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厉害的人。
谢右回头去看了一眼躺在漂泊信天翁巨大翅膀庇护下的韩玦,河源之动作温柔的把苏静的手从她的嘴里拿出来,何储垂着头认真的抹掉枪身上的尘土,千予宸和苏飞碰了碰拳头。
夏魏君的语气严肃,“下命令吧,谢右。”
“韩玦需要休息,现在也只能你指挥了,右哥。”
“没关系,我们能赢。”千瑟汐拍了拍苏静的肩膀。
他们在夜色里露出笑容,脸上的油彩早就掉了个七七八八,但是又裹上黄沙灰尘,只剩下一双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像是夜色里的一颗颗明星。
“好。”苏静笑了笑。
千予宸在为韩玦处理伤势后,又一次分出一小股精神力将他的精神系一巴掌拍晕了过去。
甚至其他人只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樱花香,苏静嘟囔了一句“攻击属性的向导可真变态”,得到河源之一个亲昵的摸摸头。
谢右看了看周围一圈的人,简单的做了人员分配。
漂泊信天翁被他召进自己的精神图景,玉足海东青自觉的来到韩玦的身边,像是要守护他,可惜这个温柔沉默的向导没办法像从前那样伸出思维触手抚摸它。
“千予宸和千瑟汐现在马上清点我们还有多少能用的装备,何储和苏静把我们剩余的补给分成四份,药品和血清要保证人手一份。”
“是!”
得到命令的四个人迅速而有序的忙碌了起来。
夏魏君低头认真擦枪,他在军校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紧张就把自己的枪拆了组、组了拆,后来在一次组合枪的娱乐赛里拿了第一名,还被打趣连这种比赛都不给别人留条活路。
谢右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个圈,“这是我们目前的位置,丧尸最后会呈包围状围上来,我们到哪儿,包围圈的中心就在哪儿。”
“所以?”苏飞问。
“所以不如占领制高点,以守为攻,等待救援。”
“可如果救援没到呢?”
“牺牲。”
北部战区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第一次走进特战小队专属休息室的时候苏飞对此还并没有什么概念,他是白塔那一批招生里唯一的特级哨兵,还没正式上课就被特批加入特战小队,而且还是北部战区的上将亲自开口要的他。
但他对此依旧毫无感觉。
那天阳光还不错,连日阴雨在前一天晚上骤停,拨开云雾的明媚从大大的玻璃窗洒下来,他拎着自己不多的行李推门进去,站在门口规规矩矩的敬了个军礼。
“哨兵学院下级队员苏飞前来报道。”
一个女生趴在长条的会议桌上睡觉,肩上搭了件作训服,印着“北区·韩玦”的代号,衣服的主人靠在高高的书柜边捧着一本书,黑色短袖露出半截锁骨,侧脸好看的不像话,其他人正激烈讨论着中东又一座小型城市的沦陷到底是因为政府军无力抵抗还是根本就是拱手相让。
然后夏魏君抱着一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精神体就从外面冲进来,“韩玦!这真不是你的精神体吗?!”
“夏魏君,新人面前能不能把良好形象暂时维持一下?”韩玦合上书,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嘴角上扬的模样好看的不行。
一早上跑遍了大半个总部才捉住这只样貌奇异的小鸟的夏魏君光顾着来打趣他们的队长,听到他的话才回头取看门口站着的那个绷着脸看起来有点不太好相处的少年。
狐狸眼尖下巴,侧脸的线条明晰流畅,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他走过去打量了一下苏飞,突然一巴掌重重的拍在别人的肩膀上,“我说,你怎么站在门口就睡着了啊!”
后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要有人提起这一段往事,傲娇的苏飞就能一秒钟给夏魏君摆脸色。
苏飞握着最后还剩下的一个弹夹,侧头看着正将大拇指甲盖儿那么大一块压缩饼干囫囵吞下去的夏魏君。
向导在第二天的对抗中被两只丧尸拖住肩膀拽下了他们暂时用来作战的屋顶,额头磕在台阶上开了个口子,没有纱布只能上完药就将伤口直剌剌的暴露在空气里,反复的裂开已经有了发炎的趋势。
这会儿没水他咀嚼的有些费力就不自觉的鼓起腮帮子,血珠子一点一点的渗出来,刚好滚到他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睛,就在眼下流下一道血泪。
守在断壁那一边的谢右和千予宸已经率先抄起军刀冲了下去和丧尸厮杀成一团,不知道是谁扯着沙哑的不成样子的嗓子喊了一句,“给我护好韩玦!”
