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此去,再回来的的时候已经是初秋时节了,我听说他回来,想着那盘桂花酥多半也是被遗忘了,赶忙拉着小玲去采摘新鲜的桂花准备重新做一些,面酥还没有起好的时候,林姐姐突然冲了过来,
“娘娘。”
看着我满脸面粉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满面着急的样子,
“娘娘怎么还在这里忙活,陛下回来了您可知道?”
我抹了一把鼻尖上的面粉,谁知道越抹越多,但是看着她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只像告诉我这样一个事实,随即抬头看着她,
“我知道的啊,西北大捷,陛下已经回宫,我这不是想着赶紧再做些桂花酥过去吗?”
林姐姐上前拉住我的手,
“娘娘的桂花酥有什么用?陛下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告知后宫众人因为巫蛊冲撞,这才导致边关失守,大汉的江山遇险,所以现在已经召集了奉常一众人,准备祭祀,让王妹妹血祭啊。”
我大惊失色,手中的面杖瞬间掉到了地上,在一旁挑选桂花的玲玲也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有些张皇失措地看着我,
“娘娘,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扔下手里的东西,顺势把围裙也扔下,吩咐着小玲,
“赶紧帮我收拾一下,我们去勤政殿。”
林姐姐看着我的样子一事件更是无奈了,紧紧拉着我不松手,
“娘娘不可就这样去御前,您须得平静下来才行,这般模样去见了陛下岂不是更让陛下觉得您不顾大汉的国运?”?我想到那日刘彻并不是欣喜的样子,也是觉得林姐姐这话有道理的,可是如今的这样子,又能怎样呢,
“林姐姐,你说我如今不去的话,王妹妹还有什么活路?”?林姐姐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任由事情发展的结局我们可想而知,王妹妹会被赶出宫去,郡王府是世家大族,自然也是容不得这样的一个“有辱门楣”的女儿,她的结局,我甚至都不敢想,
“因为我的不成熟和无能,我抱不住父亲和母亲,父亲污名一世,母亲如今尚且对外还是被陛下斩杀的说辞,赵兄背负罪责被抄家灭门,我连他最担心的小妹也没有照拂好,而我的阿梓,本该在如画的山野林间无忧无虑地长大,可是我和陛下的一场出巡,让他失去了父母和自己的家,可我在这后宫也没有照顾好他,如今我身边还有什么人呢?要说保住王妹妹,不只是一个无辜的人,在这后宫,你们是我仅有的亲人了,林姐姐你可懂?”
林姐姐第一次在我跟前红了眼眶,
“娘娘日后的时日还长,您会有自己的孩子,会有其他的姐妹,您不会孤单的。”
我轻轻苦笑一下,
“我不能不管她。”
我带着几个宫人走出椒房殿的大门时,林姐姐跪下行了个大礼送我出门,我知道,此次一去,或许很多事情都会就系改写,但是,不悔。
我看着腕间的一对玉镯,其中一只佩戴了很久的已经有轻微的划痕,另外一只光新如旧,这是我方才特地去去来带上的,大约今日,便会得一个了断的吧。
勤政殿门口一群忙碌的宫人正在搭建着祭台,见我过来,纷纷露出有些不安的样子,好像担心着我时刻会冲上去砸了那些东西一样。
我只不过是瞥了一眼便从旁经过,勤政殿里似乎还是那日的阵容,刘彻,太后,李奉常还有几个打扮跟他一样穿着黑色袍子的弟子,我进去跪下,
“臣妾见过陛下,太后娘娘。”
刘彻沉稳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
“起来罢。”
太后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招呼我坐下,似乎也是存了跟那些宫人一般无二的想法,满是忐忑地看着我,我这边心里稳了一下,抬头若无其事地看着刘彻,
“听闻陛下大捷回宫,臣妾特来拜见恭贺陛下。”
