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似是知道这个名字,眼睛“呼”地瞪到最大,声音微微发抖着,
“芍药姐姐?锦绣,你是芍药?”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跪伏在地上的人,直到她缓了过来,沉声道:
“回禀夫人,奴才在家中闺名,却是芍药。”
小玲震惊地说不出话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人喃喃着,
“芍药姐姐,我竟然没有认得出你。”
我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瞧着这个一如往日的地方,
“起来吧。”
锦绣顿了一下,这才缓缓起身,
“谢夫人。”
我转头看着她,
“日日瞧着我这张面孔,锦绣忠心护主的时候,可是为了那个先主子?”
锦绣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出宫遇险替我挡下的那一刀,让她成了被信任重用的大宫女,但若是因为错认了人,把我当作陈皇后,那便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锦绣赶紧坚定地否认,
“夫人,锦绣想要护着的人,一直都是你。”
小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赶紧上前拉着她,
“如此就好,日后我们就在储秀宫,好好侍候着夫人。”
两人对视一眼,我权且当她们是故友重逢,也没再理会,感觉有些眩晕,索性走到榻上斜靠着,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曲起一条靠里的腿,然后看着两个小丫鬟的眼神瞬间收紧,这才想到,莫不是两个小丫头见我躺了她们先主子的地方,不舍得了吧。
正要起身的时候,小玲赶紧来拦着,
“夫人躺着吧,出来这许久,也是累了。”
我抬头看着头顶的的幔帐流苏,已经有些微微的褪色,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还是透过层层遮挡沁了进来,我开始不自主地捂住了胸口,小玲赶紧上前,
“夫人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回头仓皇地招呼着,
“来人啊,快去抬个软榻来送夫人回储秀宫,叫御医过来。”
我这话听的有些不真切,只觉得胸口处有种窒息的痛感,头顶的幔帐开始恍惚起来,眼前有些模糊,只觉得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奔了进来,随即我就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里,
“阿彻……”
我喊出这一句之后,就眼前一黑,随后耳边的那些嘈杂也慢慢散去,我的世界变成了一片寂静的黑色。
这是梦吧,醒来时我掀开被子踩在塌下的波斯地毯上,那种软绵绵的触感告诉我,这里不是我的储秀宫,四下看了一圈,其实是长门宫无疑了。
就算我临近临近昏迷前阿彻没来,小玲也不会把我留下长门宫,况且她已经叫人送软榻来了,浑身轻松的感觉,却是应该在梦里。
果然,门口依稀有响动,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走了进来,几乎一摸一样面孔,我沉思了一会,即使在梦里,有了这样的缘分,似乎也不该对她无礼。
轻轻跪下行了个礼,
“见过陈皇后。”
她只是轻笑着摇头,并无传闻的那般激烈性格,
“你无需这般。”
我看着她在屋里四下走动着,一身红衣拖来拖去,就好像我不存在一般,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我这边起身,
“皇后娘娘,您认得我吗?”
陈皇后停顿了一下,转眼看我,眼睛里并无半分神采,
“我知道你,你是,我想要的那个自己。”
这梦是不是有些太过于荒诞了,我轻笑,
“到底是我的梦,我以为的你,不过是我以为你想要的东西,子非鱼,我不是你,谁又知道你真正的内心呢。”
她不语,在一旁不知道翻找着什么,最后无果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到底还是不在了。”
我看着她起身,回头,朝我慢慢走过来,
“原本有个东西要送你的,可是我找不到了,它大约是我死后,被搜宫的哪个奴才拿走了吧。”
我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
“皇后不生气吗?看来也是你看重的东西罢。”
她摇摇头,
“不生气了,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失去的,所以,不在意了。”
我看着那个被她翻找过的位置,暗暗记了下来。
“你不是我,”她突然开口,
“所以,莫要再提前事了,就这样在后宫生活着,平安诞下腹中的孩子,就是很好的事情了。”
我听她说了这话突然心里一阵难受,过去握住她的手,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就这样被困在长门宫,心里不委屈吗?我可以帮你,你把事情都告诉我,我来做剩下的事情。”
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终究还是摇了头,什么话都没说,慢慢走出去了,我在后面提了裙子要去追,却发现门口之外,早就没了那个鲜艳的身影。
这是身子突然轻了一下,再睁眼,就已经回到了我的宫里,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床榻,小玲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瞅着我,见我悠悠醒来,欢喜地看着我,
“夫人醒了?”
