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里看书。”梁素梅指指楼上,接过乔仙手里的包,给她倒水。
乔仙点点头,接过水:“一会儿问问小野饿不饿,你给他提前准备点夜宵——”
“砰!”客厅门被人猛地一摔。
乔仙抬头,冲火冒三丈进门的岑天麟翻了个大白眼:“摔什么摔,你赶着投胎啊!也不怕影响到儿子学习。”
见乔仙搬出岑野,岑天麟一腔火气没处撒,只好又硬生生压回去,夺过乔仙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开口道:“谁让你又回来的?房产证写的我名没写你名,你这叫私闯民宅!”
“哟,出了一次庭还把自己当律师啦?说我私闯民宅,你怎么不直接报警让警察把我抓走呀。”乔仙讥笑,“还有,什么叫房产证写的你的名?那只不过是短暂地写一下你的名字,你别忘了,咱家所有的财产都归小野一个人,儿子在这,我当妈的来看他天经地义。”
“行行行我不和你吵。”岑天麟一屁股坐到沙发,扯扯领带,“就一句,儿子判给你我不服,你等着,我已经申请上诉,马上就会有新的判决结果。”
乔仙不慌不忙呷口水,冷笑:“随便你,你就是上诉一百次一千次,儿子该判我还是判我。”
她这副胜券在握又高高在上的样子成功惹怒了岑天麟,岑天麟气不过,抓起桌上的茶杯朝地上猛地一砸,清脆的破碎声即刻响彻客厅。
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是四溅的茶水和玻璃渣,乔仙呆立了数秒,反应过来一边跳脚躲开,大骂岑天麟是个疯子一边催促梁素梅去拿扫帚,却在转身准备拿纸擦溅到衣服上的水渍时,看到了不知何时下楼的岑野。
他静默地站在旋梯口,脖子上还挂着耳机,目光平静,像看与己无关的路人。
“小野?”
“小野!”
乔仙和岑天麟异口同声惊呼,脸上是无所适从的尴尬——即使俩人吵得最凶最恶毒的时候,也总是有默契地避开岑野,不想在儿子面前暴露自己最不堪的一幕。
但没想到还是没能躲开。
“吵够了吗?”岑野取下耳机,平静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淡淡开口。
“小野,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岑天麟从沙发上站起,疾步上前,“爸刚才不是故意的,就是手滑,对,手滑,不小心摔了个杯子。”
乔仙双手抱臂,忍不住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甭装了,你上次当儿子面推我时不比这力气大,婚都离了还装什么好男人。”
“我不是个好男人不代表我不会是个好父亲!”岑天麟气急败坏。
乔仙撇着嘴“哟”了一声:“你都有暴力倾向了还想给自己树立好爸爸的形象,天真。”
眼看俩人又要吵起来,岑野将还在播放的英语视频关掉,平静开口:“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精力,我选择跟着谁都和你们、也和我以后的生活无关,大学我不会在国内读,出国的费用算我借你们的,毕业一年后我会还清,如果你们不相信我,我可以现在给你们打借条。”
乔仙和岑天麟同时愣住了。
“小野,你这说的什么话?!”乔仙反应过来后瞬间红了眼,抬手想摸摸岑野,想起上次不愉快的经历,又默默放下手,“妈赚的所有钱都是你的,你想去哪个国家读咱就去哪个国家读,妈陪着你!”
“爸也可以陪着你!”岑天麟不甘示弱地拉过岑野,急声插话道,“爸可以拓展海外市场,一边陪着你上学一边手把手教你打理公司,咱家赚的所有家底儿都是留给你一个人的。”
急切的剖白声高高低低地回响在客厅,说的人远比听的人要激动。
岑野垂眸,极其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不太懂,为什么在他小的时候他们忙得根本顾不上他,却又在他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时,又开始拼命补偿,把他看作小孩子。
不过懂不懂又怎样,他已经都不需要了。
“我去看书。”他平静地留下四个字,径直转身,上楼回屋。
月光从敞开一半窗帘的窗户外投射进来,沿着安静的空气,在墙上落下一道黑色的身影。
岑野拿出笔,继续刚才没做完的试题,手边是摊开的数本英文习题集。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被岑野遗忘在桌角的手机突然亮了一瞬。
【竹北】:你没在家么?怎么没在篮球场看到你呀?
配图是一张照片——空无一人的篮球场上,夜色黑沉,只有月光在树枝上露着朦朦胧胧的轮廓。
岑野拿起手机,在看清消息的一瞬间,心里像被撕开一道尖锐的口子,锋利,骤疼。
那些信手拈来的题,突然就做不下去了。
第20章 (打球)
不知过了多久, 整点报时的挂钟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岑野惊醒, 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盯着竹北发来的消息, 走了神。
屏幕已经再度暗了下去。
他点开,发现无人回应的对话框,也没有了竹北再发来的新消息。
岑野心里那条隐隐作痛的伤, 仿佛又被猛烈撕扯,这次更疼,是血连着肉被剥开的那种,攫取着他的呼吸。
他猛地一下站起身,换衣服,拿上篮球,给竹北回了仨字:“马上到。”然后出门奔向篮球场。
等他微喘着气停下,远远就看到扎着马尾的少女坐在台阶上,两条腿晃着,时不时抬头看向远处。
篮球从岑野手里脱落,砸到安静的地板, 骨碌碌往前滚。
竹北抬头,认出是岑野,一双眼睛倏然亮起。
“你来啦。”她笑着蹦下台阶, 捡起篮球,拍了几下后投向篮筐,又看向岑野,“差点儿以为你没在家呢。”
她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欢欣, 甜糯糯的,和落地的篮球声一起回荡在岑野耳边。
岑野忍不住极轻地抿了下嘴。
竹北把篮球还给岑野,眨了下眼睛:“我就是跑步时路过,见你不在,顺便问问你。”
这一刻,岑野清楚看到少女有些黏湿的碎发垂在额角,眼睛微微发亮,还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喉咙突如其来地干了一瞬,还夹杂着些许涩意。
岑野转过头,极轻地动了下喉咙,这才重新看向竹北:“没回家吗?”
