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在后面紧紧地扶着我,但也是紧紧地咬着牙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去拉太后的衣袖,说出来的话支离破碎,带着明显的颤抖,
“不会的,我昨日方才收到了太子爷的家书,如何今日说他已经死了?”
太后冷脸一把挥开我,
“太子妃还是注意自己的仪态才好,众卿家面前,哪由得你来拉拉扯扯。”
说着抬眼瞥了一下小玲,
“你家娘娘正是有了身孕,听不得这些,还不快些去扶她回住处,真是没规矩。”
小玲被吓得手上一抖,紧紧咬着嘴唇没有动,换来了我慢慢稳下的心神和理智,太后在说谎,一定是在说谎,我和太子爷互通家书的信使,一路上根本不在驿站停歇,人员马匹也都是长安城里最好的,如何也比军中的报信官走的要快,太子爷前后脚送到的那朵花,送出的时间必定要比太后手里的这份要晚,那太子,必定是安好的。
可是我不能直接说出来,
“太后娘娘未免太心急了,仅凭一封前线的奏报就昭告天下,说太子殒命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了。”
太后似乎也没有想到我突然就恢复了理智,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且还是质疑她的,有些不悦地转头去吩咐自己身旁的女官,
“去把武王请来。”
根本没有搭理我的意思。
下首的李老将军往外迈出一步行了个礼,
“太后娘娘,老陈的看法同太子妃娘娘一般,前线的奏报,被人偷换或者被敌军利用的时候也是颇多,太后久居深宫,对此多有不知,依微臣之见,还是暂且不要急着另立新君,待到太子殿下回来或者遗体运回,再做商讨也不迟。”
李老将军在朝中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这话一出,开始出来一些人跟着附和,太后突然就生了气,大喝一声,
“你们这是拿着大汉的江山胡闹吗!”
众人纷纷安静下来,有些惊骇地看着太后,太后看着李老将军,一步一步走到台阶的边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国不可一日无君,时间拖的越久,朝中就会越动荡不安,李将军这是在担心什么,但是哀家故意为之吗?难道哀家会不疼爱的自己的儿孙?可惜了太子那般稳重聪慧的一个孩子,好端端的为何要去前线呢。”
女官很快回来,我回头去看她的身后,武王爷低沉着一张面孔,并不是很情愿的模样被人拖到了前面,
“娘娘,武王到了。”
太后这才松了下脸色,走过去从女官手里接过了一个小盒子,
“传国玉玺在此,今日哀家在此,就请诸位大臣们做个见证,今日就让武王接掌预期,登上大位。”
“不可,”
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太后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威压,只好眼神示意李老将军,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太后手里的玉玺根本就是个赝品,陛下临终托付了遗旨和玉玺,另有给各位大臣的文书,都交给了阿娇,太后此番作为,才是颠覆朝纲。”
众人纷纷开始交换着惊恐的眼神,低声交谈着,太后回头看了我一眼,满是不可思议,
“太子妃已经疯了,你们还不把她拖下去,站在那里做什么?”
唯有太后身旁的女官上前,被小玲一把推开,
“大胆的奴才,娘娘肚子里面可是有小殿下的,你胆敢冒犯,是不想活命了吗?”
