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16岁,陛下的身子已经不太好了,宫里面的意思是,让已经是太子爷的殿下早日迎娶太子妃,也有些冲喜的意思。
这可是大汉顶大的事情了,但是殿下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却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开心,而是陷入了一场沉思之中。
我很是想不通,但是殿下长大了之后,便变得越来越沉稳了,很多事不愿意同我这个奴才讲,也是不能乱问的,太子妃娘娘如今已经不再进宫上学,同李将军府的李陵还有赵家的公子整日在外四处游玩,根本没有把成亲这事放在心上,想必殿下就是因为这个,对未来的太子妃有些不安罢。
在思索了整夜之后,殿下第二日带着我去了陛下的勤政殿,勤政殿里满是药香,陛下被这来势汹涌的病症折磨的几乎瘦到了骨头,看着很是让人心惊。
“儿臣见过父皇。”
我赶忙跟在殿下身后行礼问安。
陛下勉强起身,一旁的王夫人轻柔地给垫好了靠背,这才低头来看我们,
“彘儿为何这时候过来了?”
陛下接过王夫人的话看着殿下,
“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跟着殿下起身,退到一侧去听着他们说话,殿下轻轻跪下言道:
“儿臣听闻同阿娇的婚事将近,所以前来求问父皇可是真的?”
陛下点头,有些疲惫的样子看了一眼王夫人,王夫人温柔的笑着,
“你同阿娇已经马上要成年了,你父皇的意思是,既然这事情已经定了这许久,不如趁着今年好日子多,挑选一个时间把事情办了,也了却我们一个心事。”
陛下跟着点头,
“如今国运日渐低迷,你是大汉的太子,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上的担子有多重,早日娶亲,也是让天下百姓放心。”
殿下行了个大礼,生成器多谢陛下为自己考虑,我原本以为,这次的拜见到这里大约已经结束了,但是却听到殿下突然说道:
“儿臣有一事想要求得父皇的恩准。”
陛下慢慢的转过头来,
“何事?以你太子的身份尚且完不成吗?”
殿下抬头看着榻上的陛下,
“阿娇性子单纯没有心机,又得姑母和父皇疼爱更是直率刚烈,我怕她会不适应后宫的生活,父皇春秋正盛,不如恩准儿臣在宫外开府,这样一来,阿娇也可以稍作过度,顺便在府内学习宫中的规矩。”
这话一出,整个殿内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大家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太子爷居住在东宫,这才是历朝历代的规矩,搬到外面去住,岂不是让这般金贵的皇族去生活在寻常官宦和商人之中,实则是个很“荒唐”的请求。
可是大家又心知肚明,殿下说的这一切都是情理之中的,未来的太子妃娘娘是个怎样的性格,或许作为舅舅的陛下,更是清楚一些,最后也只是点了头,
“彘儿长大了,思虑得很是周全,如此便这样办吧,回头从宫里挑些好的工匠,把府上妥善收拾一下,另外让你母亲选几个妥当的宫人跟去,阿娇的性子固然是好,但是有些规矩,必要的时候也是要遵守的,他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莫不能在人前失礼的。”
殿下欣然应下,正欲告退的时候,看到了王夫人挽留的手势,便同我在勤政殿门口逗留了一会,果然,很快王夫人便跟出来,稍有些责备的看着殿下,
“今日这话,本不该由你来提的。”
我一头雾水的跟在旁侧,也只是低头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听到殿下轻生解释,
“儿臣知道,太子爷在外设府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可是阿娇这个人母亲也是知道的,若是就这样把她带进了东宫,恐怕这整个后宫都要遭殃的。”
王夫人似乎是叹了口气,
“即便是阿娇不想要入宫,但这件事会由她母亲来说,何必要你来提呢?”
殿下突然笑笑,
“阿娇毕竟是儿臣的妻子,这般的事由儿臣来思虑岂不是更合适吗?”
