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爷爷来到那座水晶棺前站定,陆老爷子瞻仰了唐胜的遗容。
虽然口上不饶人,但毕竟人都没了,陆老爷子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刻薄的尖酸话,看了一眼,便退到一旁去了。
这时,殡仪馆外,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停。
随着一名身着黑西装的斯文男人和一名穿着黑裙的贵妇下车,有人说了一句。
“快看,唐家的二少爷来了!”
正是唐进。
他神色沉重,挽着同样“伤心欲绝”的母亲宋淑珍,母子二人步子沉重地走入众人视线。
来到棺前,宋淑珍难掩心中“悲痛”,趴在水晶棺上哭哭啼啼起来。
“老唐……老唐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留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啊,老唐……”
这女人哭的伤心极了,一旁有人不忍,递去一副手帕。
她接过手帕擦着眼泪,抽泣着说,“谢谢大家来参加我家先生的葬礼,我代我家老唐,谢谢大家……”
见到这女人哭的如此伤心,陆一心却在心中冷笑。
唐胜的死,这母子二人一定脱不了干系,现在倒是哭的这么起劲,这假模假样的眼泪,可不叫人讨厌。
她语气平静地问,“父亲的葬礼一早就开始了,阿姨却来的这么晚,不合适吧?”
宋淑珍身为唐胜的现任妻子,于情于理,陆一心都该唤她一声妈。
可她并没有,甚至,这一声生分的“阿姨”,她都懒得叫。
“我……”宋淑珍语塞。
唐进上前一步,搀扶住母亲,语气沉痛。
“抱歉,其实我们一早就打算来,只是母亲心情过于悲痛,生生哭到昏厥,在家庭医生的照料下,这才勉强好转。”
“什么?居然都哭晕了,哎呀,那可真的是够伤心的了。”
陆一心故作惊讶,又关心地说,“阿姨,您还是先冷静冷静吧,身子要紧。您瞧,您的妆可都哭花了。”
言外之意,自然是来参加丈夫的葬礼都还不忘了化妆,也不见得有多难过。
此言一出,不少宾客都开始窃窃私语,显然,宋淑珍这样的确太不妥当了。
宋淑珍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脸上却维持着悲痛。
“自从老唐走后,我几天几夜都没睡觉,用憔悴的脸色见诸位客人,那像什么样子……”
说着,她用手帕掩住脸,又哭啼起来。
陆一心冷哼一声,心里倒开始佩服起这女人来了。
真的,韩苏菲那女人的影后头衔,送给宋淑珍,怕是更为合适。
“妈,别太难过了,来,我扶您坐下。”
唐进搀扶着母亲入了座,接着来到那座水晶棺前站定,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缓缓屈膝跪下。
他面色饱含着悲痛,朝着那水晶棺,磕了几个响头。
唐时冷眼看着他,直到他站起来。
“过来,我的弟弟。”他面无表情,声音低沉,“到我这里来。”
闻言,唐进倒是愣了一下。
因为在唐胜出事的那晚,这男人已经明确的表示,从此与他势不两立,甚至,断绝兄弟关系。
现在,唐时这男人居然众目睽睽之下称他做“弟弟”,什么居心?
见到他不动,唐时又说,“今日父亲便会下葬,从此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的尊容,离别前,你该来瞻仰一眼。”
“这是自然,自然。”
唐进收起了脸上的异样,中指推了推金丝眼镜,缓步走上前去。
水晶棺里,唐胜安静地躺着。
他双目微阖,面容安详,看起来,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不知怎的,唐进一见到唐胜的脸,脑海中就飞快地闪过那天晚上在那间屋子里发生的事情。
暴怒的唐胜用拐杖狠狠地敲打他,他被打急了,冲撞了唐胜。
于是,唐胜撞破落地窗的玻璃,从二楼坠下,那声沉重的闷响,犹在耳畔,令他只是想起就心惊肉跳!
渐渐的,唐进怔怔失神,眼皮子一直在跳,冷汗从那斯文却苍白的脸上“簌簌”滚落。
恍恍惚惚之际,他似乎看见唐胜蓦地睁开了眼睛!
“啊!”唐进下意识惊叫。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却和一名托着香烛和贡品的人撞在一起。
他狼狈地跌在地上,一抬头,唐胜的黑白遗像赫然入目,被层层花圈簇拥着,面容苍劲,不怒自威,正瞪着他。
“怎么了,弟弟?”唐时挑了挑眉头,似在冷笑。
“没……没什么。”唐进狼狈起身,扶了扶眼镜,壮着胆,朝水晶棺里飞快一瞥。
唐胜没有睁开眼,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唐时上前一步,在一个只有二人能听到的距离,唇角微掀。
“是不是想起了做过亏心事,自己吓着了自己?”