千瑟汐端着千予宸的枪守在韩玦的身边,除了苏飞手上的那个弹夹,所有的弹药都在他这里了。
没了子弹,河源之将笨重的机枪从高处扔下去,撞倒了一大片丧尸,何储掏出自己的军刺,一刀一刀的扎进那些动作缓慢却又前仆后继的丧尸头颅里,脑浆和血喷溅的他满脸都是,他抬手抹开眼皮上的让自己不被遮住视线,拔出军刺高高举起刺向下一个目标,苏静将通讯设备和韩玦放在一起,转身毫不畏惧的投入了第一线。
夏魏君感受到了苏飞的视线,他咧嘴笑了笑,“苏飞,北部战区到底代表着什么啊?”
对方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抬手脱掉手套,因为长久只做扣动扳机这一个动作而僵硬冰冷的指腹动作轻柔的替向导抹去那一道血泪,他想了想又说,“但我知道我想保护你们。”
“好巧,我也是。”夏魏君也脱了手套举起一只拳头。
两个人碰了碰拳,又投入各自的战斗。
不需要谢右再下任何的命令,他们默契的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做事,夏魏君还在拧断加踩碎一颗脑袋的同时分出几缕精神力去关注了一下几个哨兵的精神情况。
无一例外的糟糕。
但是没有人说自己撑不住了。
白天就这样过去了。
晚上就这样过去了。
体力透支加上精神图景里又开始肆虐的风暴海啸和暴雨,大家的作战圈已经慢慢缩减成了一个不大的圈子,将靠着墙角的韩玦围在中间。
苏静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只丧尸,居然连匕首都感觉有些钝了,她费力的将它从一颗内里已经被搅的稀巴烂的脑袋里拔出来,脚步虚浮的踉跄了两步突然就被一只手拉进了一个有些瘦削的怀抱,久违的一丝海洋的味道从丧尸血液的腐臭里被她的鼻子敏锐的捕捉到,她有些脱力的闭上眼睛,靠在河源之的怀里。
千予宸及时的两枪补上了她原本的空隙,夏魏君居然还能分神想幸好我们队的医疗兵以前是干爆破的。
大家咬着牙继续战斗,疲倦和疼痛一波一波的席卷着神经,但是一个人都没有倒下。
没有人注意到,昏迷了这么多天的韩玦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苏醒的毫无征兆,只是睫毛颤抖了几下,宛如亚马逊丛林那只引起风暴的蝴蝶轻轻扇动了几下自己的翅膀。
“谢右。”他的声音还很飘,抬起手臂的动作牵动了脊柱上的伤使他不得不皱起眉。
被叫到的人有一瞬间的愣神似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当他回头看着真真切切醒来的队长时,泪水差点奔涌而下。
他并不是爱哭的人,甚至于少见他红着眼圈出现在大家面前,只有这一次,是真的真的忍不住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扑朔着往下掉,没有声音,却在瞬间就哭的要背过气去。
“谢右。”他指着东方低声呢喃,“是不是出太阳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们身后是无止境的杀戮与绝望的嘲哳嘶鸣,乌云压城的暗色天幕阴的太深,风沙卷着血雨漫天狂舞仿佛要将这些青年单薄的身体撕碎,橘红色的光在深灰色的云彩以及沦陷区这些被丧尸荼毒过的灰色废墟的中间变得异常的耀眼,只是那么小的一束光,却刺得所有人眼睛生疼。
“居然真的……”
太阳渐渐升起,韩玦抬起头,逆光的一瞬间,没人看清他的表情。
飞往白塔总部的飞机上,苏飞躺在简易病床上,仿佛有些明白了北部战区到底代表的是什么。
是他们并肩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不仅爱着自己身边的战友,更能放心的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身边人。
他伸出手勾了勾隔壁床上夏魏君纤细的有些脆弱却精致的手指,“那么在你心里,北部战区是什么?”
