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紧紧皱着眉毛,但是并没有说什么,我虽然做出了这个判断,但是实际上还是很震惊的,看着地上的人,
“田氏年纪最小,对你又是百依百顺的靠扶,为何你还能对她下这般的毒手?”
年氏突然笑了起来,往日的清丽不在,一副十足十的毒妇模样,狰狞可怖,
“娘娘,皇后娘娘,您真的觉得一个这般年幼的孩子,就没有半分威胁了吗?”
我大约能想到后宫妇人之间的心思,自然不会有什么真感情,
“那又如何呢?她才多大啊,又对你唯命是从,就算有什么不如你心意的,你又何必……”
年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看着我牵动嘴角笑着,那笑意里却满是冰冷,
“多大?对啊,她年幼,可是这般幼小的女儿相国为何要把她送进太子府呢?等到天下安定,左相本就位高权重,到时候我们年老色衰,她正是风华正茂,娘娘,到时候您还敢保证母家昌盛,高位不倒吗?”
虽然这话是真的扎心了,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头,
“年氏,那又如何?”
对面的人诧异于我的冷静和反问的问题,我回头看了一眼刘彻,正好转头来看我,墨眸深沉,竟一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随即转头回去看着年氏,
“宫中女眷万千,陛下不过一人,年氏又觉得自己凭什么能独得恩宠呢?新人复旧人,历代如此罢了。”
年氏冷笑,
“娘娘自然可以说这样的话,您大可不必在意,因为您是皇后,自然可以说这样的话,无论是几个新人来旧人去您还是皇后,可是我们呢?我们这些所谓的宫妃,就只能活的连宫人都不如!”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一巴掌扬上去就直直地打在了对面这张扭曲的脸上,力道之大,连自己都觉得手掌上有些微微发麻,年氏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模样,如此更是跌坐在地。
众人惊讶于眼下的一系列事情,我指着地上的人,
“那又如何?你到底是宫妃,衣食供应不缺,宫人们伺候着从不敢怠慢,怎么?你以为宫里不来新人陛下就能对你多几分情意吗?你以为你能防得住这后宫所有年轻貌美的宫妃吗?国公府的小姐,今日这样没脑子!”
屋内寂静一片,众人连呼吸声似乎都压低了。
我慢慢走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变得扭曲不堪的面孔,
“说说吧,为何对田氏下这样的毒手?就算她年纪小,那对你的威胁也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为什么这个时候对左相的女儿动手,国公府虽然是大汉历代世袭的爵位,但是除了名声威望,手中并无多少实权,如此得罪太后和左相,你是有什么利于自身的打算?”
年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皇后娘娘真是一副好心思,看事情这般大局通透。”
我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那双原本漂亮灵动的杏花眼,如今让人看着不寒而栗,慢慢转动,最后落在了刘彻的身上,
“为了陛下。”
众人皆惊,就连刘彻都难得露出一丝惊讶来,微微挑高了自己的眉毛,年氏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本该就是柔美可人的,但是眼下尽是苍白,
“臣妾第一次近距离地见到陛下,正是三日前陛下亲临未央宫的这次,人间帝王,俊朗少年,谁能不倾心呢?”
我感觉自己的后背上一片冰凉,
“倾心陛下的女子不计其数,难不成你要全部杀掉吗?”
“当然不是,”年氏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这说明,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再能见到他的机会,只要未央宫出事,机会就来了,田氏一个小丫头片子,留她在身边又有何用,不如助我一臂之力。”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诸如:两人之间有了矛盾,田氏突然去帮了赵媵人说话,我能想到年氏一贯跋扈,可能会一气之下做出什么冲动的糊涂事,但是怎么也想象不到,她会为了再见一眼陛下,就狠下心来伤害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儿。
心生恶寒。
我突然感觉自己脚下有些不稳,回头看了一眼刘彻,
“事情已经清晰,陛下要来处置她?还是由臣妾来?”
