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提着食盒欢天喜地回来的时候,李陵刚刚告辞准备离开,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李将军着就要走?奴才刚拿回来的桂花酥,您还没吃上呢。”
诚然我刚才支开小玲的时候,也是说了让她去拿些桂花酥回来招待客人,李陵笑着,
“留给你家夫人吧,我不喜欢吃些甜的。”
小玲倒是一点都没跟他客气,随即抱回了食盒,
“那便留给我家夫人吧,她最喜欢这些甜的点心。”
李陵难得笑得轻松些,回头看我,
“宫里的御厨门遵循祖制,做点心的手艺确实不如后宫娘娘们精巧,但是宫外倒有不少老字号做的还不错,下次进宫,一定给夫人带一些。”
我的眼神一亮,赶忙点头,
“一言为定。”
跟他相视一笑,不知为何突然说道:
“李陵,你也到了差不多该放下的时候了,她已经故去多年,再也不会回来了,如果她看到了这一切,一定还希望你变回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李陵有些意外地抬头看我,
“夫人,我也想忘记,可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我却没能在最后帮上她。”
我看着对面人落寞的眉眼,
“逝者已去,我见你出身名门,又格外受宫里侍卫的尊重,当年肯定也是个少年英雄吧,我虽未见过那位陈皇后,但是从偶尔的言语里,和她结交的好友身上,也不难看出那个直率善良的女子一二,你们这般脾性的人,注定是要有些磨难的,虽然她没过去,但是你从新开始了,你的阿娇,肯定也希望你恢复当年的模样,对吧?”
李陵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跪下行了个大礼,随即转身离开了,我知道,我的话,他听进去了,这样也很好。
午后的一段时间,我总是睡不着,索性起身趴到池塘边看着红色的锦鲤四下游动着,可是碍于我的池塘有些太过狭小,所以游几下就得转变方向,就好像我们这些在后宫斗来斗去的女人们,折腾来折腾去,抬眼看看,依旧是四角见方的天空,小小的后宫在长安城里也不过是这狭窄的池塘,其实都是瞎折腾。
“我还以为怎么就不开心了,在这里唉声叹气,原来是嫌弃池塘小了。”阿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有些惊喜地回头去,
“阿彻,你怎么过来了?”
宫人们都远远的站着,没有跟过来也没有通禀,我佯怒地看了她们一眼,
“越来越没规矩了。”
阿彻笑着在我身旁坐下,
“是我看你趴在这里,似是不开心的样子,便不让她们过来打扰了。”
我看着德顺含笑站在最近的地方,
“陛下可是有喜事,连德顺公公都这么开心。”
阿彻回头去看了他一眼,凑过来跟我耳语,
“这群奴才,都是主子开心他们就高兴。”
我把视线放回他的脸上,
“那就是陛下有喜事了?可是西北战事有喜报?”
阿彻含笑摇头,我又猜着,
“那便是各地今年秋收丰收了?”
阿彻摇头,我皱了眉头,“陛下还是自己说吧,臣妾最近脑子越发的顿了,不想猜了。”
阿彻伸手揉乱了我本来就简单的发髻,
“因为蓁蓁肚子里的太子啊,我没来找你,就是件大喜事。”?这般孩子气的说辞直接把我逗乐了,笑了一会才觉得哪里不太对,看着阿彻一点点认真起来的神色,我这边赶紧想着,他刚刚说什么了?“太子?”他说我肚子里的是太子?
“陛下,这话说的有些太早了吧?”
阿彻摇头,顺势把我抱进怀里,
“我们的孩子,就是太子,即使我暂时还不能许你一个皇后之位,但是我们的儿子,我一定要他坐到我的位置上。”
我的右眼皮突然跳动了一下,
“陛下这样说,臣妾有些害怕。”
阿彻慌忙问我怎么了?