刘彻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下,
“皇后有心了。”
我正要继续寒暄几句,门口突然传来细细的哭声,众人纷纷看过去,德顺带着几个宫人拖进来一个几乎瘫软的女子,头发凌乱,面色惨白,要不是我仔细看了几眼,甚至都认不出,这竟然是两月未见的王夫人。
瘦了明显的一大圈,精神也不是很好,憔悴的非常明显,我心里一疼,但还是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若不是今日的这场安排,我都认不出这是王夫人呢。”
太后听我这样说话里也带了些责备,
“哪里来的王夫人,阿娇这件事办的不是很妥帖,一个罪妇如何还能晋升位分。”
我低头回话,
“是臣妾愚钝了。”
不过懿旨写了,宣读也早就是两月之前的事了,太后不过是埋怨我几句,这道命令也是撤不回来的。
李奉常回头看了眼外面的情形,
“陛下,太后,皇后娘娘,时辰快到了,外面的祭台也已经安置妥当,还请几位移步或者回避吧。”
太后听见首先起身,
“这般的场景后宫妇人还是回避的好,哀家就先回长乐宫了,陛下事后让人来给哀家传个话就是。”
我知道这个“后宫妇人”其实也是包括了我在内的,可是我不能走,尤其不能在这个时候走,太后见我“不为所动”,停下了马上从侧门出去的脚步,
“阿娇,舅母也好久没有跟你好好说说话了,长乐宫准备了你最喜欢的豌豆黄,来陪舅母去坐坐吧。”
我行了个礼,
“太后娘娘美意,臣妾稍后就去陪您,恭送太后。”
太后被我这接连两声“太后”喊得脸上有些讪讪的,随即转头离开了,回国眼神却看着刘彻正在看着我,眼神里有些冰冷的意味,但也没阻止我跟在他身后去了外面祭台,王氏在后面看着我垂泪,
“娘娘,臣妾不能被赶出宫啊。”
我在袖子下面捏紧了手指并没有回头,李奉常得意洋洋地上前行了个礼,开始点上香烛在桌案前张牙舞抓地不知道念叨着什么,一众弟子也跟在他身后跟着念,我站在刘彻旁侧,
“陛下真的要牺牲一个无辜的女人了?”
刘彻没有转头,只是看着前面的烛火,
“事情已经传开了,唯有此法可以安稳民心,皇后觉得朕做错了吗?”
我当然不能说这位大汉的陛下做错了,只能轻笑一声,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觉得,如今真是讽刺啊,我们说要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做好这个位置,但是却要为了其他人的心魔去逼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刘彻突然问我,
“陈娇,不许闹事,朕会好好安置她的。”
我轻轻摇头,但是我知道刘彻应该是看不到的,
“陛下如今会为了更多的人牺牲她,日后更是会因为别人的看法和意见放弃她的。”
刘彻还想要说些什么,李奉常这时候过来,在我们跟前跪下,
“陛下,娘娘,时辰到了,可以请王夫人上前了。”
几个宫人便拖拽着已经泣不成声的人上前,我看着桌案上的金色方鼎和闪着寒光的短刀,伸手拦下那几个宫人,提裙在刘彻面前跪下,
“臣妾认罪。”
刘彻几乎是咬着牙根等着我。
“你在胡说些什么?来人啊,皇后身体不适,送她回椒房殿。”
我挥手打开要来扶我的宫人,
“本宫没病,谁都不准碰本宫,请陛下听完再做决断。”
一旁的奉常也不再提“时辰到了”,而是退到后面站着,我抬眼看着刘彻的表情已经到了冰点,心底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荒芜一片,
“那个娃娃是臣妾做的,为了诬陷王美人,买通了她的贴身宫人跟我里应外合,如今天降灾祸于我大汉,臣妾自知失仪,再也没了做这个后位的资格,今日祭祀天地,自然还是臣妾这个’罪魁祸首’来担。”
王夫人跪倒在一旁泣不成声,
“娘娘,您别这样,这不关您的事啊。”
刘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其力道和微微的颤抖无不说明了他在隐忍自己的愤怒,
“一派胡言!”