刘彻沉着脸起身,
“到底是舅舅家的表妹,母后和舅舅那里不能没有交代。”
我觉得,我这个不怎么聪慧的太子妃,似乎也能做好一个稍稍聪慧些的皇后,因为我真的马上就明白了刘彻的意思,看他要走的模样,微微矮了身子行了个礼,
“臣妾明白,这就写诏书废去年氏的位分,并告知左相府田氏丧礼一事,将年庶人交给左相处置。”
刘彻听完点了点头,
“就这么办罢。”
随即抬脚就走,年氏突然发了疯一样地扑腾过来,德顺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抱住了刘彻的朝靴,
“陛下,陛下您不能就这样把臣妾扔去左相府,臣妾的父亲是国公府的王爷,爷爷是三朝元老,您不能,臣妾会没命的,您不能啊!”
德顺上前去拉,谁知刘彻直接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这般毒妇,也是国公府教女无方。”
说完直接离开,没有丝毫停留。
小玲在后面悄悄地拽了我一下,我这才清醒了一下,眼下的局面实在是太混乱了,我索性赶紧处理好还可以休息一下,这才吩咐着人把田氏好好收拾一下,设置灵堂祭奠,年氏暂且压制在自己的寝殿,待我准备好诏书再行处置。
做完这些,我也想回宫去歇歇了,临走的时候,突然看到门边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宫人,看着眼熟,确实是去椒房殿请我来的宫人,但是感觉比这更早的时候,我是见过她的。
“你是……”
那人的头便更低了。
倒是小玲先想起来,又不好直接提醒我,这才指了那宫人,
“大胆的奴才,娘娘同你问话,竟然敢低头躲避,娘娘问你呢,不是已经被陛下发落到浣衣局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跪着?”
我惊讶于小玲的好记性,但是把这份“震惊”隐藏了起来,端正出一副正经的样子,
“抬头答话。”
那宫人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
“娘娘……”
我这才恍然,确实是那日被处罚的宫人,跟着年氏的那个,牵动嘴角轻笑,
“看来你是帮凶啊。”
宫人马上跪伏在地,
“娘娘饶命,奴才只是被媵人,不对,年氏叫回来伺候,并不知道田媵人的事啊。”
“你会不知?”我往前迈了一步,这人马上缩了一下脖子,
“跑到椒房殿去请我,是不是瞅准了德顺过来送东西的时候,特地撞上的?为了陛下能来,你们主仆还真是一心啊。难不成你要告诉我,单凭年氏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能杀害田氏把人悬到房梁上去吗?”
这宫人终于开始求饶,尽说些被年氏威胁,不得已之类的话。
我伸手轻轻捻动着手腕上的镯子,
“既然这样,那你以为能逃脱出去吗?”
地上的人再不说话,我吩咐了小玲,“通知后宫的一应人等都过来看,惑主横行,助纣为虐的下场。”
小玲白了她一眼,低声问我,
“如何处罚。”
我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盖了布帛的田氏,
“残害宫妃自然是大罪,等到人齐,让内戒所的人带着板子过来。”
地上的人已经瘫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抬脚往外走着,小玲跟在我身后追问,
“打多少板子?”
我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
“断气为止。”
按照辈分,我也是田氏的表姐,那样年幼的小姑娘就这般离开,说实话,我是心疼的,心疼于一个丧心病狂的宫妃,和她身边同样心狠手辣的宫人,一个都跑不了。
处理完这些闹心的事,我在踏出未央宫的一瞬间又收回了脚步,小玲及时上前,
“娘娘,是要去林美人处吗?”
我轻轻摇头,
“走,去看看赵媵人。”
赵媵人依旧居住在后殿,原本是打算待林氏搬走,就把她挪到前殿来的,可如今虽然是前殿空了一半,但出了这样的事情,似乎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也是不愿意搬过来的。
兜兜转转地到了后殿,这边倒是清净,不似前殿那般严肃,赵媵人正站在廊下看一树快要落败的杏花,身边的小丫头瞧见我赶紧轻咳提醒。
赵媵人这才慌忙回头,看见我随即咧嘴一笑,
“姐姐如何这时候过来了?”