我的眼睛瞬间红了,
“如今不 过圣宠在身,就屡屡遭人陷害,臣妾愚钝,自制不是对着,只想带着孩子在这后宫里安稳度日,陛下此言,岂不是把我跟孩子跟是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阿彻的神色果然暗了下来,他母亲还是夫人的时候,听闻就被临江王的母亲陷害在冷宫生活了很多年,他从小吃过的苦,大约也是跟这些女人间的嫉妒是分不开的。
我想到这里,自知说多了,又引起他那些不好的记忆,赶忙去握住他的大手,
“阿彻,其实我更喜欢一个女儿,养在身边也贴心。”
阿彻看着我笑笑,
“放心就是,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只要有朕在,都不会让你和孩子受一点委屈的。”
有夫如此,我知足。
我求了阿彻许我到储秀宫外走走,终于可以出去看看了,不过要带着与身份相应的宫人,我这个夫人,大约要带着五六个吧,不过这也好过不能出门,顺便还可以让阿彻安心,也是不错的。
傍晚时分,我在回廊下抱着肚子肚子走了三圈之后,
“小玲,安排人去通知林夫人,我晚上过去寻她用膳,我们转一圈再过去吧。”
小玲闻言,赶紧让锦绣看住我,飞奔离开去安排,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锦绣,你说,在这后宫里找个普通的小宫女,该如何找起?”
锦绣看着我笑笑,
“夫人,德顺公公是内务府总管,不如让他帮忙给查查?”
“德顺是总管公公,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但是……
“若是不知姓名呢?”
锦绣愣了一下,
“夫人这是……为何要找一个不知姓名的宫人呢?”
我看着远处高高的宫门,
“一个很重要的人,但是她躲起来了,我没法找到她。”
锦绣在一旁沉默半晌,
“夫人……”
我轻轻一笑,
“无妨,若是真有缘份,总会让我找到她的。”
小玲“呼哧呼哧”地跑回来,
“夫人,我已经找好宫人了,加上我和锦绣,一共六个。”
我默默地汗了一把,这丫头还真是会抓重点,也只能起身,
“走吧。”
正是各宫准备晚膳的时候,我在长街上走着,不时能闻到各种食物的味道,肚子也忍不住“咕噜”一声。
小玲看着我们前行的方向,不远处那个暗红色宫门已经进入眼里,赶紧上前拉住我,指了一侧的岔道,
“夫人,既然饿了,就不要委屈小皇子了,这边可以直接去潇湘苑,我们走吧。”
我往前看了一眼,轻轻地摇头,
“先去看看。”
长门宫依旧是那般萧条斑驳的样子,似乎被所有的人都遗忘了,连门口的落叶也别别的地方格外厚些,踩上去“咯吱咯吱”的,感觉很奇怪。
我看着门上的大锁,叹了口气,
“小玲,去找人来给我把这锁砸了。”
小玲惊了一下,但还是转身离开了,锦绣有些担心地上前,
“夫人,这里可是陛下封掉的地方,强行砸锁,万一陛下生了气……”
我轻笑,
“禁地?到底是这后宫的禁地还是陛下心中的禁地,我看,阿彻自己都拿捏不清吧?”
对了,我就是要,解开他的心结。
小玲很快带了一个侍卫回来,
“夫人,这边离勤政殿最近,我正好遇到了忍冬侍卫,就把他叫来了。”
我觉得小玲的“聪明”,也是不太稳定的,我要砸开长门宫的门锁,她这是要阿彻第一个知道吗?还特地叫了勤政殿的侍卫统领过来。
……
我觉得我的笑容肯定很勉强,
“忍冬,好久不见了。”
对面的年轻侍卫有些茫然地跟我问安,
“夫人有何吩咐?”
看来是小玲根本就没给人家说要来做什么,我稳了稳精神,低头看着他腰间的佩剑,
“忍冬,你这剑,一看就是很贵重东西。”
忍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出宫的那段日子他大约也摸清我是个什么样的主子了,所以也没有最开始的那样拘谨,
“回禀夫人,这是臣下的传家宝,是父亲交给臣的。”
我摸着下巴寻思了一下,
“锋利吗?”
