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边百无聊赖地让小玲去林姐姐处传话,顺便等开饭的功夫,絮絮叨叨地说上了一些,最后那年氏的脸色难看到极点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众人问安的声音,德顺开门进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这边起身的同时,看着刘彻刚好迈了进来,屋里的人纷纷跪下问安。
我一头雾水地福了下身子就当作是问安了,抬头有些疑惑,
“陛下为何来了此处?”?刘彻“哼”了一声到我旁侧坐下,
“听闻皇后在此处理后宫之事,这可是新朝建立来罕见的事,朕过来看看,你们莫要拘束,就当朕不在就是,不过是好奇罢了。”?说完一副悠闲的模样伸手轻叩桌面,
“来人,看茶。”
德顺赶紧去门口招呼人来准备茶点,几个刚刚拿来打扫工具的宫人又赶紧转身去准备。
我这边默默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裙边,红色确实有点刺眼,看的时间久了,竟也有些酸酸的了,身旁的人不知道何时转过头来瞧我,
“皇后这时怎么不说话了?”
我恍然,顺势挤出一个随意的笑容,
“陛下来的可不是时候,臣妾已经处理完毕了,如今正要去林姐姐那里,林美人那里用午膳?陛下可要一起去?”?德顺在旁侧轻咳一声,
“娘娘,您该给陛下说说出了什么事吧?”
我看着面如菜色的年氏,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后宫的女人们行为不端,我正在指教她们,陛下不必听些这个扰了自己的耳朵,不如随臣妾一起去尝尝林美人的家乡小菜,臣妾尝着可比御厨们做的要好呢。”
刘彻无奈的看了我一眼,
“处理好了?皇后确定的吗?”?我点头,伸手去拉他起来,
“陛下对臣妾有什么不放心的,还要特地过来瞧瞧,看这里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还是让她们自己收拾就好了。”
刘彻也没说什么,顺其起身跟着我出去,正好差点撞上进门奉茶的宫人,赶忙跪下告罪。
我倒也没想为难这些宫人们,德顺在后面朝她们呵斥道:
“怎么伺候的,都没长眼的吗?这滚水若是溅到了陛下和娘娘,你们有几条命?”?刘彻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着,我原本对这几个宫人也没什么好脸色,主要是因为看到她们几个跟在年氏身后那副“趾高气昂”的嘴脸,明明也是几个奴才罢了,如何能给主子脸色看,不过德顺这个总管公公说出来的话真的也是让人生出一股寒意来,仿佛他说你会没命,日后就真的回来发落你,我这便又生出一股不忍来,
“罢了,几个小丫头不懂事。”
德顺朝我行了个礼,
“娘娘仁慈,但是在这后宫里,没有惩罚,就立不下规矩。”
这话我倒没想到能从德顺的嘴里说出来,转头去看看那个站在院子里的背影,倒像是他说的话。
德顺见我不吱声了,低头看着那几个抖如筛糠的宫人,
“娘娘大度,饶你们一命,都去后面的浣衣所,服役去吧。”
宫人们惨兮兮的模样,但也只能低头谢恩。
里面的人大约也是听到了,但是一片寂静,我可能猜得出刘彻特地来“提点”的本意何在,他说过希望我不要同他的母妃那般善良柔软,我不是一个温和柔软的人,但是我实在做不到当年栗夫人的那般狠戾果决,“没有惩罚就立不下规矩”这句话的杀伐之气,太重了。
林姐姐倒是没料到我带着刘彻一同进了门,赶忙起身问过安之后又去添了几个菜色,我们坐着等待的功夫,我开口看着刘彻,
“陛下今日可是见到新来的赵媵人了?”?刘彻端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准头来瞧我,
“何处见过?”?我愣住,
“方才在殿内的啊。”
“没留意。”?果然,我知道说这话的风险很大,但是又不得不交代一下,
“赵氏好得是赵绾的妹妹,陛下若是有了空闲时间,不妨多去照拂一下,赵绾也会放心一些。”?刘彻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有你在后宫帮扶着她,还会受什么委屈呢?”?我听着这话大约是误会了什么,赶忙解释,
“陛下多想了,今日之事并不是臣妾想要故意偏袒,不过是太后娘娘看中赵媵人,年氏性格跋扈了些,所以处处与她为难,臣妾听说了,这才来告诫年氏,守本分一些。”
“守本分?”?刘彻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来看我,
“后宫争风吃醋,这不才是常有的事吗?难道他们也要像皇后一样对朕漠不上心才算正常。”?难不成这太子爷做了陛下之后,很喜欢自己的后院“战火连篇”?