樱花香慢悠悠的将他们两个包裹起来,夏魏君眯着眼睛想了想,“大概是这辈子都不愿意离开的地方和最想守护的人吧。”
苏飞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嘿嘿的笑了起来。
如果说远在青城的红砖墙和白窗柩是他心底最深刻的牵挂,那么北部战区就是这些年服役的生涯里少有的温软时光。
年底测试时,苏静的桌角漏出来的半张卷子,合伙从谢右宿舍里偷来的牛奶,生病时千予宸忍痛割爱塞到他怀里的特效剂,还有河源之深沉的一句多喝热水与随之递来的泡着枸杞的保温杯,每次输了训练赛后谢右都会来拍拍他的肩膀,每次出任务前韩玦总是要反复念叨着有没有带足补给有没有记清楚撤退路线,千予宸弯着眼站在书架边笑着说你要的资料我帮你找到了。
还有刚加入的那个春天,苏飞怀里抱着一只怪异的小鸟跑过自己身边,微风带起一阵樱花香。
或许他现在这些微末的感情还不足以支撑他将战区摆在一个信仰的位子上,可是这几年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为自己代号的这个前缀感到骄傲。
“我也想守护你们,守护萨拉比亚的每一个人。”他看着苏飞的眼睛,神情专注,一字一顿的说,“和你们一起。”
苏飞分化的时候挺难的。
刚过十六岁的那晚,他在睡梦中毫不自知的就将自己庞大而杂乱的精神力释放了出来,拍的周围好几条街的人都因为不同程度的脑震荡进了医院,还有不少去看幻听幻觉的,症状都很统一,说自己那天晚上看到了满世界都是盛放的樱花木。
接着就进入了长达半个月的高烧昏迷期,连水也咽不下去,好不容易醒了人又像傻了一样什么话都不会说了,如果不是白塔派了人来亲自守着,估计苏家父母要哭死在他的病房里。
折腾的这么狠怎么看也是娇贵些的向导,白塔也格外上心,他住院期间的数据都是直接共享到白塔下属的实验室的,连正式入学的时候都要比别的向导待遇更特别一点。
“你们来报道的时候我就被谢右拎过来帮忙核对信息,那会儿我也还是个新生呢!现在二年级了又来给新生当助教,我是免费苦力吗?!”
夏魏君手里捂着一杯热豆浆,冒着凌晨五点半的寒风穿过整个生活区到“哨兵实训基地”去打卡。
“谁让你分化的时候搞那么大的动静,精神系还这么奇葩,比我们早半年进塔的人肯定要来帮忙啊!关键是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啊?就因为我俩住一个宿舍楼还一个姓吗?!”
苏静哆哆嗦嗦的捧着个牛肉包子啃,腾起的热气把眼镜蒙上一层白雾。
“估计是因为上学期小游把末世史这门课给挂了。”
“那还有韩玦……算了,上头不可能让他来新学员这里受折磨。”
“而且韩玦长的那么好看,万一被新学员挖墙脚了怎么办?”
“苏静你开始了???”
“话说我好像记得你上学期也挂了一门课来着?精神系培养课?”
“苏飞你不会讲话就不要讲了!你不用上精神系培养课了不起啊?!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哈哈哈!”苏飞笑的蹲在地上捂着肚子,“苏静,你还是女人吗?河源之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还会要你嘛?”
“滚!”
苏静追着苏飞跑进实训基地的时候沙布尔正在介绍他们,语气中总是带了些骄傲的。
“今天的实训课有两个二年级的向导学员来给你们做助教,都是非常优秀的前辈,你们要……”
后半段话被苏静的魔鬼笑声给堵了回去。
进白塔快两年的苏飞早就修炼成了老油条,见了沙布尔一秒摆出讨好的笑,“将军早。”
他长的显小,天生一副讨巧讨乖的五官,哪怕是这样笑着也不会让人觉得烦。
吴琼后来总是被问起当初是怎么就鬼迷心窍的跟苏飞绑定在一起了的,她总是露出个狡黠的笑,拼命把嘴角的笑容压下去,“啊,他一直缠着我,太讨厌了,我善良。”
新闻传播司的这些人都习惯了每次一有这种采访播出,司长肯定会挽起袖子跳着脚追的自家哨兵跑遍整个大厦,然后又被几句软话一个吻就哄回去。
骨气都死光了。
二年级的优秀向导在这一次的实训中主要任务就是用精神力辅助哨兵,让他们习惯这种有搭档的战斗节奏。
“谁先来?”沙布尔抱着花名册,眼神从一群人身上扫过。
别人都在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周围的人,苏飞不屑的眨了下眼睛。
“报告!”