忍冬点头。
我慢慢扬起一个笑容,伸手指了门锁,
“给本宫砍开。”
忍冬赶紧跪下,
“夫人慎言,这可是陛下吩咐落的锁,不能擅动啊。”
我转头看着那门锁,
“忍冬,李陵当初替我开过门,可从没像你这般多言。”
“夫人,”忍冬一脸为难,
“臣下跟那李少将军怎么能比呢?”
“罢了,”我没有回头,
“小玲,让忍冬回去吧,去找柄斧子来,我自己来。”
“夫人莫要糊涂,您眼下正身怀有孕,可不能做这样的事啊,万一伤了身子可怎么办?”
说着一边去拉忍冬,
“将军就帮帮夫人吧,她就是这样的犟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拿着斧子抻着了,你我怎么担待得起啊。”
忍冬皱着眉头,到底还是起身挥剑砍去,锈迹斑斑的大锁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动。
忍冬退到一侧,“夫人请。”
我抬脚往里走去,小玲小声地嘱咐其他宫人跟好,忍冬悄声退去,我也没有在意。
深秋时间了,整个宫里都是落叶,青石板缝里的青草已经枯萎,软趴趴地贴在地面上,走上去“咯吱”作响,我站在院中停留了许久,直到小玲担心地上前,我这才沉声吩咐,
“大家分散开,各殿各屋,一间不漏,看看哪一间屋子有人进出过。”
众人不解,我看着屋角的飞檐,
“长门宫,早就人去无影三年了,若是处处都如这里一般,破败不开,也就罢了,但是若宫里还有人惦记着这位前皇后,怎么都会回里看看,收拾一下吧,都给我去找,一处都不能放过。”
小玲这才不放心地安排其他人下去,自己跟锦绣守着我慢慢走进前殿,桌椅上如旧,但却是灰尘厚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几人走动,飞起的灰尘有些呛,小玲挥着帕子替我赶着灰尘,
“夫人,这里太脏了,哪里有人来过的模样?”
我四下看着这间屋子里的蜘蛛网,
“陈皇后住到这里之后,这种地方大约就荒废了吧,聊胜冷宫地方,哪会有什么人来呢。”
小玲沉声,
“夫人,奴才当时已经不在皇后身旁伺候了,确实不知。”
我拍拍她的手,
“无妨。”
锦绣在后面一直不做声,这时候突然“扑通”一声在我跟前跪下,
“夫人,陛下对先皇后并非绝情,虽废位闭宫,但是吃穿用度与皇后尊位无异,宫人们也是小心伺候,不敢怠慢,陛下经常在这长门宫里等候,皇后从未出来见过……”
我有些诧异地低头看着锦绣,
“这些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锦绣跪伏在地上,
“夫人,奴婢在皇后迁居长门之后,被陛下调来伺候、陛下并非无情,也并非要皇后的命,只是这两个人都太犟了……”
一个宫人过来,
“夫人,找到了,陈皇后的寝殿很是整洁,像是有人经常来打扫的样子。”
我低头看了一样锦绣,
“你先起来,一起去看看。”
我们这才穿过长长的回廊,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越来越沉重,而且这些萧条的地方,似乎我曾经见过,曾经来过,脚下恍惚了一下,小玲和锦绣赶紧扶住我,
“夫人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终于走进了那间熟悉之感扑面而来的地方,简单的摆设,古朴的家具,虽然不似奢华,但是也是个用心的地方,甚至让人有种错觉,这里还住着某位得宠的夫人。
小玲忍不住“哇”了一声,我走过去坐在桌旁,四下打量了一圈,随后瞥了一眼进来的几个人,小玲赶紧吩咐那个带路的宫人,
“你去召集其他人在院子里等着,这里有我跟锦绣就够了。”
那人赶忙退出去,我看着锦绣,
“这些都是你做的?”
锦绣瞬间又跪在了地上,
“还请夫人体谅,旧主厚恩不敢忘,但也做不得什么,只能偶尔从小角门溜进来收拾一下主子的寝殿,仅此而已……”
我静静地看着她,
“你就是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