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皇后听了我这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掩嘴笑了下,
“李延蓁,你猜谁在里面?”
我看着勤政殿的大门,德顺并没有守在门口,看来是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人物需要这个总管公公亲自伺候,
“莫不是,卫将军在吧?”
身边的人笑的很是得意,
“弟弟在与陛下商讨西北战事,后宫妇人,还是不要旁听为好,以免乱了规矩纲常。”
说完就带着“浩浩荡荡”的宫人们离开了,我转回头去看着勤政殿的大门,往里走了几步站在门前,回头吩咐佩欣,
“跪下。”
佩欣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很是从容地在我身后跪下,我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殿门,几个宫人上前询问是否需要通传都被我拒绝了,如此这样进去,必然不会得到我想要的结果,所以不如就此等着他们议事结束。
很快,有宫人打开了大门,刘荣并着一个高大英武的少年将军走了出来,看到我的身影都愣了一下,刘荣随即微微笑着走上前来,
“见过李夫人,为何寒风中站在此处,风凉伤身,西边就是暖阁,何不......”
“臣妾等在这里是因为两位大人正在与陛下议事,不便打扰。”
说完就准备抬脚进去,刘荣伸手把我拦住,
“许久未见,夫人怎么如此不待见本王了。”
我抬眼看着他款款的神情,
“臣妾最近在后宫听到一些关于临江王和先皇后的传言,起初只觉得荒谬,如今看来,若是传言为真,那陈皇后莫不是瞎了吧?”
临江王听得面色一怔,
“你在说什么?”
我轻轻一下,眼神咄咄地逼着他,
“难道不是吗?若是真有那般情谊,临江王就不会任她死在这后宫,背负污名多年从未想过要替她洗雪,不是吗?”
刘荣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慢慢皱紧了眉毛,一直在不远处观看的卫将军终于上前来,规规矩矩的与我行了个礼,
“臣下卫青,见过李夫人。”
我看着这人英俊潇洒的模样,却与那个棉里藏刀的姐姐很是不同,看着很是刚直不阿,但是我刚刚才吃了气,自然也是没个好脸,微微低身行了个礼,
“见过驸马。”
说完就撇下两人,大步走到台阶前,刚刚出来的德顺见到我险些扔了手里的托盘,赶紧交给旁侧的宫人,
“夫人怎么这时候来了,也不着人通禀一声。”随即便看到了跪着的佩欣和临江王一行人,神色闪烁了一下,
“夫人快进来暖和一下吧,”德顺替我掀着帘子。
我这才进到勤政,阿彻坐在上位看着大臣们的奏报,见我进来急忙起身,
“这天寒风凉的,过来也不多穿些。”
我轻轻笑着,把脱下来的披风递给身后的芍药,
“其实倒也还好,我这段日子身上热的很,不觉得冷。”
阿彻轻轻握住我的手,确定了我没有说谎,这才放心地拉我去坐,
“是不是在外面等了许久了?一身的寒气,你的丫头鼻子都冻红了。”
芍药悄悄低了头,我看着阿彻眉开眼笑的模样,轻声说着,
“陛下,我还有个丫头,在外面跪着呢。”
阿彻吃了一惊,抬眼看我,
“为何?”
我看了他轻声言道,
“佩欣与我过来,有些话想告诉陛下。”
阿彻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我赶紧补充,
“我要洗脱林姐姐的污名,她是无辜的。”
阿彻的神情一点点冷了下来,
“所以你废了这么大的气力,只是为了一个林夫人,一个没有被验证的事故,时间久了自然会被忘记的,何必这般费心费力。”
我轻轻笑着,拉起他慢慢松下去的手,
“阿彻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我现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身子一日比一日笨重,脑袋也一日比一日迟钝,眼下不帮林姐姐洗脱污名,日后更是难了,更何况林姐姐这般清晨脱俗的人物,因我惹上了烂摊子,我有点难为情。”
阿彻无奈地笑笑,
“还是这副样子。”
我有些不解,
“阿彻说什么?”
