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半巡之后,我看着大家都开始闲聊着各种见闻,朝底下轻声唤了声“王妹妹”,王氏听闻,赶忙上前跪坐在我的右侧,
“娘娘有何吩咐?”
我看着她有些紧张的小脸,
“莫要紧张,我只是瞧着你的璎珞很是漂亮,想着日后与你学学,不知道王妹妹可愿意收个笨学生?”
王氏受宠若惊的手都不知道要放到哪里了,赶紧应着,
“娘娘看得上这些小东西,那真是妾的福气啊,改日娘娘得空,一定登门。”
我轻笑,
“那就辛苦王妹妹了。”
正说着话一片和气,突然下面的人安静了下来,我伸头去一瞧,一个黑色的修长身影正站在门口,众人缓过神来纷纷跪下问安,王美人也赶紧下去跪下,只有我在这里冷冷地看着他走进,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小玲在身后悄悄地拉我的衣衫,我这才回过神来,这里不只有我们两个人,赶紧挪出来问安,
“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爷“哼”了一声,
“你们倒是会享乐。”
这声音绝对带了些许愤懑之意,我看着有些微微打着寒战的众人,赶紧微微直起身子,
“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太子爷也须早些歇息了。”
大家这才得了“恩赦”,纷纷散去。
我看着最后一个丫鬟都走开了,这才直起身子,笑嘻嘻的看着他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舅舅的病可是大好了?”?太子爷冷着一张脸看我,我的高度刚好对着他一双修长的腿,黑金纹的衣袍,稳重肃穆像是太子爷一贯的风格,可是一块翠得有些浮的的玉佩真的是很拉低档次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那东西,
“太子爷不妨先把它交给臣妾,臣妾方才找到了师傅,正好可以重新编造一下,总能,总能好看些。”
德顺从门口匆匆而过都没有进来同我问安,指挥着几个小厮不知道再搬什么,我瞧着这阵仗,赶紧起身看着他,
“不是回府?是要回来拿行李出远门吗?”
太子爷看着我的眼神生出些无奈来,最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阿娇,西北战事吃紧,我要去战场了。”
我这边赶忙跑到他面前,感觉自己的心跳的有点快,
“那为何要让你去?你又没打过仗,舅舅又不是没有别的儿子,你是当国太子啊。”
太子爷听了只是微微笑了下,摘下那玉佩放到我的手里,
“不是说找到了老师吗?那就好好编造一下,等我大胜班师的时候,把它再送给我。”
突然觉得这翠绿的一团小东西,真沉啊。
太子爷的手还没有收回去,我突然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伸出另外一只爪子紧紧抱住,眼泪就掉了下来,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那我就在府里,等你回来,说话算话,到时候就把这玉佩再送给你,你可要回来啊,好好的回来,我年纪还轻,不能就这么守了寡。”
太子爷原本看着我的眼神还有些温情脉脉在,越听越是制止不住的扭曲,直到最后几乎是咬着牙等我,
“陈娇,你真是有时候让我恨不得掐死你。”
为了我脆弱的小脖子,我赶紧识时务地撒了手,去帮着德顺忙前忙后,最后提着灯笼在太子府门口看着他轻盈地跃上高头大马,顺便低头看了我一眼,
“好好保重。”
随后一队轻骑迅速离开,我这边看着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里,心里实在是堵的难受,回头看着身后的小玲跟,德顺?
“你为何还在府里?”
德顺抽动了下嘴角,
“回娘娘的话,奴才是不能去阵前伺候的,自古就没有这个惯例。”
我回头去看着早就没了人影的长安街,暗暗咬了嘴唇,
“竟然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德顺,这是谁的主意?”
德顺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同我耳语,
“娘娘,是太子殿下自己主动请战的,原本陛下是打算让临江王去的。”
我这边猛的抬起了眉毛,看得德顺干干的咽下一口唾沫,
“娘娘......”
“为何?”
我只问出了这一句,胸膛里面已经乱乱的的,虽然也不舍得荣哥哥去战场,但是好得他长了太子爷一些年岁,而且多次出征,无论是经验还是胆识,都是能担此大任的人,为何太子爷要主动请缨?
德顺微微低着头,
“娘娘,女菜实在是不清楚太子殿下的心思,大约,殿下年岁已经到了成年的时候,所以想出去历练一下。”
我撇撇嘴,提着裙子往里走,
“历练?年节将近,舅舅身体又一直不好,这种时候为何要远去西北战场,德顺,你是真当我这个太子妃是个摆设的吧。”
德顺沉默着,我寻思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找下母亲,
“小玲,备车,我们今夜回公主府住。”
德顺这会儿又上前来拦,
“娘娘,都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出府了吧?太子爷不在,这府里的一应事物都得您来处理,年节将近,府里大大小小的事物繁多,您还是......”
“德顺,”我停下了脚步看着他,
“府里的事物以后就去告诉林氏,以后这些琐事就由她来负责了,你明日开始去潇湘苑跟她对接,我有些问题须得找母亲问清楚,回家小住两日,到时就回。”
德顺这才应下,
“如今政局形势不好,馆陶公主也会很忙的,若是娘娘想要回府,奴才马上就差人去接。”
我点头算是答应了,小玲赶紧回头去安排车马,我回头看着府里的高门大院,突然间感觉这一些都有些玄妙,刘彘这太子爷,实在是个奇怪的存在。
历届太子爷都居住在皇城里的东宫,我只是以为他不喜欢荣哥哥住过的地方,所以求了舅舅住到外面来,确实是自由了许多,但是对于宫里的掌控,又实在是薄弱了许多,对于这个凡事缜密到没有一丝漏洞的太子爷,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
“娘娘,”德顺在身后轻声唤我,
“为何信任林氏?”?我抬头看着没有一丝亮光的天空,
“林氏稳重,出身又好,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你与她多接触一下就是了。”
德顺应下。
我喃喃低声自语着,
“这怕不是要下雪了吧?”?德顺终于直起了身子,也跟着看了看天空,
“这几日没准会有大雪也说不定。”
天色阴沉的让人心慌,有种隐隐的不安慢慢升腾出来,
“德顺,你家主子可有说何时回来?”