沙布尔波澜不惊的扫了他一眼,“苏飞?”
“报告,是!”
“出列,你就和……”沙布尔看着肩挨肩站在一起的两个向导语气顿了顿。
吴琼很自然的就把话给接上了,“和我搭档吧。”
“嗯,你们俩搭档吧。”
那天的训练赛后来因为和苏静搭档的哨兵在实训过程中被焦糖牛奶的味道刺激的太上头而迅速输掉为结局,沙布尔脸色难看的让一直等候在旁边的医护把他带下去时,苏飞满脸揶揄的打趣着她。
“看你火气不小,人气也不小啊。”
“苏飞你怎么不去死啊!我跪下求你了!你去死吧!”
空气中还有未散干净的樱花香。
作为哨兵,苏飞和吴琼搭档的第一场对战似乎赢的太过轻松,而实训课的教授沙布尔说起这个事时反复强调自己真的没有故意要把他俩凑一对。
毕竟实训课结束后,这俩人是怎么加上联络的他都不知道,更别提苏飞把自己刚到手还没捂热的奖学金全给了吴琼去买全套手办,然后吴琼就义务请他吃了一学期的牛肉粉,这种老套到家又酸到掉牙的小学生恋爱剧情。
苏飞是第一个被带进审讯室的,因为他不仅是北部的精英,还是夏魏君的向导。
所以尽管他现在的状态十分糟糕,但是高层还是将他选为第一个突破口。
“请问当时只有你和夏魏君上尉在现场吗?”
“……”
“你能具体给我们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
“在千予宸中尉和千瑟汐中尉到达之前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
“……”
“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
苏飞穿着对他而言有些空荡荡的病号服,光着脚坐在审讯室的铁椅子上,眼神直愣愣的盯着桌子左上角的玻璃水杯。
沉默了很久,他反问,“夏魏君上尉他还活着吗?”
“这不是你目前该关心的事。”前来审讯的中将冷脸以对。
“哦。”苏飞又不说话了。
“你要知道,一个特级哨兵如果完全感染成丧尸这对白塔来说是太大的损失,没有任何一个人承担的起。”中将尝试放软一些语气引导他,“他能带来的破坏力是难以估计的,或许到时候我们会无法控制他,到时候白塔总部也许会变成一个屠杀场,血流成河。”
“不可能。”他双手抱胸盯着中将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
痛感从指尖一点一点的席卷上来,沿着经脉蔓延至全身,毫不客气的撕扯着他的身体,神经像是被千万把钝刀不停的折磨着,他疼的蜷缩在一起,豆大的汗珠子不断的从额角滚下来。
事情为什么总是变得这么糟糕呢?
十五天前,他和夏魏君孤身进入沦陷区的小镇支援自己的队友。
十天前,他们遭遇了一场规模前所未有的丧尸潮。
七天前,他们在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终于等到了白塔总部的救援。
三天前,他突然被告知夏魏君感染了丧尸源,白塔强行切断了他们之间的精神链接。
那种像是要将他灵魂的一半活生生的剥下来的感觉在切断之后,还是会像海水般一次一次的将他淹没,是真的,痛不欲生。
明明前一晚,他看到夏魏君还好好的,甚至还偷偷地跟千瑟汐接吻。
他捂着脸抽泣起来,“我要见他……我要见他……见到他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中将气急又无可奈何,只能让人把他带回病房继续监视起来。
剩下几个人同时被带进了不同的审讯室。
“在发现夏魏君上尉被丧尸抓伤且伤口接触到感染源后,你是怎么处理的?”
千予宸一如既往的沉着温柔,他先推了推眼镜,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语气也是不急不徐的,“先用双氧水深度清洗伤口,注射血清,再进行常规的外伤处理。”
审讯员做完笔录抬头看着他,眼神中的意思是:就这样?
