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索性提了裙子起身走下去,一系列动作看得玲玲在后面胆战心惊地伸手,准备着随时接着我,没想到我却难得起身干净利落地模样,大步走到阿彻跟前,嘟着嘴拉他的袖子,
“不管,既然陛下故意气臣妾,那臣妾是得收回些报偿才行。”
德顺在后面把锦盒递到芍药手里,轻声说了句,“好生保管。”
芍药赶紧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接过去,我撇了一眼,
“臣妾可没答应要,方才陛下还斥责了臣妾呢,芍药,给德顺塞回去。”
德顺闻言,手急眼快地退回到阿彻身后,独留下芍药捧着那锦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脸的尴尬,阿彻见状轻笑着,
“快去帮你家夫人收好,”芍药如获大赦,赶紧捧了盒子退下,孟美人在一旁偷笑,
“你这次可是躲不过去了。”
阿彻瞟了她一眼,孟美人马上低头,“臣妾失言,还请李夫人见谅。”
其实我很喜欢我跟孟美人私下的交往方式,很随意舒服,但是阿彻眼前,我们还是尊卑有别的,正要替她说句话,阿彻首先开了口,
“无妨,朕也不是想要怪罪于你,只是想着你跟李夫人这般感情深厚,很是欣慰,不如今日高兴,也生生你的位份,德顺,”
德顺公公赶紧在身后应着,“陛下有何吩咐?”
“回去拟旨,晋孟氏为夫人,赐未央宫主位。”
孟氏愣了一下,正要说话,阿彻这边却拉着我坐下,
“知道你不想搬回未央宫,朕也不强求,你可以住在储秀宫跟李夫人作伴,未央宫里位份不高的妃嫔在,我看着这些人久不被皇后训教,越发的猖狂了,你做事很有一套,日后帮着李夫人管理后宫,你就负责未央宫的事宜吧。”
孟氏赶紧俯身谢恩,抬头见我笑吟吟地样子,难得送我一个真心的笑容。
“对了,刚才说要与我讨些报偿,可是有什么想要的?”
孟姐姐见状悄声退下,殿里便只剩我和阿彻并了两个宫人,德顺拉着玲玲往外侧退了退,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瞧着阿彻带笑的眉眼,
“臣妾想要出宫一趟,特地来跟陛下讨个旨意。”
阿彻愣了一下,露出一丝为难的模样,
“你如今的身子正是不方便的时候,不如日后诞下了皇子再出去,这样也稳妥些。”
我不依,这还有大半年的光景,怎么来的及呢,
“不行,臣妾就要这时候出去,大不了多带些伺候的人就是了,忍冬我也带上,”看着阿彻依旧毫不松懈的眉眼,我又补充道,
“陈院判也带上?”
阿彻哭笑不得地看着我,
“陈院判都七十多岁了,你还忍心带着他到处走动。”
我仔细想了想,
“那陈院判身后一直跟着学徒的太医,年纪轻些的那个,好像姓林的,不如我带着他,如何?”
我想我现在的眼睛肯定是冒着光的,阿彻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次我可能要晚些才能有时间了,西北战事有些紧要的地方,还得先跟卫将军商讨定夺之后,做好决定。”
我毕竟不是“祸国妖妃”的人设,所以当然还是一切以国事为重,这个时候就特别稳重识大体地摇头,
“臣妾自己出去转转就可以了,陛下放心就是。”
阿彻最后还是不放心,便答应了回头看看能不能玩两日出来与我汇合,我便带着一众宫人侍卫和太医,乔装成回乡省亲的夫人太太,正大光明又堂而皇之地住进了李陵的卫尉府,当然这也不是擅作主张,出宫的一应事宜都是跟阿彻商量好的,他也很赞同我来李陵府上住,一来知根知底他也放心,二来出宫有了李陵的照拂,也能格外安全些。
李陵回府见着我坐在大堂喝着茶的模样,诧异地看了圈身边多了不少,但明显不属于自己府上的大群人,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夫人此行,蔚为壮观。”
我悠悠哉地放下茶盏,看着李陵一身暗色劲装,似乎比重盔铠甲更适合他,少年的意气风发此刻张扬地刚刚好,
“这还不是为了李将军的一个邀约,若不是为了来见你,我何必闹这么一场,不如在宫里好好养胎来的舒服不是?”