小玲虽然看上去是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但其实对于这个色厉内荏的女官,动起手来还是占上风的,我仗着小玲在旁,提着裙子去太后的手里径直夺过了玉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调转了方向朝向下面的大臣们,
“大家且看,这块玉玺的龙纹雕刻里,藏了一个人的名字’仲先’,据我所知,这是一个民间的玉器匠人,试问哪个工匠敢在玉玺上雕刻自己的名讳,皇宫的玉器甚至都是要命的事,这大约是这个民间匠人仿造的时候,依着自己平日的习惯,把名讳刻在了这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太后虽然年岁已深,但是力气却很大,我这话刚刚说完,就已经被人推开,手下一空,就这么直接跌了下去,下面的大人们拾起来看着,举着拿东西质问太后,
“这是何物?真正的玉玺在何处?太后娘娘口口声声为了大汉的天下,竟然这般没有毫无宗庙鸡蛋忌惮的扶持新君吗?这岂非颠覆正统。”
太后咬紧牙关看着我,
“好你个陈娇,是你倒换了玉玺,特地为了布下这样一步棋的吗?”?我一副无辜要垂泪的模样,
“太后娘娘如何这般说孙媳呢?舅舅临终托付,阿娇能如何,只能听从舅舅的安排,把遗旨和玉玺交给镇国大将军手上。”
众人皆惊,纷纷看向李老将军,老态龙钟但是眼神依旧矍铄的老将军早已经打开了脚边的盒子,一手玉玺一手圣旨,所有人高呼“万岁”,纷纷跪下,我这边也跟着跪下。
太后冷冷地看过众人,很是突兀地开口,
“那又如何?哀家一时被小人误导罢了,难不成李将军对这个位置有了非分之想?”?我竟没想到,太后这时还能如此咄咄逼人,甚至这般去逼迫质问一个劳苦功高的老臣功臣,幸好李将军也不是吃素的,
“太后莫要着急,稍等两日也无妨,素来都是临江王在代理朝政,大汉的天下,不会因为这两日而丢掉的,即使是丢掉了,微臣也能提枪上马,重新打回来!”
最后几个字说的很是有戾气,太后的嘴巴蠕动了几下,再也说不出话来,李将军看着其他人,
“大家都起吧,陛下信任,太子妃娘娘看重,是老臣的幸事,将军府世代为大汉效力,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太后回头看着武王一眼,
“那李老将军这是在说哀家故意为之了,难道哀家会愿意相信孙儿和儿子接连早夭这件事吗?”
右丞相这时候走了出来,
“太后娘娘,国君继任是大事,片刻不能耽误啊。”
这时跟着出现了一群文臣附和着,太后也跟着重新打起了精神,
“右相说的正是名士之言,如今边境烽火不断,各个部落一直对我大汉的国土虎视眈眈,若是陛下的死讯传到那里,而我们又没有一个新君主持大局,到时候引发了新的战争危机,难道李老将军在家赋闲多载,真的还能重披战甲,出征在外吗?”?李将军抱着那两件东西,就像是两只尚方宝剑,往前迈了一步,直接把那尖嘴猴腮的右相给吓了回去,声如洪钟的一句话,
“臣能,就算身死阵前,老臣这辈子也够本了,我家还有一个浑小子,那孩子虽然淘气了些,可也是我从小带在身边,沙场上长大的,也是个用脑子打仗的人,可为朝廷效力。”
右相身后又迈出了一个人,高高大大的样子,向着李老将军行了个礼,大约是左相了。我瞧着这眉眼跟舅母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李老将军说的太让人钦佩了,李家将门,如今竟然凋零至此,您老只有这一个孙子了,还要重新把他也送到那里吗?”?李老将军一脸的凛然,答案不言而喻。
左相看着右相,
“陛下病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早就不理朝政了,先有太子,后有临江王,西北的那些蛮族若是有能力进犯我大汉,早就有动作,何必等到这时候呢,太子的消息来的太突然,臣认为太子妃娘娘的话不会有假,既然太子还能给爱妃送回家书,如何还有一封包丧信到了太后手中,这本来就是个矛盾的事,这般大事容不得半点不清不楚,不妨查验清白再做另立德打算也是来得及的。”
太后看着右相的阵营慢慢落下上风来,随即拍拍手,一群侍卫瞬间围住了屋子里的人,左相上前质问,
“太后这是何意?”