“大哥别开玩笑了,我哪里有做什么亏心事。”唐进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神色却愈发怪异。
一旁,坐着休息的宋淑珍见到这里,不禁感到担忧。
眼珠子一转,她扶着额头呻吟起来,“哎呦,头……我的头……”
唐进面色紧张,快步上前,“妈,你怎么了?”
“我的头,疼的快要炸开了……”
唐进知道她母亲是装的,却仍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这……”
唐时似笑非笑说,“弟弟,既然你母亲头疼,你还是先带她去看医生吧,身体要紧。”
“谢谢大哥,这里就拜托你了。”
唐进暗中舒了口气,带着母亲宋淑珍离开了殡仪馆,母子二人那匆匆的步伐,看起来更像是在逃离这里。
然而,这一切只是个开始。
葬礼过后,短短一夜之间,唐时便派人控制了父亲唐胜名下好几处房产,就连机坪的一架小型直升机和停泊在码头的几艘游艇都开走了。
得知这个消息,唐进自然是坐不住了,试图电话沟通,却被唐时拒接。
怒火中烧之下,他大清早就出门找律师了。
不多时,一辆轿车在唐家老宅院门前缓缓停下。
乔北下车,而后恭敬地打开车门,陆一心探身而出。
她望着眼前的豪华宅邸,还有那盛开着各色夏花的院子,心情大好。
管家问询迎出来。
“原来是陆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告诉唐进,我来了。”
“抱歉,我家先生一早就出门了。”
“宋淑珍呢?”
“老夫人倒是在。”
“也行,我这就去见她。”
说着,她带着乔北就要往里闯,管家匆匆将二人拦下,“陆小姐,我家老夫人抱恙,身体不适,还是容许我先去通禀一声,稍等!”
望向那匆匆离去的管家,陆一心笑笑。
今天,是唐时让她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把唐进母子从这老宅赶出去!
“嫂子,宋淑珍那老女人可不好对付,你能行吗?”乔北担心地问。
她笑问,“你怕了?”
乔北谈之色变,“母老虎,而且是不讲道理的母老虎,谁不怕?”
陆一心将一缕碎发撩至耳后,红唇掀起笑。那笑容淡定,从容,比院子里的夏花还要好看。
“有我在呢,她不敢吃了你,走吧,跟我去会会她!”
“可管家还没回话呢,要不要先等等?”
陆一心瞥了他一眼,“没出息。这宅子,咱才是主人!”
眼瞧着陆一心气势十足,乔北也不再多说,他就像是一个忠实的小跟班,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
大厅里,宋淑珍无力地躺在沙发上,额头上搭着毛巾,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她本想帮助儿子唐进夺得唐胜名下所有的财产,只可惜唐胜死了,更令人生气的是财产还被唐时捷足先登,甚至直接强硬霸占。
怒火攻心之下,宋淑珍被活活气病了。
管家匆匆上前,鞠了一躬道,“老夫人,那个陆小姐来了!”
一听这话,宋淑珍双眼蓦地睁开,挣扎坐起。
“陆一心?”
“是的,就在门外,要让她进来吗?”
宋淑珍将额头上的毛巾扯了,气冲冲地说,“让她给我滚进来!我倒要看看,那臭丫头和唐时究竟想怎么样!”
话音刚落,门口处便飘来陆一心慢悠悠的声音。
“呦,大清早的,阿姨火气就这么旺?”
一双漂亮的帆布鞋探进来,碎花裙角轻盈地摆荡,在宋淑珍那阴沉的眼中,陆一心浅笑着走进来。
“居然直接就往屋里闯,到底是孤儿院长大的,就算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改不了没规矩的毛病。”宋淑珍尖酸地说。
她看陆一心不痛快,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对于她这话,陆一心只是一笑置之。
“听说阿姨生病了,我本是好意来探望,只是您这样的态度,就算是有规矩了吗?”
“你!”宋淑珍被噎了一下,旋即老脸一冷。
“陆一心,我不想和你废话,我问你,你和唐时为什么一夜之间强行霸占了老唐所有的财产?!”
“阿姨消息可真灵通,不错,是有这么回事。”
“凭什么!”
陆一心耸了耸肩说,“那些财产都是父亲的,身为儿子,唐时继承财产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进儿也是老唐的亲生儿子,遗产应该平分!我警告你,赶紧让唐时把他强占去的东西还回来,否则……”
“否则,阿姨要怎样?”
宋淑珍气的咬牙,“否则有说理的地方!”
“很遗憾,阿姨。”陆一心环顾四望,看着这奢侈华丽的豪宅说,“我们非但不会把东西还给你,这老宅,也归唐时了。”
“什么?!”宋淑珍愣住,“臭丫头,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是认真的。”陆一心收敛起笑,正色说,“给你们母子二人三天时间,收拾东西,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