王夫人只能无奈的任由殿下,
“罢了,我只是担心,你这般用心良苦,阿娇并不一定知道。”
殿下低头浅笑,那样的温柔幸福,
“只要她开心就好,儿臣做这些不是为了让她心存感激的。”
殿下对待太子妃娘娘的心思,我大约是看的最清楚明白的那个了。
王夫人轻笑摇头,眉宇间尽是无奈之色,
“我彘儿是重情之人,可是母亲只是担心,阿娇是个性子直率的人,会让你受委屈。”
我退后一侧,看着殿下轻生安慰着王夫人,瘦削的背影让人心疼。
是啊,太子妃娘娘如何会知道殿下的这般良苦用心,多半还要为嫁入太子府失去了自由而不悦。
得了陛下的恩旨,殿下突然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决定去公主府把这件事先且告诉太子妃娘娘,但是我们却在公主府扑了个空,老管家小心翼翼地说着,
“殿下来的实在是不巧,我家小姐今日去城南进香了。”
太子妃娘娘潇洒的个性,“上香”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去的,既然管家不能说,那大半又去酒肆一类的地方玩去了。
“走吧,我们去城北逛逛。”
殿下上马吩咐着。
我们赶忙跟上,这整整一个晌午,几乎转遍了城北,最后还是殿下眼尖,突然看到了太子妃娘娘并着李家少将军还有赵家公子走进了一处装潢很是特别的地方,便带着我们跟过去。
太子妃娘娘难得一身男装,看得殿下悄悄皱起了眉头,尤其是看到高高悬挂的匾额上“长兰坊”的字样时。
我感觉自己的头皮都麻了,陛下已经定下了婚期,太子妃娘娘的身份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了,但却出入这青楼花苑,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了。
殿下微微暗下了脸色,我们小心翼翼地跟着,见着主子大步迈进去,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太子妃娘娘他们正在屋中同老鸨周旋着,我赶忙塞了块银子到小二手中,先且带着我们上了楼,二楼东首,这小二也是个有眼力见的。
这边方才坐好,对面的人也很快坐了上来,太子妃娘娘满脸都是兴奋和开心,坐下便东张西望地吃着桌上的瓜子点心。
李少将军和赵公子在落座的瞬间便看到了我们这边沉着脸的殿下,一时间慌乱地起身,顿时慌了手脚,太子妃娘娘这才察觉到看过来,嘴角的瓜子皮还没有摘干净,就这么等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们这边。
两边的人就这么僵持着,楼下花台上的人不时看过来,最后殿下终于忍不过,起身大步走过去,我和侍卫们赶紧跟上,无视掉那两个人的问好,直接拉起呆楞的太子妃娘娘,就大步出去了。
侍卫们和两位公子都被扔在了原地,李陵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起身,惨兮兮地看着我,
“德顺,我又闯祸了是不是?”
是啊,带着太子妃娘娘来这般烟花之地,若是殿下想要追究,自然饶不得他,可是对于这几个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殿下又是何其宽容,甚至当年在东宫读书的时候,李陵和太子妃娘娘玩闹,打翻了墨碗弄脏了殿下准备了半月要进献给陛下的祝寿文赋,殿下都没有丝毫生气,甚至私下告诉我,他真的很羡慕李陵。
一个太子爷,为什么羡慕将军府人人提起来都要叹口气的捣蛋鬼,是羡慕他的自由,还是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洒脱,或者二者皆有……
赵家公子素来都是沉稳的,自然也多少看出些殿下的“纵容”,伸手去推了李陵一下,
“你够了,太子殿下不会的。”
我这边赶紧跟两位贵人告辞,带着侍卫们跟出去,看着殿下正在同太子妃娘娘说话,满脸温和宠溺的笑,赶紧停下了脚步,侍卫有些犹豫地问我,
“德公公,咱们要上去保护殿下和娘娘吗?”
我轻轻摇头,看着这夏初的柳叶青翠,
“罢了,我们就这么远远看着就是,这时候殿下不一定愿意我们去打扰。”
看着街口的一双璧人,确实般配得刚刚好,殿下是个背负了很多的人,这注定了他在坐到那个位置前,不会有一丝真正的快乐,但是太子妃娘娘是我见过的最灿烂的人,大约有这样一个妻子陪伴在身边,会在殿下这段黑暗的岁月里,照亮些许难过吧。
转眼间,夏去秋过,天气微微变得凉爽的时候,太子妃娘娘嫁到了太子府,那日是我见着,殿下最开心的一日,宫中设宴,大臣们和皇亲国戚纷纷敬酒,殿下一个从来不贪杯的人,今日几乎来者不拒,直到把自己喝到烂醉如泥,这才被我们搀扶着送回了太子府。
“德顺,你知道吗?”太子爷趴在我的肩头,突然说道,我四下看看,马车附近也没什么外人,随机把太子爷的头扶了一下,让他趴得舒服些,
“奴才知道,太子殿下今日高兴。”
殿下轻轻摇头,
“我知道,我娶了阿娇,日后必定要跟姑母站在同一个阵营,姑母嗜权如命,为人又暴戾乖张,绝不会是大汉的良臣。”
这话说的我心下一凉,赶忙劝慰着,
“殿下这是喝多了,就想多了,馆陶公主是您的亲姑母,如今太子妃娘娘入府,这本就是天作之合的姻缘。”
殿下突然笑了,
“德顺我没喝多,是你糊涂了,你可忘了?明明是姑母想跟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兄结亲,但是被栗夫人推拒,一时气不过,这才想到了我。”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殿下说的是那段最让人不忍提及的现实。
殿下突然自己拍了拍脸坐起来,红色的喜服衬得少年人的剑眉星目更加明亮俊朗,但是满眼的疲态也是隐藏不住的。
“德顺,我是欣喜的,即使被姑母利用,即使我会落下一个依靠外戚的污名,我都不在乎。”
对啊,即使知道前路会更加艰难,但仍旧是愿意的,只因为若是不这样,那人如何会成为枕边人呢?
太子府的这段时光真的很美好,虽然太子妃娘娘仍旧玩兴不减,经常溜出去玩,回来还要用殿下争执几句,但是即使被气的跳脚,但我看着殿下也是开心的,甚至偶尔会去主动“招惹”一下太子妃娘娘,两人打打闹闹倒也是有些少年夫妻的模样了。
不过平静的日子也过不得几个月,陛下病重,太子监国,朝廷上的局势是一日三变,但是太子府在其外也难免不被殃及。
平阳侯府的美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又顺理成章的,送到了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