竹北弯了弯眉:“家里没人,所以暑假就不回去了。”
岑野此时才明白竹北为何突然给他发消息,他心底犹如台风呼啸过境后的荒原,一片狼藉。
竹北无意识地捏着手指,看着沉默不语的岑野,眸光一点点地黯了下去:“那我走了,你快打球吧。”
她说完转身,五脏六腑都是柠檬浸透后的酸苦,想快点回家。
却身子猛地一僵。
温热的指尖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手掌很大,却不宽厚,是和主人一样的清隽,骨节分明。
岑野微垂的眸光沿着少女白皙的皮肤轻轻颤了下,定格在与他肌肤相贴的部分,然后,松开。
他垂下手,片刻后终于抬头看向竹北,指尖却微微蜷起,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将刚才短暂却亲密的缠绕,一一藏好。
“陪我打会儿球。”
月光半遮半掩地躲在云朵后,透过云层,透过树枝,在篮球场上勾勒出两条一高一低的身影。
他们一个投篮,一个计数,偶尔男生把球抛给女生,换女生打球、男生配合,没什么多余的言语,却动作默契。
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唱歌,像开演唱会,气氛喧嚣,但唱得什么又没人能听得懂。
不过无人在意。
竹北接住岑野抛来的篮球,站在三分线外,瞄准,投篮。
“咣——”
篮球砸到篮筐,被直直弹开,朝着竹北的方向“高歌猛进”,却中途被岑野伸手截下。
竹北小跑过去,眯眼比划了下刚才差之毫厘的失误,有些懊恼:“啊,又没进。”
她边说边撩起黏湿的刘海,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近视眼又不爱戴眼镜,三分球能命中才怪。
岑野仿佛听到了她的吐槽,无声笑了下,走近,把篮球递给竹北:“这次就能进了。”
竹北幽怨地看他一眼:“阿q精神胜利法么?”
嘴上这样说着,但竹北还是重新站起,又认真算了下距离,给自己打气:稳住,别再丢人,就把篮筐当成竹越。
竹北原地蹦了几下,站定,起跳投篮。
她努力瞪大眼睛,看篮球呈一个抛物线砸向篮板,在即将再现上一次的失误时,被一直站在一旁的岑野直接接住,双手扣篮,稳稳送入筐内。
进了!
篮球从篮筐内掉落,砸到地板,因为无人管它而沿着地面骨碌碌前行,咣咣咣的声音逐渐微弱。
竹北看到岑野侧过头,看向她,眼神里是无声的笑,仿佛在说:你看,我没骗你。
她忍不住咬了咬嘴,有点感动,又有点想笑,到最后,所有无声的言语都化为了一个欲语还休的眼神,目不转睛地回望向岑野。
她开始一点点地意识到,这人无情也似多情的清隽外表下,大概真的藏着一颗极其温柔的心。
俩人许久未动,目光隔着空荡荡的篮球场静静看着彼此,周遭安静地只剩下不知疲倦的蝉鸣。
直到岑野走近,微低着头,轻声问竹北:“还想要吗?”
“要、要什么?”竹北磕磕巴巴开口,说完,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睛,在心里吐槽:拜托有点出息行不行,长得帅的男生又不是稀缺动物,自己为什么一遇到岑野就成了智障呢。
可是......长得帅的男生是不稀缺,但生就一双多情的眼却又性子冷淡的,却只有岑野一个。
岑野见状,眼底的笑似乎更浓了:“还想要进球吗?”
竹北努力拉回不听使唤的脑子:“啊,不了,太晚了,我该回家了。”
说完,她像被人逗得无所适从的小兔子,悄咪咪红着耳朵,一阵风似的急急奔入夜色。
岑野捡起篮球,远远跟在竹北身后送她回家,待看到少女身影消失在楼道以后,转过身,缓缓去往另外一个方向。
月色逐渐隐入夜空,浓云翻滚,岑野眼底的笑从深变浅,再到蒙上一层复杂的情绪,久久未消。
这天晚上,竹北梦见自己打了一晚上的篮球,三分,扣篮,她威武得像挂帅出征的穆桂英,那叫一个英姿勃发。
然而,紧接着画面就倏地一转,自以为打遍男生无敌手的竹北,一低头,竟发现自己被岑野拦腰抱起,她只需要抬抬手,就能轻松完成投篮动作。
梦中的她意识到这一点时,甭提有多羞了,敢情她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成就的一番霸业。
她羞红了脸要从岑野怀里挣脱,哪知环在她腰间的两只手就跟藤蔓似的,她愈挣扎,缠得愈紧,还带着灼烧的体温。
“滴—滴——”,闹钟响起。
竹北猛地一下从梦中惊醒,大睁着眼睛,盯着天光大亮的房间回忆刚才的梦,呼吸还有些急促。
好真实啊。
似乎此刻她还被岑野抱在怀里,一回头,就能看到他浓墨多情的眼,而这双眼睛深处,只住着她一个人。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