太后冷血地勾起嘴角,
“何意?为了防止有人颠覆朝纲,哀家已经命令御林军严加看守宫城,防止肖小之徒有什么奸计。”
李老将军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匣子,索性一屁股坐了上去,
“太后这话,就是说今日若失武王爷不登基,我们根本出不去了是吗?”?大家纷纷开始喧哗,小玲扶了我一下,小声说着,
“小姐要不要去下面坐一下?”?我轻轻摇头,看着太后,
“倒不知今日的太后是为了防止小人颠覆朝纲,还是要拦住众人,自己亲自做了这犯上的小人。”?说完回头看着低垂着脑袋的武王爷,
“皇舅,其实阿娇该叫您一声’皇叔’的,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了排除威胁,能亲手毒杀一个刚刚产下麟儿不久的夫人,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做一个贤母,就算不为了那素未蒙面的母亲,您真的愿意助纣为虐,做史书上这个糊涂之极,任人耻笑的傀儡君王吗?”
太后冲过来一把把我推了下去,
“你在乎说什么?”
耳边传来一阵尖叫的声音,小玲伸出手只拉住了我的一片衣角,李老将军赶忙起身却也是来不及,我感觉自己就这么摔在了冰冷的台阶上,顺势滚了下去,身上到处都是疼痛的感觉,小玲已经顾不得体统,直接奔了下来,除了那些疼痛,我最心疼的是,身下似乎慢慢流出了滚烫的鲜血,就像是那个我心心念念的小生命,终于还是离开的那班悲伤和撕心裂肺。
视线模糊之前,我仿佛听到了众人喊“御医”的声音,武王说他无心朝堂的声音,太后呵斥的声音,还有,突然被推开的大门,奔进来的人……
众人或喜或忧地高呼着”太子殿下“,小玲在我耳边兴奋地哭着,
”娘娘,娘娘你睁眼看看啊,太子爷回来了......”
我真的很想说,小玲你别吵,我已经看到了,他回来了,带了好多人,都穿着黑色的铠甲,还有李陵,也跟着冲了进来,终于,我替你守住了,我看着那人朝我奔过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挤出了两个字,
“阿彘......”
就在那人坚硬的怀抱里昏睡过去了,满鼻子的血腥味,也不知道是自己流出来的,还是那人铠甲上的。
在醒来时大约是第二日的上午了,耳边都是啊鞭炮礼花的声音,小玲红肿着眼睛看我,
“娘娘,您可是醒了,身上还有什么不舒服吗?小玲去给你叫御医。”
我紧紧地拉着她的手,沙哑着嗓子,
“孩子呢?如何了?”
小玲的眼眶里顿时又蓄满了泪水,但还是说的云淡风轻,
“娘娘还年轻,同陛下早晚还回头很多孩子的。”
我这边倒没有泪水,只是空洞地看着头顶的帷幔,
“我只当是,像做了一场梦,他从未真正的存在过。”
小玲偷偷抹了一把眼泪,赶紧转移话题,
“今日可是陛下的登极大典呢,本来娘娘也须得一同参加,早上陛下还在这里坐了很久,您都没有要醒来的样子,陛下只能自己去了,您瞧,衣裳都是新制的,小玲都没见过,正宫皇后的服制这般漂亮华贵呢。”
我转头去瞧,确实在床侧挂了一件正红色绣着凤凰的礼服,长长的后据,比我想象的要更宽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好像还是在梦里呢。”
小玲轻轻扶我起身,顺便在我身后塞了个枕头,
“太后意欲隐瞒太子,扶立武王,公主可是调了新城王的五万精兵围了长安城,太子殿下才得以顺利进宫的,听说今日登基过后,陛下要论功行赏,不知道我们公主府能得怎样的赏赐。”
我倒是并没有在意这些,只是轻轻地转头看着她,
“太后如何了?”
小玲听了这个名字,不情愿地撇嘴,
“娘娘如今问她做什么,陛下说太后年岁大了糊涂了,让她在自己的长乐宫修养。”
我轻笑,
“太后这般高傲的性子,她会愿意吗?”
小玲“哼”了一声,
“由不得她乐意不乐意,若是不承认得了失心疯,那就是蓄意谋反,还谋害皇子,这可都是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