我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反而平静了很多,
“陛下没有查证如何就说臣妾是一派胡言呢?王夫人尚且喊着自己冤枉,陛下在听到臣妾的自白之后,为何偏偏不信呢?”
刘彻等着我一言不发,这时候李奉常上前跪下,
“陛下,时辰已经过了大半,跟上苍的链接已然打开,若真是皇后娘娘所谓,上苍和先祖们已经听到了,这般情境……”
刘彻朝他骂了一句,
“闭嘴!”
李奉常缩了下脖子不敢再说话,刘彻过来一把把我拖拽起来,
“回宫去。”
玲玲犹犹豫豫地上前,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己经挣脱了刘彻的手,
“陛下糊涂,这是为了天下苍生的事,如今边关方才稳定,大汉需要安稳和平安,臣妾也不愿看到无辜的人受难,陛下何必如此。”
刘彻的眼眶因为气氛几乎发红,我第一次看他这般盛怒的样子瞪着我,
“陈娇,你知道你说了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吗?”?我突然很想去伸手摸摸他的脸,但是忍住了,点头,
“臣妾知道,可是臣妾已经没了父母,没了孩子,没了朋友,若是再没了姐妹,这深深后宫,该如何度过漫长的岁月呢?”
刘彻愣神的片刻,我已经转身到了桌案前,拿起短刀划开了手臂,鲜红的血滴伴随着玲玲的惊呼和王美人的尖叫落到器皿里,李奉常赶忙起身膝行过来看着,吩咐后面的人,
“去取止血的药粉和棉布过来,”随即抬头看我,
“娘娘,大约莫过底部就够了。”
我点头,看着血滴划过白皙的手臂,沾染在墨绿色的手镯上,竟然这般凄寒。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手臂已经开始有些隐约的发麻,李奉常低头看着器皿,
“娘娘,这些已经够了。”
身后的小徒弟捧着药瓶和纱布上前的时候,被一个人瞬间抢走了手里的东西,夺过我的手臂,沉声道,
“德顺去请御医们过来!”
德顺赶忙退出去,我看着刘彻低着头把药粉倒在我的伤口上止血,然后笨拙又小心翼翼地给我包裹上伤口,突然有些开心,刘彻,你也是担心我的对吧?
有些贪婪的舍不得移开视线,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能多看几眼,真的恨不得看进眼里再也不会忘。
刘彻自始至终都在紧锁着眉头看着仪式完成,没有看我一眼更没有同我说半句话,玲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捧着我受伤的手臂,几乎垂泪。
这伤口,可真是疼啊,疼的我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几乎已经停止了所有的思想,太医们在李奉常宣布祭司结束之后这才姗姗来迟,刘彻满脸阴霾地看着喘着粗气的御医们,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皇后手臂上的伤口,不准有半点伤疤留下。”
御医们赶紧聚集过来查看我的伤口,方才的一道伤口在涂了药粉之后,如今竟然已经开始溃烂,流出了黄色的血水,御医们纷纷皱眉,抬头问我,
“娘娘这是用了什么药?”
我木然地摇头,刘彻听着不对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转身把正在指挥着弟子和宫人们收拾东西的李奉常踹翻,
“混蛋东西,你给皇后用了什么药?”
李奉常愣了一下,这才爬起来去已经跪倒一片的人群里,伸手去拎起一个弟子过来跪下,
“赶快检查药囊,是不是刚才拿错了给皇后娘娘用的止血药?”
弟子低头翻找的功夫,御医们从我的胳膊上去走了一些残余的粉末问了问,朝向刘彻,
“陛下恕罪,原本娘娘的伤口好好处理,或许还有机会不留疤痕,但是如今这腐肌粉用上,臣下须得把周围伤到的的肌肤全部刮掉,留疤在所难免了。”
那弟子这时候也趴在了地上,
“师傅,是弟子的错,弟子拿错了药瓶。”
我看着他手里两个一摸一样的药品,苦笑一下,
“罢了,命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