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她会让我成为大汉最尊贵的女人。
所以,我是这大汉的太子妃,也是建朝以来最混蛋的太子妃,我想大概是上辈子造了太多孽吧,但是事与愿违的,现在却有不少人寄托了太多众望在我这个混世魔王身上。
舅舅从小时候开始,经常摸着我毛茸茸的脑袋:
“阿娇啊,你以后要做个贤良温和的太子妃。”
是的,我大概6岁的时候,就已经是给那个人定下的太子妃了。
我的舅舅,就是当今圣上,而我的母亲,是大权在握的馆陶长公主,这就使得我从小在这宫里,万般宠爱在身的肆无忌惮横行着长大。
我舅母是个很温柔的人,弯弯的眼睛里永远笑着,她也曾语重心长地告诉我:
“阿娇,以后母仪天下,一定要做个贤良淑德的皇后娘娘。”
可是我一开始时是不喜欢那个叫“刘彘”的孩子的,不管他在母亲面前说过什么“金屋藏娇”的话,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甚至有人来跟我打趣,
“阿娇,以后可要在那金屋子里站稳了,莫要滑了脚,摔了跤。”
每每这时我都会更加讨厌他,谁稀罕他的金屋子,我在公主府里住的别提有多舒服了。
那年中秋晚宴,所有的人都在说这两个孩子多么般配时,我只是向着对面那个眼神清澈的同龄男孩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16岁这年,舅舅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于是大人们便商议着让我们完婚,让宫里有些喜事,也有些冲冲喜的意思。
我在公主府跟母亲大吵一架后带了一个小丫鬟出了府,为了进出方便些,我吩咐小玲给我们两个都制了一身男装。
“小姐,我们这样子要是被府里人发现了,小玲的腿就要被打断了。”
面色清秀的“小公子”在坊市街上朝着另外一位眼眸明亮的“贵公子”低声抱怨,后者却没有在意她的话,黑亮的大眼睛“咕噜噜”地四处看着。
“小玲,你不要吵啦,”我装作微怒的样子看着她,小玲嘟着嘴,
“小姐你马上就是太子妃了,这般不成体统,若是让公主知道了,小玲可就麻烦了……”
“嘘,”我赶紧制止住她继续说下去,我这“太子妃”的大号,怎能随便亮出来,让旁人听了去,还不是丢了我舅舅的人。
中秋时节将至,这长安最繁华的坊市,也自然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我突然有了一个极好的想法,
“小玲,咱两去长兰坊那边去逛逛吧。”
小玲小脸上浮现出了见鬼的表情,
“小姐,我们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这要是让长公主知道了,小玲就没命了。”
长兰坊这名字虽然听着雅致,但其实是那条街上尽是勾栏之地,我也是偶然听李陵说起的。
“正好今天我们穿了男装,走吧走吧,”说罢拉着强烈抗议的小玲大步阔斧地走去,哈哈哈,今天,本“公子”倒要好好见识下这长安城里最有名的销金窝。
最意外也是最幸运的,在坊市外恰好遇到李陵小子和赵绾。
赵家公子实乃长安好儿郎,剑眉星目,博学多才。
不像李姓小子整日不是混迹在烟花之地,就是跟人在校场上舞刀弄枪,若是武学奇才也就罢了,偏偏是个不入流的,每每耍着无赖都要被人戏弄的灰头土脸。
“呦呵,这可不是太子妃娘娘,今天怎么做了这样一幅打扮,这是要去哪败坏名声啊?”
