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那黄氏终于等不下去,回了自己的院子,我这才赶忙回去自己的西殿梳洗更衣,小玲捧来更换的宫装,我瞧了一眼,湖水碧的颜色,很是清雅大气,不自觉地蹙了眉,
“小玲,这是什么?”
小玲笑嘻嘻地看我,
“娘娘,太子府邸头次有其他女人进来,您是当家主母,这仪态气质上一定要盖过她去才行,昨日小玲看着,那黄氏虽然生得还算端正,但这幅小家碧玉的模样在娘娘跟前,那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了。”
我听得越发头大,微微回头瞧她,
“小玲,你这都是在说些什么呢。”
小玲撅嘴看我,
“娘娘在殿下跟前说过的话,难道都忘了吗?您若是再这样不管不顾下去,不要说别的女人爬到您头顶去了,就连殿下也都会以为您不在意他的。”
我嘴角抽动了一下,这可是却说越离谱了,我对那太子爷,实在是谈不上在意,当然,那位爷也是怎么看我都不顺眼的,诚然我也不是个,最合适他的太子妃。
好在他眼下还依靠着母亲的权势,待我也还算好,但我是看得开的,毕竟,刘彘是要做皇帝陛下的人,后宫迟早要莺燕成群,我若是在意了,最终只会殃及自身罢了。
也懒得跟小玲解释,只是吩咐她,
“去把上次荣哥哥带给我的裙子拿来。”
小玲露出为难的样子,
“娘娘,那套山河群实在太过抢眼了,而且您穿一身正红过去,会不会不太好。”
我对着铜镜认认真真地给自己勾出一双杏枝眉,
“黄氏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又会在意我的穿着吗?再说了,我就算端端正正的穿了太子妃的服制过去,反而显得更小气,故意去宣告身份的,我可是丢不起那样的人。”
小玲一贯是说不过我的“谬论”的,只好无语地回头去给我换衣衫,
“娘娘素来喜欢这些红艳艳的颜色,穿上好看是好看,但是确实有些太过惹眼了。”
我在首饰盒里翻找出一对石榴石的耳坠,
“这样有什么不好,我若是走失了,人群里一眼就可以找到我。”
小玲嘻嘻笑着捧了一抹鲜红过来,
“小姐,你还想着那次祭祖呢。”
我当然记得,舅舅登基五年,朝野上下组织祭祖仪式,届时我尚且年少,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欢天喜地的穿了母亲刚送我的红裙子,也跟着一本正经的在后面跟着。
原本一切都进行地很是顺利,却在舅舅走上高高的祭台进香之时,出现了一帮黑衣蒙面的刺客。
台下的众皇亲国戚,文武大臣纷纷四散而逃,再也没了人中翘楚的仪态和端庄,母亲拉着我被人群挤来挤去,大声说着,
“护驾。”
侍卫们纷纷涌出来,把舅舅他们护在中心,母亲也被侍卫们拽进保护圈,我这边手上一出汗,却在混乱中跟母亲冲散了。
“阿娇……”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大脑一片空白地离着那个安全的区域,愈发远去,不知不觉就被推搡到前面,眼看着一个侍卫那我面前被一刀封喉,浓稠的血液溅了我一身,整个人顿时僵在那里,完全不能动弹。
终于有一个刺客看到了我的存在,猜到我是皇室贵女,一面又嫌我立在那处有些碍眼,索性挥刀朝我砍来,我看着躲不过去了,紧闭着眼睛等他砍下来。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耳边响起了刺耳的刀剑声,感觉猛的落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里,赶紧的睁眼去看,年少的刘彘满脸都是与年纪不符的刚毅和果决,抱着我后退了几步,低头来看我时,已是满眼的冰冷,
“陈娇,你是不是傻?打又打不过,你就不会跑吗?”