我耐着性子解释,
“温厚守德,这才是后宫夫人所应该有的本分。”
刘彻听了把脸别开来不去看我,我也跟着沉默,直到林氏带着茯苓又端了三个菜进来,
“让陛下和娘娘久等了。”
这才算停止了这个“尴尬”的场面。
饭后,陛下回去了勤政殿,我继续赖在林氏的住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我随口说起刚才的事,
“既然年氏嚣张至此,为何你和王氏不出面教训她一下呢?”
林氏轻轻笑着,手下继续择着一些秋季晒干的桂花,
“王氏的性子,同如今的太后娘娘几乎是如出一辙,柔弱的厉害,她尚且被年氏压制着,又谈何反抗呢?至于我,尚且不想掺合宫里这些女人们的事罢了。”
这话也算是很掏心了,事实确实如此。
我默默地点头,看着林氏的素手一颗颗挑选着桂花,
“我大约是没有做好。”?林氏不解,抬头来看我,
“娘娘觉得自己不该管这后宫之事?”?我摇头,
“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不过是,经过德顺的提醒,我大约是处置的太轻了,年氏不会长记性的。”?林氏手下停顿了一会儿,
“臣妾也觉得,德顺总管提醒的是对的,年氏这样的人,你同她说大道理,她也是听不进去的。”?果然,大家都这么说,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满满都是桂花香甜的味道,
“暂且看看吧,若是这年氏依旧如此,我绝不会轻饶她。”
结果,一语成真,不过几日之后,在我兴高采烈准备着南巡的一应事务之时,未央宫来传话,说是??自尽了。
我这正在喜滋滋想着宫外模样的脑袋一时没接住这个巨大的冲击,有些不敢想象地拽着那个传话的宫人,倒是有些眼熟,
“胡说什么呢,田氏才多大?她有何事会不同我来讲,而去自尽?”?宫人紧紧地跪伏在地面上,
“娘娘快去看一眼吧,未央宫上下已经乱成一团了。”
我这才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带着小玲和几个得力的大宫人往未央宫走去,在长街上刚巧遇到了捧着盒子往这边走的德顺,见到我还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娘娘这急匆匆地可是要去哪哇?陛下让奴才来给娘娘送一些宫外穿的衣物,娘娘不如收好放到南巡的行囊中。”
我微微皱了眉毛,
“德顺,你去帮我送到宫里吧,我这有急事。”
德顺神色一紧赶紧来拦,
“娘娘,这是出了何事?可需要奴才去告诉陛下?”?我想想这也是件大事,告诉刘彻也是应当的,便吩咐他,
“不必陛下劳心,未央宫的田氏自尽了,我这就去看看,但是总要告诉陛下的。”
德顺的脸色瞬间僵住,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田氏?这,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啊,奴才这就会去传话。”?说着打发了旁侧的小太监去给我送衣物,急忙转身走了,我回头招呼其他人,
“我们也走吧。”?不经意间眼神扫过来传话的宫人,竟然浮现出一层“事成”之后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甚至带了隐隐的笑意,我心里开始慢慢打鼓,觉得这件事情,似乎还需要我来好好思量才是。
未央宫里确实嘈杂一片,宫人们也是乱成了一锅粥,小玲厉喝一声,
“都在干什么?娘娘在此!”