我转动了几下眼睛,看清了坐在床边的阿彻,缓缓地伸了手过去,
“阿彻……”
一只手很快握过来,
“蓁蓁,这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这才稍微清醒过来,意识也回归了,准头看向后面端着药碗的锦绣,
“锦绣,过来。”
锦绣赶紧把东西递给身后的人,过来跪在我的塌旁,
“夫人,有何吩咐?”
我的眼睛看着头顶的帷幔,
“锦绣,你是长门宫的老人,陈皇后的寝宫,可是被搜宫过?”
握着我的手抖动了一下,阿彻轻声,
“刚醒来就不要想这些了,先且好生修养吧。”
锦绣看了一眼阿彻,轻声回答,
“回禀夫人,先皇后故去时候,长门宫就遣散宫人锁了宫门,并没有搜宫这类的事。”
我轻笑一声,
“那便是你家主子误会了,梳妆台下第三个抽屉里的东西,去了哪里呢?”
锦绣惊讶地抬头看我,转而惶恐地去看了一样阿彻,
“陛下,这……”
屋里的宫人不多,内室的也只有小玲锦绣这两人,听了这话纷纷跪伏在地上不敢作声,我这边觉得身上轻快些了,起身看着阿彻紧锁的眉毛,也有些不解,
“陛下,臣妾觉得已经好多了,无需再担心。”
阿彻突然满脸震惊地转头看着我,
“你……”
我怎么了?
“你为何,不喊我阿彻了?”
我从没见过他这般惊慌的模样,看了一眼下面的宫人,低声言道:
“这不是,有宫人在嘛,阿彻,我真的已经无碍了,不过是做了一场梦,梦里见了那陈皇后,她说要找个东西送我的,可是最后也没有找到。”
阿彻握着我的手,慢慢收紧,直到发疼,我这才“嘶”地喊了一声,他才恍然松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垂着脑袋,
“对不起。”
我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群人,宫人们纷纷吓到,阿彻还是这般歉疚的样子道歉,可是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些人做出这样的反应。
“阿彻,怎么了吗?”
我赶紧往前挪了一些,伸手抱住阿彻的脸,其实我是想要把他的脸拖起来,然而不知道在刚刚进门的太医眼里,这又是怎样一副景象?
看着仓皇跪地的太医,我有点无辜地看着阿彻,
“臣妾的名声彻底要毁了,都怪你。”
阿彻这才松了口气,笑着看我,
“无妨,朕愿意宠着你。”
不知道这般旁若无人咬耳朵的行为落到下面那些人的眼里,会引起多么大的震撼。
“既来了,就给夫人号个脉吧。”
阿彻扶我靠在床头,御医们这才敢上前,无非是说些受惊之类的话来,开了安胎药嘱咐我好生修养就完了,我瞧着他们两人要告退的模样,伸手拦住,
“陈院判,我一直在梦里能见到一个故去的人,可是为何?”
那老御医颤巍巍地跪下,
“夫人,多半是白日里思虑过多所致,臣再给您开一剂安神药,一并喝了,必定整夜好梦。”
我点头示意他推下,看着阿彻从身上拿出一块玉佩,成色并不好,样式也是粗糙简单,翠绿翠绿的倒是很好看,不过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普通货色,甚至像是市井中的东西,可是阿彻捧在手心,让人感觉那是一块珍宝。
小心翼翼地托到我跟前,
“这便是,阿娇想要给你的东西。”
梦中之人,梦中之言,多半都是我白日里想的多了,夜里自己胡乱冒出来的,但是阿彻突然捧出来这样一块东西,说是陈皇后要给我的,那便是把我的梦,当真了。
我伸手接过,仔细打量了一圈,证实了我最开始的判断是对的,
陈皇后给我的,是这样一块并不上乘的玉佩?