我看着眼前多出来的两个侍卫,跟刺客缠斗着护送我们后退,死里逃生地再看这个往日里跟我横眉冷眼的太子爷,难得可怜巴巴的模样,
“腿吓软了,跑不动。”
刘彘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拖着我回到了舅舅那边,因为已经被侍卫们围了三圈,我们便站在了外面,伸头去看,母亲满脸着急的看着我,但是无奈被互在里侧出不来。
我赶紧朝母亲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再回头去时看着下面的平台上早就是乱作一团,这样的情境下,太子竟然还能赶过来救我,真的是自己命好。
一旁的刘彘冷艳看着下面的混乱,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心思,突然转头看着我,
“陈娇,你以后就多穿些这样显眼的衣物好了。”
我有些不解其意地看着他,
“为何?”
“因为你这样马虎又不镇静的样子,万一哪天丢在人群里了,我也容易找到你啊。”
我当时似乎是白了这位太子爷一眼,后来过了几天, 太子爷从宫里派人给我送了一件一模一样的红衣,传话的宫人说,
“太子爷说小姐的衣裙那日赃物了,特地送给小姐一套新的。”
我摸着油光水滑的料子,则才想起来,那日祭祖,我的身前确实被溅上了一些血迹,不过因为是红色的衣物,并不打眼,但是没想到,那个人竟然留意到了。
本就不是件大赏赐,但是母亲非要我入宫去谢恩,我站在太子的东宫门口,左思右想终于进去,那位少年老成的人正在院子里舞剑,见我进来,只是收住了剑峰,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微微勾动嘴角,
“阿娇,你还是适合这般张扬明媚的颜色。”
那是他第一次叫我“阿娇”,也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之一,后来我们变成了冤家,我越发的放肆任性,他也更加的沉稳不爱说话。
想了这么久,直到小玲催促我去更衣,我这才起身,换上荣哥哥从西域带回来的轻纱所制的山河裙,款式很是大气,长长的衣袖裙摆,也是能看出主母身份的,紧紧收起来的腰身,更显得身子妙曼,我很喜欢这个款式,今日穿出去,也是不错的。
潇湘苑距离我们这边的主殿倒不远,我们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但是这个本来清秀美丽的小院子这会儿可不太平,里面传来摔打的声音,我在院门口甚至看不到一个服侍的人,随即回头去问小玲,
“潇湘苑没有安排人伺候吗?”
小玲赶紧回话,
“娘娘这可冤枉小玲了,黄氏进府的时候连个贴身侍女都没有,还是我亲自选了稳重的碧竹去伺候,还选了三个得力的大丫鬟,一众小厮过来伺候,以她的侍妾身份,这可是足够的了。”
“人呢?”我摊手,提了裙子往里走着。
小玲这会也犯了迷糊,
“对啊,那么多人呢,都去哪里了?”
屋里传来女人尖声的辱骂声和几声低低的抽噎,我示意小玲小声,两个人轻声走过去。
在我站在门口的一瞬间,一个茶杯被扔到了我的脚下,破碎的瓷片四散开来,有几块掉落到了我的裙摆上,小玲箭步上前,
“大胆,竟敢对太子妃娘娘无礼。”
一身鹅黄色宫装的黄氏脸色惊了一下,赶紧上前跟我伏了下身子,
“臣妾黄氏,见过太子妃娘娘,下人们没有规矩,臣妾正在管教,让娘娘见笑了。”
这个黄氏,长得确实是江南女子那般温婉如水的模样,但是我瞧着,确实是怎么看都不顺眼,转头去看了正屋里跪了一地的人,视线下移,落到地面上的时候,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转头回来时,眼神已经变得冰冷骇人。
跟太子爷认识了这么多年,可是学会了怎么用一个眼神去镇住全场,绝对的杀伤力十足,果然,那黄氏的头更低了,几乎不敢与我直视。
“黄氏,你昨日入府,也算是太子府的新人,今日也并未正式拜见本宫这个正宫太子妃,如今这个礼,可是有些不合规矩的。”
黄氏有些不解地抬头看我,
“娘娘这是何意?”