于是千予宸歪着头想了想补充道,“清洗伤口的时候,他的向导说要给他长长记性,所以拒绝帮他调低痛感,整个过程我一直是听着他的惨叫操作的,很难得我没有手抖。”
“作为队长,你是否清楚自己的队员再特殊时期的身体状况。”
韩玦靠着椅背,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都透着高冷的气质,“不知道。”
“可是你是队长难道不……”审讯员顶着一支优秀的特战小队的队长无形的压力,尝试问出点有用的消息。
“我重伤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韩玦持续高冷,甚至有点生人勿进的意思。
“你在那五天和他们有什么具体接触吗?”
苏静咬着手指仿佛是在仔细的回想,“嗯……我那几天就是在调试通讯设备啊,没干什么。”
“除了调试通讯设备呢?”
苏静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杀丧尸啊,不然我还能干嘛?架锅烧火给大家煲碗鸽子汤?”
“你在救下夏魏君上尉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千瑟汐的嘴里没什么东西,但她还是不自觉的鼓动自己的腮帮子,“有啊!”
“是什么?!”审讯员激动的差点跳起来。
就看到坐在他对面,刚刚剪了短发没几天的少女露出个不羁的笑脸,“第一次见到那么受不得疼和那么能嚎的哨兵,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脑子疼。”
“请问……”
谢右抬起一双冷漠的眼睛,“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
审讯员被他堵的不敢说话。
“我跟你说,我们战区的队员什么样我心里清楚,而且当天给他注入的血清是你们白塔总部下辖的实验室分配的,现在出了事我们都没找你们,我告诉你,如果夏魏君出了什么问题,你们都逃不了干系。”
饶了一圈,苏飞又被提审了。
他睁着一双通红的眼镜,只说一句话,“我要见我的哨兵,我要见夏魏君。”
我要亲眼看着他在我面前吃人,否则你们谁说他被感染了,我都不会信,一个字都不信。
千瑟汐和苏静下了哨向概论课,挎着书包从向导学院三教往东园里的专属休息室走,瞎调侃几句教授这学期又为他们操碎了心,发际线比起刚开学的时候高了不少。
休息室里没人,苏静下意识的去看门边的电子版。
“今天下午只有我俩有课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千瑟汐从桌上摆着的果盘里揪了一颗葡萄连皮一起扔进嘴里,“哇,别不是背着我们搞团建去了?”
“不是吧,河源之不可能这么没良心。”
“但是谢右可能啊。”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
一句话没说完,韩玦突然推门走进来,谢右就跟在他后面沉着一张脸,连河源之也有些沮丧的耷拉着他的眉毛。
“怎么啦?”苏静挪到机枪手旁边,扯了扯对方的袖子小声问。
苏飞这时候正好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上头怎么说?”
听的千瑟汐一头雾水,“什么怎么说?你们在讲什么?”
没人应他的话,韩玦纠结了很久选择直接把上级的文件拿给大家看。
“我们接受上级指派,作为独立的特战小队,以北部为名,到西部沙漠地区去驻守十四个白塔分基地其中一个,沙布尔也会同去。”他简短的说了说文件的大概意思。
“啊?”苏静瞪大了眼睛一脸懵。
“哈?”连千瑟汐都皱起脸。
新加入小队的何储和卢轩坐在角落里,后者秉承一个新人该有的模样不多话,反而是平常不怎么活泼的何储在喝了一口枸杞茶之后出声。
“那我跟卢轩怎么办?我们才是一年生,完全没到上战场的标准啊。”
谢右笑的有些难看,“你们一起去。”
“那些人是疯了吗?!他们才是一年生!实训课都还没怎么认真上过!”苏静袖子一撸就要往外跑,幸而河源之就在她的旁边,手一伸就把人捞了回来。
谢右泄气地拉开椅子坐下来,“你当我跟韩玦是死的吗?这些问题我们在今天的会议上提过了……但是被驳回了。”
苏静气的绕着会议桌打转,撅着嘴,把一张白嫩嫩的脸皱成了包子。
千瑟汐坐在窗台上晃荡着两条腿,眉毛皱在一起,“不是吧,就算现在我们已经基本把丧尸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了沙漠的沦陷区里,但是并不代表它们不具备杀伤力,更何况他们适应环境和进化的速度明显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估,上头把我们扔过去想干嘛?”