阿彻嘀垂了眉眼,
“卫青大胜归来,我得去趟勤政殿,晚上大约也要设宴,所以不一定能过来。”
我赶紧摇头,
“臣妾已经无碍,陛下去忙就是,早就听闻卫皇后的亲弟晓勇,眼下得胜而归,陛下自然要好生款待。”
阿彻这才离开,德顺却进来跟我行了个礼,
“夫人无碍,奴才们也就放心了。”
我看着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看了他一会,
“德顺,陛下已经走了,你不跟去吗?”
德顺跟我行礼,
“陛下特令奴才彻查侯夫人一案,奴才搜宫已毕,唯有储秀宫还未......”
“德顺你这是什么意思?”小玲“噌”地一下跳起来,
“难道你怀疑是我们夫人自己陷害了自己吗?”
德顺看着我望过去的眸子,赶紧跪下,
“夫人恕罪,德顺万万不会有这样的猜想,只不过唯独储秀宫不搜,后宫的其他娘娘们有怨言,就当自证清白,还请夫人配合。”
“可我若是不配合呢?”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孟美人气势汹汹地进来,顺便听到了德顺的话,
“我就不愿意搜宫了,德顺总管还要去陛下跟前告我一状吗?”
德顺连说不敢,我靠在床侧想了想,看着他轻轻问到,
“是哪位宫妃不满你不带人搜储秀宫?”
德顺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我轻笑,
“那就让我来猜猜好了,或许是,马媵人?”
德顺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我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是她,我这宫里,多半也放下了卫皇后的最后一步安排,如今皇后被禁足,这位“军师”便出来生事了。
我拉过站在一侧的孟美人坐下,
“无需生气,为了这些小事不值得,既然她们有心,不妨等等看。”
孟美人皱了眉头看我,
“这宫里,她们多半已经安排好了,但凡搜宫,储秀宫必定会要出问题的。”
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孟美人也不再说什么了,但是朝着德顺还是没好气的,
“我殿里那些花花草草可是金贵着呢,你们这些奴才进出都给我小心点,碰掉一片叶子我就要了你的命。”
德顺赶紧称是,这才退出去,吩咐着一众宫人分开去搜。
孟美人看着他们进进出出,不高兴地跺脚,
“李延蓁,你这不是没事找事的吗?你若是不乐意,我看那德顺是怎么也不敢硬来的。”
我笑笑,把她拉回来,
“姐姐稍安勿躁,若是我们坚决不让,反而让人觉得我们心虚,不如让他搜出来,自证清白来的更可信些。”
孟美人不吱声了,索性不去理我。
外面的人很快有了结果,德顺捧着一个小东西进来,我看着他手里的托盘,云淡风轻地问着,
“找到什么了?”
德顺看了孟美人一眼,
“回禀夫人,在美人的寝殿中发现了麝香粉粒一包,另有巫毒娃娃一个。”
孟美人的脸瞬间白了,起身到了德顺跟前看着那些东西,
“这些不是我的,我不知道,”焦急地回头看我,
“李延蓁,这不关我的事。”
我朝她招手,
“这么多下人呢,你也不怕失了仪态,快过来坐下。”
她瞧我并不着急的模样,索性过来坐到我身边,我挥手让他把东西拿下去,孟美人这才吩咐小玲,
“快去把窗户打开透透气,这些脏东西莫要让你家主子闻了去。”
德顺把东西递给身后的人,吩咐他们下去,这才缓步上前,
“夫人觉得,这件事是有人刻意陷害的吗?”
我摊手,
“软枕的事旁人不知,公公可是一直在旁侧看到的,这个东西,只有在撕开枕头的人手里才会有,如何就出现在我的宫里了呢?”
德顺点头。
我转头看着气呼呼的孟美人,
“与马媵人的这梁子,可算是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