身边的人已经吩咐了德顺,
“去把人带进来。”
德顺赶紧出去,回来的时候不止带了佩欣,卫青和李陵也跟着进来了,阿彻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
“不是已经告退了吗?”
卫青跪下看着我们这边,
“佩欣是家姐,皇后娘娘的贴身大宫女,她有事举报,想必跟皇后娘娘有关系,臣下犯上,想在侧旁听。”
临江王笑得很是平和,
“臣下倒不是想要旁听,不过是同卫将军一起来的,眼下也只能在这边等他一起出宫了。”
我按按捏了掌心,卫青是卫皇后的亲弟弟,陛下自然是要顾及的,镇边大将军的威压,佩欣还敢不敢说出实情都难。
不过出乎意料地是,阿彻沉下了脸色,看着那个英武的少年厉声呵斥道:
“卫皇后这一年以来是越发的性格乖觉,我看着根本没有丝毫收敛的样子,卫青,朕重用你,看你的面子才容忍了她很多事,甚至后悔至今,你是知道的。”
卫青突然抬头似有若无地看了我一眼,最后仔细看时视线却是落在阿彻脸上,竟是露出了一丝难过的样子,
“陛下,姐姐确实是做错了很多事,臣下不敢偏私,只是姐姐这般糊涂都是因为心里有陛下,只不过一时迷了心窍,臣下恳求陛下念在姐姐替陛下生育过皇子的份上,留她一条生路,让她在宫里能过完余生。”
我这时反而是有些不明所以了,我原本的打算只不过是打压一下皇后,让她至少在我平安诞下皇子的之前,能够安分一些不出来生事,但是眼下这两个人的对话,倒像是要废掉卫皇后的样子,我正要说话,却被一旁没做声的临江王抢了先,
“不如大家听听佩欣是怎么说的,再做商讨也不迟。”
佩欣闻言赶紧重新跪伏下身子,详详细细地说着,从卫皇后派她威胁马氏栽赃陷害我,顺道祸水东引到孟美人和林夫人身上,为了显示自己说话的可靠性,随即拿出那个巫毒娃娃仔细的说了自己的两个证据。
卫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临江王”呵呵“笑了两声,
“臣下以为,这件事根本就是显而易见的了,稍微命人去查探一下就能结下定论,陛下实在无需太过动气。”
阿彻看了德顺一眼,德顺赶紧上前听旨,阿彻冷眼吩咐,
“你去查证,一经属实,立刻拟诏,夺取皇后金印,幽居椒房殿,未经朕的允许,不得外出,不必再来禀告了。”
“诺,”德顺应下退到一侧。
想着先去看看林夫人,我便跟阿彻言道,
“陛下,臣妾就先告退了。”
这才刚刚走到门口,就被身后的人轻声唤住,
“李夫人留步。”
我看着跟出来的两个人,顿时觉得脑袋一疼,但还是得端着稳妥的笑容转头回去,
“临江王,驸马爷,还有什么事吗?”
临江王倒是没说什么,微微含笑地看着我,卫青有些犹豫地上前跟我行了个礼,
“请李夫人高抬贵手,放过姐姐,这一次。”
可能是行军打仗粗俗惯了的少年将军,从来没有做过这样温声求人的事情,所以做起来,说不上哪里奇怪,我这边被他这正式的恳求给吓住了,随即反应过来,这卫大将军莫不是为了他的姐姐在出头吧?
这么一想,我这胆子一时也大了,直了腰杆直视着那个卫将军,
“将军这话,我可就不明白了。”
卫青抬脸看我,眼神在跟我对视的时候突然闪烁了一下,有些呆住的样子,我轻轻笑着,
“卫皇后做过什么,刚刚驸马想必是听到了,我只不过是在后宫里难得有个朋友,待我也不错,不忍心因为自己让他遭了池鱼之祸,罢了。”
卫青突然伸手,“夫人,可否介意?”
