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姑姑想要拦,结果被那伶俐的小姑娘给抢了话去,
“我是赵府的三小姐,今日是太后唤我来游园的,谁曾想就算是皇宫里,这大冬日里也是没有什么景致可以瞧的,倒是把我同方姑姑走的不知了出路,还好遇到了姐姐。”
这声“姐姐”一出,我倒是觉得有些意思了。
国丧未满,刘彻自然不能选秀充盈后宫,但是若某个好人家有合适的女子,单独送进来,自然也是可行的,太后想必,打得就是这个主意,虽然这也无可厚非,但是我这个被莫名忽略过去的皇后,自然是有些不舒服的。
这小姑娘虽然看着年纪同我相仿,但是眼睛里的那股凌厉的模样,倒是让人看着舒服,我喜欢锋芒毕露的人,把所有都展露出来,总比藏在温婉的模样后面要好,我看着她,也就认同了太后的打算,后宫是不能空置太久的,若是总得进些人来,这样的女孩子,倒也还好。
赵氏四处看看,情不自禁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还真是个好地方,隐蔽幽静又不透风,冬日里坐着肯定都不冷的吧?如今暖呵呵太阳一晒,还真是舒服。”
我笑着给她递了杯茶,
“我也是觉得这里比旁处要好,所以就经常在此处,若是你平日里无聊,大可来这里找我说话。”
那姑娘连连点头,旁侧的姑姑不断去轻推她的肩膀,大约是要她莫要继续信口胡说,我这低低的笑着,
“太后邀请进宫,大约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是个愚笨的人,看得明白,日后都是在后宫里一同生活的姐妹,有什么不习惯的可以来寻我,虽然我说话也一定管用,但是毕竟也熟悉些。”
这姑娘倒是也没想遮掩,就直接点头答应,
“父亲年迈,我原本当他早已无心朝局,不知为何如今却要一心送我入宫。”
我轻轻笑着,
“赵府?赵绾可是你的兄长?”?这姑娘点头,瞪了大眼睛看我,
“正是家兄,怎么,这位姐姐可是认得我大哥?”?我想了想,还是轻轻摇头,
“并不算认识,只是偶然间听人说起过,赵家大公子腹有诗书可是长安城里出名的,仅有的几个青年才俊的公子哥,不过赵老大人听闻在尚书局做了大约十几年了,恪尽职守很是勤勉,你这个评价可是有些武断了。”
对面的人果断摇头,
“谁家愿意好端端地把女儿送进宫里,而且我早就听说了,陛下同皇后娘娘可是青梅竹马的情谊,陛下根本看不进去旁人,不过是太后一心想要充盈后宫罢了,陛下估计看都不会看后宫里这些漂亮的花瓶的。”
说着撇撇嘴去喝茶。
我这边听着旁人说起自己,竟然偏离了事实这么多,陛下不进后宫,那是真的因为国事繁忙啊,况且我们的这个所谓“青梅竹马”,也不过是世人觉得好听这才传开的罢了,我们实则,并不是有情意在的。
那方姑姑轻咳一声,赵小姐抬头去看,那姑姑不经意朝我看了一眼,赵小姐马上会意,赶紧朝我陪笑道歉,
“姐姐真的对不住,我这嘴一时没有把门的,说错了话,姐姐这般容色倾国,同陛下自然是有恩宠的。”
我轻轻摇头,做出一个苦笑的模样,“
“年节之后,我大约也有两个月左右没见过陛下了。”
对面的人马上露出一副“果然”的模样,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我继续喝着茶,直到方姑姑提醒时候差不多了,她这才起身去太后宫中。
小玲直到这一主一仆走远,这才跪坐下来,看着赵小姐喝完的茶杯,很是不满地说着,
“太后这也太过分了,就算是娘娘失了孩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怎么这就迫不及待的往宫里划拉人了,更何况,娘娘才是后宫之主,如何都不告知娘娘一声的。”
我倒是没这么生气,只是想着舅母温和的脸,心里有些隐约的难过,
“陛下已经继任大统,但是膝下却无一子嗣,太后自然着急,毕竟事关大汉的安稳,并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家事,我这刚刚伤了身子,自然是要修养一些时日的。”
小玲瘪着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小玲就是觉得,娘娘受了委屈。”
我没有说话,看着夕阳微微落了,随即起身,
“罢了,何必自己生些烦恼,这些女人,早晚是要来的,赵绾的妹妹,也是个洒脱直接的人,我看着很顺眼,倒是比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好。”
小玲自然也没发继续说什么,招呼人过来收拾好茶具,扶着我慢慢回宫去,
“娘娘,您同陛下也是好久未见了,陛下想必还生着气吧?不如您无事去勤政殿看看?”