那无赖瞧见我眼睛一亮,上来便是打趣。
“娘娘,”小玲在后面悄悄拉我,左不过这些相熟的世家公子早就知道我的,现下倒也无妨,倒是正好撞上一个可以帮我引路的。
小玲是自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可是这丫头最大的毛病就是胆子太小。
我上前拐住李陵小子的脖子,“不如一起进去逛逛。”
饶是一贯没规没矩的人,也晓得我马上是皇上的儿媳妇,有些事可以玩笑,但更重要的的是绝对不能逾矩。
看着我眉飞色舞的样子,赵绾只是无奈地笑笑,却把李陵吓得不行,
“我的姑奶奶,你要闯这样的祸事,莫不要累着我,以往的那些混事我给你背锅最多被骂几句,但今日我若是带你进了长兰坊,我回去肯定会被爷爷打死的。”
这胆小鬼素来最怕的就是他那军功赫赫的爷爷李老将军。
“我们就跟着进去看看,你不说我们不说,谁会知晓?”说罢灼灼的眼神看着赵绾,后者哈哈一笑,
“我定也不会说。”清亮的眸子满是笑意,想是早都习惯了我常日里的为非作歹。
“恰好今日长兰坊花魁择选的最后一日,我们不妨就带太子妃娘娘她们去玩玩又如何,况且有我们在,又有何妨?”眼眸清润的少年见李陵小子不做声,看着我恳切的请求,开始帮我劝着。
“去就去呗,大不了回去挨顿军棍。”李陵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走!”
吸引万千王孙贵胄的“第一楼”果然名不虚传,站在门口已是处处人声鼎沸,脂粉飘香,楼上花饰遍处,一亭一角,皆是仿着江南样式,不似长安一般的建筑物那样磅礴大气,反倒玲珑精致,着实也有些意思。
我们四人一进门,马上有浓妆艳抹的老鸨迎上来,声音聒噪的厉害,“哎呦,这是谁啊,李家少郎可好几日没来了,今儿个是来寻胭脂的还是桂香的啦?”
我瞧着李陵飘来的尴尬的眼神,径自乐呵起来了,小混蛋,这终于让我抓住你的把柄了吧。
身后的赵绾轻轻咳嗽一下,那殷勤的老鸨才看到后面这几位,我和小玲一副白白嫩嫩的小公子模样,竟是没多看我们一眼,而是向着赵绾大呼:
“这是谁家的俊俏公子爷呐,看着面生得很,是头一次来吧。”赵绾不漏声色地拨开老鸨油腻的手,“麻烦给我们寻一处僻静的看台,上些酒菜就好。”说罢拿出一锭银子给那人。
接过银子,老鸨满是横肉的脸上乐得开了花,忙吩咐了小厮引路,转身去安排酒菜了。
我信步走到满脸窘迫的李陵跟前,故意羞辱一下他,“李家少郎,您可是这长兰坊的熟客哇,还不快帮我们带路。”
身后几人闻言都是一乐,那李陵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挑起眉毛,
“人不风流枉少年,像赵兄这般一心在家苦读圣贤书的年轻人,这全长安怕是也寻不出第二个了吧。”
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也不想让这人这样得意,我拍拍他的肩膀,“错,这长安怕是能寻得第二个像赵兄一般的年轻人,”
看着两人投过来好奇的目光,我故意卖了个关子。
“还有谁你倒是说啊,”李陵是个急脾气,有些耐不住,我环视了他们俩的表情后,“还有太子刘彘。”
大家瞬间了然。
那个人真的是恨不得搬去藏书阁住下,倒真像那些太子太傅们所说的,乃奇才也,进益之快,看看那些白胡须的老太傅们脸上神采奕奕的样子就知道了。
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我是不擅长的,但是恨就恨在,武学骑射,那人都要远胜于我,还真是个让人看了不舒服的。
谈话间,小厮已经手脚麻利地带我们入座,二楼的正西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全场,尤其是中间的绣台更是一目了然。
老鸨果然是用心了的。
我正饶有兴致地嗑着瓜子四处看着光景,忽然身边原本谈笑风生的三个人安静下来,纷纷站起了身望着对面,我有些不解,刚刚塞到嘴里的瓜子还没有吐完皮,就伸头越过高高的赵绾往对面看去。
东面正位的主桌上,一身玄色的劲装,眉眼刚硬,目光深邃,幽深似海,周身散发着一股霸道的帝王之气,刀削的轮廓,高挺的鼻梁,这俊美的好像雕塑一般的男人正在黑着面瞪我。
正是我的未婚夫婿,太子刘彘。
若我是个懂事的太子妃,现下也许不该出现在这里。
若我是个玲珑剔透的太子妃,现下或许该去找他陪个不是,深刻反省下自己的错误,去稍稍缓和下骑气氛。
可惜我是陈娇,是个注定不讨夫君喜欢的太子妃。
我盯着对面脸色越来越黑的人,看他能把我怎样?