李陵低头笑笑,不客气的在我身侧坐下,
“夫人重视,我自然领情。”
我看着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随即问着,
“不知道将军邀我出来,是要我见什么人还是……”
李陵轻轻抬头,
“我却是为了带夫人见见旧人,不过不是为了后宫的那些事,只是夫人既然对陈皇后感兴趣,不如听听当年有关她的旧事,听听她当年的荣宠。”
我心里一时间又不成了滋味,那股闷疼的感觉又回来了些许,
“那位皇后,据我所知,可是从未得到过什么荣宠吧?”
李陵轻笑,
“夫人在后宫听到的那些,多少都有些偏颇在的。”
我看着他一派云淡风轻,
“将军为何被贬职,不就是因为替陈皇后进言所致吗?但凡她恩宠颇圣,也不至于连累将军数年。”
李陵看着我轻笑,
“我从未觉得那是拖累,阿娇这人,值得身边的人为了她做任何事。”
我大惊,屏退左右,
“将军还是慎言吧,陈皇后与临江王的事,已经被有心之人拿出来做过文章了,进军这话,亦容易被人想多。”
李陵哈哈大笑出声,
“夫人这就想多了,我跟陈皇后,只是朋友的情谊,并无其他。”
我这才松了口气,谁知道他继续补充,
“临江王亦是,陈皇后短短的一生,想的念的,唯独陛下一人而已。”
我正要去拿茶点的手哆嗦了一下,有些震惊地停在半空中,
“你说什么?可是我听到的消息是……”
李陵笑着起身踱步到窗边,
“世人都言道,陛下与陈皇后是因为权利的结盟才被组合在一起,陛下心有所属,皇后另有所爱,所以帝后失和多年,后来皇后妒忌卫子夫得宠,在后宫兴风雨,行巫蛊,这才被贬黜,赐死。”
“夫人在后宫稍作打听,或许还会发现其中一层隐情,陛下对陈皇后是有情义在的,不然也不会心心念念这么多年,但是夫人却认为陈皇后跟临江王才是青梅竹马。”
“我现在告诉夫人实情,我与阿娇是打小玩在一起的,大家都觉得她是个没心没肺的混世魔王,但我知道,她从情窦初开到心碎伊始,满心里装着的,都是那个刘彘。”
我突然不想听了,原本很感兴趣的人,不知道为何,如今听人详细地说起,却是感同身受的难过,胸口窒息地疼,玲玲上前扶我,
“将军莫要说了,我家夫人有些不舒服了,可有休息之处。”
李陵却看着她,眼神很是犀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玲玲竟然被这眼神给逼的躲闪不及,李陵慢慢走向她,直到再近一步就要撞上了,才轻轻说道,
“你是知道的,对吧?”
我一脸懵地听完李陵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却看到玲玲迅速地红了眼眶,
“将军,这样的结局已经是最好了。”
李陵竟然也难得生出颇多感慨的模样,很是伤情的模样,
“可是,她该知道。”
玲玲低头不说话,可我分明看到一颗颗水珠掉到了她的手背上,慌忙起身拉着她询问,
“这是出了何事?”
李陵轻笑,看着我的眼神从未有过的柔情温和,
“未有什么事,不过是觉得宫中烦闷,想带夫人去茶肆听听说书,艺馆听听唱曲罢了。”
我听了这话格外舒心,
“到底是跟着我的人懂我些,不过那茶肆我们上次出宫去过了,还闹了那么大一出,想必也不愿意我们这伙人再进门罢,至于听曲,我倒觉得有些意思,李将军指的是何处?”
李陵见我一脸希翼的样子,轻轻低了眉眼似有无奈之色,
“并非夫人所想之地,如意轩新来的唱曲的扬州姐妹,曲调温婉缠绵,很是沁人心脾,正适合夫人如今来听。”
我有些失望地坐回去,
“我还以为是……”
李陵抬起一侧的眉毛瞧我,
“以为何处?”