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处啊?我看着他伸出来的大手上,附着了一层薄薄的茧子,我原本要劝诫他的话顿时被打散殆尽,不可控制地伸了一只手过去,轻轻放上,卫青的手心颤了一下,随即轻轻一握,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们两的行为在这勤政殿前有多么的失仪,
“大胆!”脚下有些趔趄,芍药赶紧上前扶住我。
卫青并没有如我一样恐慌些,甚至保持着轻轻握紧手心的样子根本没有动过,就这么僵在那里。
“夫人,”芍药从后面轻轻拉我,“卫将军这是怎么了?”
我皱了眉头看着临江王上前推了他一把,
“卫将军,注意仪态。”
卫青这才晃了下神,有些难以置信地稳了下心神,低头平静了半天,才再次抬起头来,再也没提卫皇后的事,眼神褪去了那些犀利的杀气,反而是有些激动地看着我,
“阿娇姐姐。”
得,又是一个人错了人的,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驸马是看错了吧,我不可是先皇后,她早就死在这冰冷的后宫了。”
卫青一个愣神的功夫,我这边继续补充着,
“据我所知,先皇后跟卫皇后的关系可不怎么样啊,甚至可以说是,势同水火,先皇后从废位,到被赐死,难道不都是那位的手笔吗?如今的一声’阿娇姐姐“,还真是有些讽刺呢,驸马爷,您是皇亲国戚,这般失礼的事且莫有第二次了。”
说完转身离开,身后的宫人们纷纷跟上,芍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我,小声提醒,
“夫人还是跟这些人保持些距离吧,帝王家的人最是狠心的。”
我虽然没说话,但是也听到了心里,李陵,司马相如,这些都是为了故人仗义执言被贬黜的人,即使没有人确切的说起这件事,但是很多贴合的时间点,都不言而喻地指向了三年前亡故的那个女人。
但是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是谣言中陈皇后的真正“心仪”之人,但是如今依旧是个举足轻重的王爷;另一个喊着“阿娇姐姐”这样亲昵的称呼,但却是那个幕后黑手的弟弟,就在刚刚,还在陛下跟前替重罪的姐姐求情,谁能让谁相信呢?
我们慢慢离开,直直的往潇湘苑走去。
半路突然停下,转头告诉芍药,
“走,回储秀宫。”
芍药有些奇怪,“夫人,我们不是去找林夫人吗?如今冤情昭雪,告诉她也好让她放心啊。”
我这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我发现自从怀孕之后,连脑子都不太灵光了,明明跟孟美人说好了的,她已经请了林姐姐回宫了。”
芍药肯定也在心里默认了这个想法,我见她不说话,也就默默地堵嘴转头走着,却在长街的远处,看到了一个最不想遇到的人。
“刘荣,”我看着那人轻轻说道。
芍药在我身后紧张了一下,
“夫人,要不要避开?”
我看着这周边的路口,除了一条通向椒房殿的路口,我能避去哪里?大不了跟他撕破脸,我也是不怕的,左不过一个王爷,还能怎么与我为难不成。
“不必,走。”
我搭着芍药的胳膊大摇大摆地走着,根本没有正眼去看他,就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临江王终于按耐不住,
“李夫人,经过今日一事,卫皇后算是风头一过,可是要恭喜你了。”
我轻笑,“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这声恭喜了。”
正要走又被拦下了,
“那就敢问一句,夫人为什么要做到如此?”
我轻轻笑着,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后宫争宠,还需要理由吗?”
临江王温文地笑笑,
“夫人的荣宠本就是后宫中人望尘莫及的,这又是何必呢?”
我走近他,
“一个出身名门的陈皇后,都能被区区侍妾陷害致死,我一个乐师家的女儿,当然要未雨绸缪。”
见他沉思不语,我索性轻轻抚摸住自己的小腹,
“临江王还应该给我些别的恭喜,我有孕了,就算为了孩子,也容不得卫皇后在那个位置屹立不倒。”
临江王在听到我说的话之后,顿时愣住了,一时语塞地重复着,
“有孕了?”
我点头,“刘荣,你要时刻清醒的知道,我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