对面的人甩开身边阻拦的侍卫从旁侧大步过来,饶是平日里跟着我为非作歹惯了的李陵小子也规规矩矩地朝着过来的身影俯身道:“太子殿下。”
幸好这时刻方早,身边的人还尚且不多,不然这声响亮的问安还不知道要惹来多大的乱子。
果不其然,被问安的人在听后脸色愈发的不好了,一把钳住我,那力道竟稳稳当当地一点没法挣脱开,我向李陵投去一个“救我”的眼神,后者无奈的朝我撇撇嘴。
好你个李陵,见死不救,我要你何用。
满脸阴霾的太子爷直到把我拖到长兰坊外的街口,冷冷地看着我,很明显是要兴师问罪的,
“你可知你明日就是我大汉的太子妃。”他皱着眉毛,看起来极力遏制着怒火,倒还一直尽力保持着天家太子的冷静。
我揉着被他拽得发红的纤白手腕,没好气地回他:
“这大汉的太子都能来的地方,我这太子妃倒不能随侍左右了?”
知我说的是气话,刘彘看着我一直揉捏着手腕子,神色倒是缓和了些,“疼?”
我白了他一眼,“殿下这是又明知故问了。”
那人嘴边竟然勾起了一丝笑,从我嘴角轻轻取下一片瓜子壳,“想做个得宠的太子妃,首先,得学会怎样挣得夫君的怜爱,比如,恰当的时候示个弱求个情。”
装柔弱?太子殿下倒是好兴趣,没进府就开始教训我。
我没搭理他,径自转到一侧的河岸旁,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殿下倒是好兴致啊,大婚之事都忙不过来,还有闲情逸致来这里看美人。”
瘦高的身影走到我身边,“御史台的贪渎案有了些眉目,我来此是为了查些地下账目罢了。”
这人竟然在跟我解释,真真的稀奇。
不过确实是我理亏,太子妃逛青楼还被被夫君抓了包,原想着反将他一下,结果人家反倒是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
见我不说话,太子殿下的薄唇微微扬起,“我送你回府罢。”
什么,我瞪大眼睛猛地仰头看着他。
咦,这人也才刚刚16岁,怎的就这么高了,脖子好酸。
我当然知道他绝对没安什么好心,太子殿下亲自送我回公主府,母亲和父亲必会出来相迎,到时说起我们怎样相遇的,岂不是要气炸了母亲?
“阿彘……”此时此刻,以退为进方是上策。
“现在知道求我了?”太子挑了挑眉毛,“晚了。”
我被噎了一肚子气,“你可要想好了,我可是马上就要嫁到太子府了,你现在得罪我,莫不是不担心我把你的府邸搞得鸡飞狗跳?”
太子殿下招手唤来马车,回头看我,目光深邃地像要把人吸进去似的,“就算我不得罪你,你难道还会安安生生的待在我的太子府不成?”
一个反问容我仔细想想后,确实我是不会的。
“那你不怕我霸在你的府里,欺负你的侧妃和美人们?”
太子殿下明显很意外我会说出这话,竟然“噗嗤”一笑,我倒是很少见他笑,所以很意外的看着这人。
“我的太子府,你是第一位进府的女眷,你随意。”
想来皇子16岁成人才会有教礼的嬷嬷带着宫女去教导人事之事,而这位太子殿下16岁却要迎我这个太子妃进门,自然也不会有人送美人进他府里,这样一想,倒是真真的委屈他了。
“那以后……”我还是不放弃的继续“威胁他。”
早该料到这太子殿下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半拖半拽地把我弄上了马车,“我有你添乱还不够吗?何必再去招惹旁人。”
饶是我真真地讨厌这个人,听到这句话心里还是有些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