我撇撇嘴,
“将军既然知道我所指何处,又何必故意问我,哥哥们从不许我去那些地方,还以为李将军要带我去见见世面。”
李陵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不似以往在我宫里谨慎稳重的模样,
“夫人这话说的臣下有些惶恐了,臣下若是带夫人去了那些地方,这卫尉府,估计又要被陛下查抄了。”
众人这才喜笑颜开,我有些惊喜地看着李陵,
“奇怪了。”
李陵选了一份茶点往我这里推了下,
“什么奇怪了?这个你应该会喜欢。”
我伸手拿了一块,
“李将军莫不是到了宫外的缘故?感觉整个人格外的开朗了些。”
说着把那块不知名的糕点塞进嘴里,软软香香的,果然好吃,“这是什么东西,好吃啊。”
李陵笑得更暖了些,
“这是豌豆黄,你从前......你应该喜欢吃的。”
我没多在意他的话,正好有些饿了,抱着盘子一会就吃了个大半盘,直到芍药上前阻止,
“夫人,不要吃太多了,这东西容易积食伤胃的。”
我这才缓了口气,眼里依旧盯着那剩下的小半盘,
“李将军将这厨娘送我罢,回头我一起带进宫去。”
李陵笑笑看着门外,
“司马大人,李夫人要带你入宫,你可愿意?”
门口果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夫人这般贪嘴,可不是好事。”
我不客气地顶嘴,
“先生不愿意就算了,干嘛还要责怪我,眼下贪嘴的可是陛下的皇子,可要慎言哦。”
“李夫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啊,”卫青从后面走出来,笑着看我,我这边瞬间警惕了起来,伸手抬了一下,芍药赶紧上前扶我起来,
“夫人。”
我抬眼看着最后的来人,
“驸马为何在此?”
满屋的人,被我一句话说的都有些讪讪的,李陵走过来,
“李夫人,卫将军听说你出宫,特地来看看你。”
我皱着眉毛看李陵,
“李陵,你没事吧?本宫是什么稀罕物什吗?还要让人来看?我同卫皇后不和,人尽皆知,你把他带来,出了事你负责。”
最后一句话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但是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基本上每个人都听到了,包括站在门口的卫青,神色有些微微的心酸模样,
“夫人不必如此小心,我不会因为姐姐,而对夫人做什么的。”
卫青倒是一脸认真的模样,我看了他一会,默默地低头去看那豌豆黄,真的很好吃啊。
“夫人若是喜欢,我以后让拙棘经常入宫去给夫人送就是了,今日莫要贪嘴多食。”
司马相如说话带着一股天生的威压,我是主子,他是下臣,按理说这样与我说话本就是失礼,但我却很自然的点头称是。
“既然来了,就一起去见见吧。”李陵突然说道。
“要去见谁?”我抬眼问他。
李陵慢慢收起了笑意,
”去见马氏,还记得吗?”
玲玲听到这话之后,胖乎乎的身子瞬间抖了一下,我点头,
“记得,害了玲玲的姐姐还有一家的那个人,她身上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李陵摇头,
“一些过去的事,如今卫后已经接近于被废,再穷追猛打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转头看着说话的人,
“李陵,看来其他的事跟陈皇后有关系了?”
李陵抬着眼看我,
“你想要翻起那些旧事吗?”
我想了想,轻轻摇头,
“馆陶公主犯的事谋逆大罪,陈皇后就算置身事外,也是罪臣之女,我来翻她的旧案,又能如何?陛下可能再说什么的。”
司马相如上前,语气到算是柔和,
“起码可以证明她的清白啊,至少周边的人可以知道。”
我看着那张端正刚直的脸看了一会,
“司马先生,就算没有这些追查,她身边的人们,何曾怀疑过这些早就有了断言的事情?”
众人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类似于“欣慰”的表情,低头笑笑,
“很羡慕她啊,有这么多的人始终站在身后,从未离开过。”
“只要你愿意,”李陵突然说话,
“我们以后就是站在你身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