嘴,哑声地说:“不要提,提都不要提!”
    小四一咬牙。
    “好吧!要跪大家一起跪!”
    小四也跪下了。
    雨鹃再用汤匙盛了药,颤抖着去喂她。
    “雨凤,我们都跪在这儿,求求你吃药!”
    雨凤眼角滑下泪珠,转身向床里。面对着墙,头也不回。
    四个兄弟姐妹全都沮丧极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泪眼相对。
    半晌,云飞接过药碗,放在桌上,对雨鹃说:“喂药的事,让我来吧!雨鹃,你带弟弟妹妹们去那间房里休息,我刚刚让店小二买了一些蒸饺包子馒头……等会儿会送到你们房里去,大家都要设法吃一点东西,睡一下,雨凤需要你们,请你们帮个忙,谁都不能倒下,知道吗?”
    雨鹃含泪点头,伸手去拉弟妹。
    “我们听慕白大哥的话,就是帮大姐的忙了!我们走吧!”
    小三、小四、小五就乖乖地、顺从地、默默无语地跟着雨鹃走到房门口。到了门口,雨鹃站住了,抬头看着云飞:“我心里憋着一句话,想对你说!”
    “是,你说!”
    “那句话就是……对不起!”雨鹃眼泪一掉。
    “为什么要这样说……”
    “想到我曾经反对过你,千方百计阻挠你接近雨凤,甚至破坏你,骂你……我觉得,我欠你许多‘抱歉’!现在,看到你对雨凤这样,才知道‘情到深处’是什么境界!对不起!好多个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以前的无知!”
    她说完,带着弟弟妹妹们去了。
    云飞震动地站着,鼻中酸楚,眼中潮湿。然后,他吸了口气,走过去把雨凤的枕头垫高,再把她的头用枕头棉被固定着,伸手捧住了她的脸,坚决地、低柔地说:“雨凤,来!我们来吃药,我不允许你消沉,不允许你退缩,不允许你被云翔打倒,更不允许你从我生命里隐退,我会守着你、看着你,逼着你好好地活下去!”
    雨凤眉头微微地一皱,睫毛颤抖着。云飞坚定地端起药碗,拿起汤匙开始喂药。但是,她的嘴巴紧闭着,不吞也不咽,药汁都从嘴角溢了出来。
    他用毛巾拭去她嘴角的药汁,继续专注地、固执地、耐心地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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