德顺转回头来看我,
“太子爷并未言明,娘娘可是担心?”?我摇摇头,看着小玲跟着马夫过来,放下凳子在马车边侧,提了裙子上去,德顺突然上前几步,
“娘娘若是不放心,可以遣人去西疆送家书。”
这倒是我没曾想到的,对啊,我可以与他写家书,袖兜里有块硬硬的东西,这才想起来,吩咐着德顺,
“正好我想起来一件事,你帮我去办吧,有些事情我要求教王氏,你明日一早遣了马车把她送到公主府来。”?德顺这下彻底蒙了,一脸不解的看着我,
“娘娘,最近与府里的女人们倒是相处的不错。”
我轻轻一笑,
“那可是,今日清晨我刚把李氏从府里逐出去,尚未来得及与跟太子爷报备,放心,我会修一封家书告知他的。”
德顺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娘娘,恕奴才直言,您若是有心写家书,不如避开这些小事,说些有用的事。”
我抱着帘子想了想,
“这不就是正事吗?”?说着在德顺愣怔的模样中,放下帘子,小玲嘻嘻一笑,回头冲着德顺,
“总管大人,记得明日把王氏带来公主府,我们走啦。”
车夫闻言轻轻挥动着马鞭,马车慢慢前行,我拿出那个碧绿色的玉佩,粗制滥造的璎珞几乎开始脱落,轻轻伸手一缕,就能掉下好多根,我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要送给他这样一个东西呢?
摩挲了一下,似乎温热些了,隐隐还带了些那人的气味,我恍惚了一下,把东西重新塞回了自己的袖兜里。
最近有些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我入府的原因,不过就是舅舅的一道圣谕,原本我的心思就是在太子府里继续无法无天的生活,日后若是做了皇后,那还可以继续在后宫里无法无天,至于太子爷的心思,未来的期许和所谓“恩宠”,那些不过就是母亲的期待罢了,实则对于我来说,都是些不怎么重要的东西,但是如今,这些“不重要的事情”却开始慢慢占据了我的生活,如今竟然心心念念的这些小女儿的东西,还真是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
“小姐,到了。”
小玲掀开帘子探进来一个小脑袋,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我摇头,这才清醒些,
“没事,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最近真的是太乱了。”
小玲伸手扶我下车,“陛下这一病,大家都开始有些浮躁,府里的人也是,小姐不必介意的。”
门口的侍卫见到我回来,顿时愣住,反应过来之后赶紧过来扶我,
“小姐,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对,太子妃娘娘。”
我摆摆手,
“去找下佩儿,问一下母亲睡了没有?”
侍卫们中间赶紧出现了一个人转身进去通传,小玲拿过一盏灯笼,小心的为我指引着路,
“小姐留心脚下。”
天气干冷干冷的,连月亮都躲在厚厚的乌云后面,没有一丝光亮,不过我也不急,提着裙子慢慢的走着,
“小玲,我觉得不太对劲。”
“嗯?”
小玲偏着脑袋看我,“怎么了?”?说不上来,但是心里的那种不安,站在家门口的时候,却格外浓烈,走到院子里的时候,佩儿突然疾步过来,
“小姐,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公主已经睡下了。”
我看着她惊讶的一张脸笑笑,
“无妨,太子爷不在府中,我守着一群女人无聊,所以回家小住几日,明日再告知母亲就是,我先回房了。”
佩儿应下,
“公主若是知道了小姐回来,一定会很开心的,奴婢这就安排人给小姐收拾屋子。”
我点头,“佩儿姐姐费心了。”
看着那人离开,我突然歪了下脑袋,
“父亲呢?也是许久未见了。”
小玲歪头看着东厢房的位置,隐约可以听到喧嚣的人声,
“老爷估计又在宴饮朋友吧?”
我在院中深呼吸了一口气,
“屋子又没收拾好,我也暂时还不想就寝,走,过去见见父亲。”?小玲拎着灯笼赶忙转变了一个方向,嘴里也没闲着,
“老爷的那群朋友们,不顾都是些在朝闲人,您如今过去,可是要吓他们一跳。”?言语里竟然带着些许窃喜,我挑挑眉毛,
“我这么恐怖的吗?竟然还能吓着父亲。”
小玲只是笑着,没再说什么,父亲的屋子慢慢靠近,喧嚣声也越来越大,一群酒肉朋友的喧闹声,觥筹交错的声音传到耳朵里,让人心烦,尤其是在这闷黑的夜里,门口没有护卫,我们就这么推门进去,小玲把灯笼在门口挂好,替我整理了下衣服,这才随我进门,不大的院子里隐约可见屋里的烛火通天,里面人影攒动,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小玲见我在院中停下脚步,随即问着,
“小姐,按照规矩,需要小玲先进去通传,要他们跪迎吗?”
我想了想,还是摇了头,
“算了,我还是自己进去吧,父亲面前,太端着架子不好。”
小玲“嗯”了一声继续跟在我身后,替我提了裙子,慢慢走上父亲门前的台阶,突然听到里面有个兴奋的声音,
“我女婿这次,就是去收复兵权的,不然这老陛下马上就不行了,他不在长安城呆着,跑到外面的去干嘛?”
父亲的声音,我心里一阵,他果然知道。
马上有声音附和着,
“太子爷这么做也没错啊,不然这西边战事连绵,只有临江王去过这几次,他怎么能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