虽然小玲说的这个事我也认真地想过,但是一想到勤政殿里里外外那些人,我进去再撞上个冷脸,本宫这后宫之主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随即顺口应付着,
“时机还不合适,暂且看着吧。”
小玲早就习惯了我的应付,自然也没当真以为我会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椒房殿门口早就站着了一个等着我们回来的宫人,见我们回来赶紧上前,
“娘娘,太后来了,可是等了您一会了。”
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顺口给小玲说着,
“看吧,太后并没有想越过我的意思,这不是来找我了?”?小玲撅撅嘴不说话。
我们这一进正殿,就看到了太后端坐在主位上喝茶,我进去跪地行礼,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临时外出,让太后久等了,真是罪过。”
太后依旧笑的温和,?“阿娇气色可恢复的不错了,春季天气还是凉的,怎么穿的这样少就出去了。”
我轻轻笑着起身跪坐在一旁,
“谢太后娘娘关心,臣妾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春日里烦闷,出去晒晒太阳。”
座上的人笑容变的有些尴尬,
“阿娇怎么感觉同我生分了呢?从前叫我舅母的时候,感觉多亲近啊,如今喊我’太后娘娘’,倒是不习惯了。”
我低头浅笑,
“那是阿娇年少不懂规矩,如今既然做了皇后,自然要有数的,不知道太后今日特地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告予臣妾?”
太后脸色闪烁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
“如今后宫悬空,虽说孝期要满三年,但是本宫实在是觉得彻儿膝下无子,心里不安,我身子一直不好,若是哪日突然陪先帝去了,都不知道要如何跟大汉的先祖们交代。”
我看着她要垂泪点模样,心里突然有一阵感觉到好笑,就好像这个人,两个月前告诉我,我的孩子牺牲是值得的,是为了他的父皇,是为了大汉的江山,可是如今,却在我跟前诉说着孩子的重要性。
但是也只能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那太后娘娘觉得,该如何是好?”?太后伸手来拉住我的手,
“好孩子,你一直都是懂事的,不如,我来到各家选一些贤惠的小姐,挑进宫来吧,你也不需要操心,只要随便给个封号就是。”
我的喉咙仿佛被什么给塞住了,但是却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都听太后娘娘的安排。”
太后似乎是松了口气,
“阿娇同赵绾是一同长大的,他家庶出的妹妹,年纪比你小一岁,真是好年纪,我听说尚未婚配,便邀她进宫小住,小女子很是机灵讨喜,跟阿娇也会投缘的。”
果然是赵家的小姐,我轻轻抬头看着她,
“那太后觉得,赐予她一个什么样的封号比较合适?”