小玲扬着下巴瞧她,
“黄氏,你初进府,正式拜见太子妃娘娘,是要行三拜九叩的大礼的,眼下的便礼,也是日后娘娘如有特许恩赦,才可以行的。”
原本她的年纪是比我大几岁的模样,但是我实在叫不出那声“姐姐”,毕竟,我还是这府里的太子妃。
黄氏的脸顿时白了,但仍旧是不跪,
“娘娘,是臣妾刚入府不懂规矩,改日一定去殿前跪拜问安。”
我不可思议地轻笑了一声,
“不知道黄氏是出自何家呢?这般的懂规矩,本宫可是在殿里等了你一上午,黄氏迟迟不来,本宫这方有些担心,特地前来,你的意思是,还要我再回去?”
黄氏明显一哆嗦,有些为难的看着我,
“娘娘莫要生气,臣妾不是有些要拖延,更不敢对娘娘不敬,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一些杯子碎片,
“娘娘想必是也看到了,臣妾的脚步,全都是碎瓷片,实在是没法跪,还请娘娘稍等,臣妾这就让人去打扫。”
说完转身就去唤人,我抬手拦住她,
“且慢。”
黄氏有些不解的看着我,我轻笑,转头看着那些宫人小厮膝盖下的血红色和脸上的冷汗,
“黄氏刚才在说管教宫人,可是犯了什么错?”
黄氏低头回话,
“宫人们无礼犯上。”
我轻言道,
“碧竹何在?”
最前面一个小丫头慢慢跪起了身,疼的呲牙咧嘴,
“娘娘有何吩咐?”
我看着黄氏突然捏紧的手,吩咐着地山上的人,
“你且起身。”
碧竹因为我在跟前,想用手去撑地,但是无奈早就疼的没了力气,怎么也起不来,我转头示意了小玲,小玲赶紧去把她扶了起来,我看着那张已经惨白色的小脸,
“你来说,犯了何事惹的贵人不开心?”
碧竹胆怯地看了那黄氏一眼,被小玲发现,朗声喝道:
“娘娘问话,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可有一点的隐瞒。”
碧竹赶紧答话,
“回娘娘的话,我家贵人今早去殿下门前等着拜见,殿下迟迟未见,这才回来,说是奴才们传话有失,才在门口白等了那样久。”
“地上的碎瓷片是怎么回事?”
我从 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不止是我脚下的这一盏,整个屋里几乎满地都是碎瓷片,而满屋的宫人们,都是跪在这些瓷片上的。
多么阴毒的心思,宫人小厮们根本没有资格传昭御医,而且伤口又是在层层衣物之下,更是不易察觉,但行走站立都会疼痛难忍,还真是有手段的。
我回头看着她,
“黄氏。”
对面的人赶紧答应,“臣妾在。”
我冷冷地看着她,
“跪下。”
黄氏差异的抬头,
“娘娘明察,这贱婢素来伺候的不合宜,臣妾今日只是略施小惩,难道我一个主子,连惩罚自己的奴才娘娘都要管吗?”
我看着她有些扭曲狰狞的面目,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伸手赏了她一巴掌,直接把人打翻在地,因为那些碎瓷片,所以黄氏的胳膊和身上瞬间都受了伤,大声呼叫着,那些跪着的人纷纷低头,并无一人上前。
我看着黄氏轻轻往前迈了一步,
“他们有何错?殿下不见你,你大可去找殿下撒泼,但是你不敢,只能拿着这些下人们出气,如今还这般不知悔改,一介妇人,竟然这般毫无容人之心。”
小玲上前沉声道:
“黄氏还是跪好吧,起码有个认错的态度不是?”
我这才意识到满屋子都跪了一群正在受苦的人,赶紧吩咐其他人,“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纷纷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地面上早就是斑斑血迹,看得让人触目惊心。
黄氏的眼神原本有些狠戾地看着我,突然变得可怜柔弱,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我刚刚想要疑惑她的变化,只听得她委屈巴巴地冲着门口喊了一声,
“殿下。”
我回头去瞧,太子爷正穿了早上的那套衣衫站在门口,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进来,
“德顺传话说太子妃来了潇湘苑,我寻你不得,特地过来找找。”
我有些愣怔,早上不是才见过吗?而且,他是知道我要来这里“兴师问罪”的,怎么个意思?这人不会是来拆我台的吧?
我还没想明白这太子爷的心思,那黄氏就抽抽搭搭地膝行上前,伸手拉住太子的靴子,
“殿下,救救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