小丫头几乎苍白着脸色去拉她的衣襟,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跪下问安,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方才没反应过来,这才一时失礼,还请娘娘见谅。”
我摆摆手,
“罢了,起来吧,也难得有个人喊我声姐姐,你是赵兄的妹妹,自然同我也亲近些。”
赵媵人抬头,看着我笑嘻嘻地,
“原来兄长口中的那个奇女子,就是姐姐你啊。”
这“奇女子”三个字我可是担不起的,只好讪讪地笑着,
“赵兄夸大了,不过是那时候没规矩不懂分寸,遇事大胆了些罢了。”
这才想起我过来的初衷,
“前面出了这样的事,妹妹大约也不愿意搬过去了吧?不如等清明之后,林美人搬到潇湘苑,你同王氏也寻个地方搬过去,索性如今后宫人不多,这么多的宫室慢慢选就是了。”
赵氏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娘娘这时候还想着臣妾呢?”?我瞧着小丫头眼睛里都要出了泪花,赶紧去拍拍她的手,
“何必这样呢,不如还喊我姐姐如何,私底下喊,只要没有外人在,你就喊我姐姐。”
赵媵人连连点头说“好”,过来抱着我的胳膊,
“姐姐,我听哥哥说到你的时候都是很羡慕的,想着我也像你一般活的潇洒自在就好了,但是如今我也成了这笼中鸟,却真正见到你,果真如同哥哥所说一般呢。”
我看着她笑得开心的模样,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
“前殿发生的事你可知道?”?赵媵人突然愣住,有点发呆地看着我,
“出了何事?我倒是听到那边很是喧闹,多半又是年媵人在惹事吧?我不想去掺合,就没怎么打听,对了姐姐,为何要我们搬出未央宫呢,先前不是说要我搬去林姐姐那里吗?”?我伸手去拍拍她的小脸,
“出了些不好的事,这未央宫,怕是也不合适继续住了,再寻个好地方吧。”
赵媵人懵懵懂懂地点了头,只是亲昵地挽着我的胳膊,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林氏带着芍药一人聘婷走进来,赵媵人赶忙问安,林氏上前扶她起来,
“我也不是计较这些虚礼的人,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就不必这般多礼了。”
赵媵人突然捂着嘴巴笑了起来,身边的小丫鬟一脸惊恐地小声喊着她,原本是要她端庄一下,没想到反而是越笑声音越大,最后竟然有些泪花飘出来,刚才的忧伤几乎一扫而光,我和林氏也不自觉地相视一笑,
“你这是怎么了?”
赵媵人抹了一把眼泪这才说道,
“我是在想着,两位姐姐如何就说了一般的话呢?”
这时候我同林氏就笑得有些无可奈何了。
林氏转头与我说着,
“不如去我那里坐坐?”
我正有此意,伸手去按住了那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小女子,
“且先安静些吧,我就先回去了,莫要忘了我同你说的。”
赵氏笑着跟我们两个行礼,
“两位姐姐慢走。”
我无奈地笑着去了林氏的住处,风格景致大同小异,不过林氏亲手烹的茶,倒是很香浓,
“我还以为,娘娘会被年氏蒙蔽呢。”
林氏把茶盏推到我的跟前,这才轻轻说着。
我低头去端那茶盏,
“所以姐姐这般不愿意招惹是非的人,也想着提醒我了吗?”
方才的欲言又止,我是看在眼里的。
林氏轻笑点头,
“想必现在,娘娘对陛下的告诫大约是有了不同的认识了吧?”
我愣了一下,林氏提醒着,“关于没有惩戒,就立不下规矩这件事。”
我突然,对这句话的理解更深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