所有人这才安静了一些,纷纷跪下请安,几个宫妃都站在院子里,王氏早就是抖成一团了,潸然欲泣的模样,林氏也难得紧皱着眉毛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问安,出乎我意料的是,年氏竟然红着眼眶,似乎是已经哭过的模样,倒是让我对她的印象产生了一些变化,
“人呢?”?林氏上前,
“还在她的寝殿,御医已经来看过了,发现的太迟了。”
我抬脚就要过去,身后的人纷纷上前阻拦,
“娘娘身份尊贵,这般晦气的事,还是莫要进去了。”?我冷冷地“哼”了一声,
“本宫是皇后,田氏不只是陛下的宫妃,还是太后的侄女,左相的女儿,怎能不声不响地就这么死掉了呢?若是不看个明白,本宫要如何跟他们交代?”?走了几步回头看她们,
“都一并进来。”
众人惊讶了一下,但我的脸色似乎也不是很好,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我进来。
田氏小小的身子被安置在床上,苍白的脸色,脖子上一道青紫的泪痕,王氏只看了一眼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被宫人扶着出去休息了。
我准头看着屋子正中房梁上悬挂的那根白绫,
“是在这里吗?”?年氏搭话,微微垂泪,
“回娘娘的话,是,今日臣妾想邀请田妹妹一同去给太后娘娘请安,谁曾想,一进来就是这般的情景,赶忙呼唤着宫人把人救下来,但是已经晚了。”
我拿出帕子捂了下口鼻,
“御医们可还在?”?旁侧的屏风边上出来一个人,
“娘娘,老臣还在。”
“田媵人是为何过世的?”
御医漫漫地跪下,
“回娘娘的话,确实是自缢身亡。”?我抬头看着那白绫和翻倒 的凳子,
“在这里?”?太医称是,门外传来响动,刘彻就这么一身朝服大步迈了进来,忽视一路上问安的宫妃,直至走到我跟前,我原本以为这人是要来兴师问罪的,毕竟出事的是他的表妹,没想到这人看着我只说了一句,
“这般的地方,为何要进来。”?我仰头看他,
“陛下,臣妾也是进来看个究竟。”
刘彻往床榻的方向看了一眼,
“田氏当真是自尽了?”?年氏不知何时膝行到刘彻的脚边,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抽泣着,
“陛下臣妾真的吓坏了,亲眼看到田妹妹自尽,原本她是多么无有无虑的一个人啊,臣妾失了一个好妹妹,这日后在如此寂寂深宫,可要怎么办才好啊?”?我走到白绫下看了一会,又去伸手扶起了翻倒在地的凳子,转头去打量了一下田氏,
“年媵人这般姐妹情深,还真是让人感动呢。”
刘彻厌恶的看着年氏,听我这话有些不解的抬头,我慢慢走过去在年氏跟前蹲下,伸手拍了几下巴掌,
“一出好戏,年氏做的真是精彩。”
年氏诧异地看着我,
“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臣妾希望田妹妹这么早就去了吗?”?我回头看了一眼田氏,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意和力气,把年氏直接从地上拎了起来,一把扔到凳子旁侧,
“站上去。”
年氏瞪大了眼睛看我,一时间涕泗横流,
“娘娘这是何意?”
我冷眼看她,
“本宫又没要你如何,不过就是站上去而已,站上去。”
年氏委屈巴巴的眼神又飘向了刘彻,刘彻看了我一眼,竟然也符合的说着,
“皇后说的话,难道你要忤逆吗?”
年氏这才委屈巴巴地站上去,顿时自己都愣住了。
皇城的宫殿不比寻常人家,建造的都是高大恢弘,这房梁自然也比寻常的屋顶要高一些,年氏站在凳子上,距离白绫打结的位置,尚且还有半个头不止。
我过去一脚踹翻了凳子,年氏就这么摔在了地上,却是不敢喊痛,木愣愣的一张面孔,我低头看着她,
“你都尚且够不到,更何况田氏年纪尚小,身量不足,她是如何把自己的脖子放进白绫的,年氏,那就由你来同我说说,你为何要杀害一个处处为你是从的人。”
“年氏,你真的疯了。”
林氏说完这句话,便扶着面色早已惨白的芍药告退了,御医见状也退下了,屋子里便只剩下寥寥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