太后娘娘似乎是想了一下,
“阿娇觉得,媵人这个位分如何,赵老大人毕竟是三朝元老,他的小女儿,自然是不能在宫里位分最低的。”
我点头,
“太后娘娘说的是,阿娇这就起草诏书送到内务府,明日可成。”
太后突然握紧了我的手,
“阿娇,你可是心里不愿?”?我看着她的眼睛摇头,
“阿娇答应过太后娘娘,会做一个贤惠明理的皇后,就一定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妒忌无量,在人前失了皇家气度。”
太后满意的点头,
“阿娇这样想,就很是懂事了,倒底是长大了。”
太后走了许久,小玲在旁小心翼翼地问我,
“娘娘,到了晚膳的时间了,可要用晚膳吗?小玲准备了娘娘最喜欢的栗子鸡汤。”
我摇头,
“有些吃不下,不必准备了。”
小玲正要说话,门外突然有人轻轻叩门,
“皇后娘娘,勤政的德顺总管求见。”
小玲眉心一喜,朝着我欢喜道:
“娘娘,到底是陛下忍不住,派了德顺过来了。”
我笑着起身剜了她一眼,
“说的我好像平日里在宫里什么事都不做,专职欺负你们家陛下一样。”
小玲吐了吐舌头,扶着我出门,德顺见我赶紧行礼,眼角眉梢都是笑,
“娘娘,有喜事。”
我看着的顺德模样,
“陛下新得了美人,如何成了这般喜事?”
德顺愣了一下,
“新得了美人?这从何说起呢?先帝国丧未完,这事从何说起啊?娘娘可莫要玩笑了。”
我轻轻走到座位上坐下,
“陛下不着急,久久不至后宫,太后可是着急了,如今要拉着我给陛下添人,你可要回去提醒陛下,记得去后宫看看新来的赵媵人。”
德顺嘴角冲动了一下,
“这话奴才可是万万不敢再去传的。”
我被他的样子给逗笑了,手里抓着的一把瓜子都掉了些许在蒲团上,
“那你可说说,还有什么喜事?”?德顺尴尬的笑笑,
“娘娘又拿奴才玩笑了,陛下决定暖和些之后去南方巡视一番,提到娘娘往日在宫外最是喜欢玩闹的,如今在宫里也是憋闷坏了,说是要带娘娘一起去呢。”
我这边几乎是跳起来的,什么失落,什么难过,什么仪态统统扔到了脑后,几乎是扑到了德顺跟前,
“你说什么?”
德顺笑得眉眼弯弯,有些无奈的模样,
“娘娘淡定,还需要些时日呢,您有什么需要随身带着的,可以着人打点了,大约小半月,奴才安排车驾来椒房殿接您。”
我赶忙点头,
“那你可莫要忘了来接我啊。”
德顺被我逗乐了,行礼问安退出去了,小玲看着我也是有些无奈的笑着,
“娘娘您这情绪变化的也太大了些啊,刚才还是愁云惨淡的模样,这么一会就瞬间眉开眼笑了。”
我点头,
“当然了,我还以为,再也没机会出宫去了呢,如今倒好了,竟然有次微服出巡的机会,多好玩啊。”
小玲过来扶我回去,
“是是是,娘娘开心就好。”
第二日,我就让小玲把诏书送去了长乐宫,小玲回来有些后怕地看着我,
“太后娘娘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正守着一堆丝线打璎珞,漫不经心地听着,
“不高兴就不高兴吧,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一件能让所有人都高兴的事。”
“什么事竟然让皇后不高兴了?”
门口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小玲一晃,已经过来扶我起身问安,
“见过陛下。”
刘彻径直走到我起身的位置坐下,看着一桌子乱麻般的线绳,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起身吧?你也才恢复好身子不久,春季天气还是料峭地很,地上凉。”
竟然这般贴心,我有些疑惑地起身过去坐下,瞧着那人正嫌弃地看着桌面上的东西,赶忙伸手去装作不经意地收起来,
“昨日听德顺来传话,陛下这是要去微服私访?”
身边的竟然点了头,
“如今国事安稳,是该去看看我大汉的子民,究竟是如何生活的了。”
我稀里糊涂地跟着点头,
“陛下勤勉,是大汉子民的福气,如今也是臣妾的福气。”
那人的眼神落过来,想着这段时间的置气,我赶紧凑上去笑嘻嘻地看着他,
“臣妾在宫里,真的都快憋死了。”
刘彻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别样的神采,不过却问了一句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新封的赵媵人,我知道是太后的意思,但是你方才的说法,可是有些许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