何储就站在他旁边倚着窗台看书。
韩玦有些疲倦的靠在书柜上揉了揉颈子,正要说话,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
不多不少的三下,每一下的力度都刚好一样,中间停一秒。
从敲门的方式里就能看出来人的教养。
“请进。”
卢晔背着个双肩包手里拎着外卖披萨的盒子,站在休息室门口冲他们笑。
“刚刚忘了说,卢晔这次被调回我们组了。”谢右走到门边把他拉进来,“他以前是我们队的爆破手,现在改做医疗兵了。”
“兄弟你这跨界跨的有点夸张啊……”何储打趣了一句。
气氛缓和不少。
卢轩的话就要简短的多了,“我跟着我哥。”
“唔。”苏静摸摸自己的小肚子,“我好像有点饿了诶。”
千瑟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已经在动手拆披萨的包装,“饿了就吃呗。”
她笑嘻嘻的咬了一大口,把剩下的半截塞进苏静的嘴里。
“管他明天什么样,现在我们还活着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披萨我就已经觉得赚了。”
苏飞和千瑟汐都在一周后如愿见到了夏魏君。
特殊看守室里只有一张窄窄的单人床,夏魏君躺在上面,手和脚都被固定了,眼神睁着,眼神却是涣散的。
他瘦了很多,本来就棱角分明的下颚线越发被凸显了出来,两颊不多的肉也没了,甚至都不像个狐狸崽子。
千瑟汐走过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没哭,甚至没有红眼睛。
她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话来。
“夏魏君,我最讨厌的课是哨向概论课,你最讨厌的课是末世史,你二年级成为狙击手预备役后,我和你去上的第一堂专业课上,教授说,观察员是狙击手的眼睛和盔甲,除非死亡,否则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观察员都不能离开自己的狙击手。”
她把下巴靠在膝盖上。
“你说等以后休假了,你要带我去青城里看红砖墙和白窗柩,你家大门口有颗枇杷树,比你的年纪还要大,结的果子又大又甜,结果我们每次休假都是冬天,好不容易能见到两片叶子都是枯黄枯黄的那种。”
她把头埋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我去给新学员第一次实训课做助教,有个哨兵嘴特贱,问我这个身高是不是走后门才在等级测评里得了个特级,那天沙布尔在场我没敢揍他,本来准备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教育一下他,结果没想到你在搏击课上就把他揍了一顿,还害得我陪你一起被罚了半个月的劳动。”
她揪着自己的裤子,肩膀轻微的耸动起来。
“我记得,你在外人面前总是很高冷,但在熟悉的人面前话多又幼稚,我记得,你最初加入北部战区的时候还没满18,来的那天穿了件黄色的短袖,显得特别帅气……”
“我记得,我们的契合度最开始是比你和苏飞还低一点,可你就是天天要跟我一起,说能培养默契,我记得,你的茶隼喜欢跟着我,精神系培养课的教授没少拿这事开你的玩笑……”
“我记得,第一次上战场,我被子弹刮过脸差点破相,你自责了好久……”
“我记得第一次杀了19只丧尸,那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你就一直抱着我,陪我熬着,我记得……”
她渐渐地平静下来,重新在椅子上坐好。
“我记得,我们在白塔总部登记结合的那天是在下雨,很大很大的雨,你背着我淌过宿舍前面那片积水,你说,以后有什么难处了,你肯定还是护着我的。”
千瑟汐伸出手,去握住夏魏君的一只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他们不给你被子,你不知道自己要的吗?”
她朝着夏魏君的手哈了口气,用力的搓起来,“还要我来帮你暖手,你可真是个坏人。”
“夏魏君,他们说你被感染了,怎么可能。”
“夏魏君,你知不知道被强行切断精神链接有多痛。”
“夏魏君,我都来看你了。”
千瑟汐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强忍着泛酸的眼眶。
“夏魏君,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躺着的人被注入了大量的镇定剂,毫无反应,就那样睁着一双涣散的眼睛朝着天花板。
“你不要丢下我呀,夏魏君……”
一颗饱满的泪珠从她的眼尾浸出,顺着苍白模糊的侧脸线条滚下来打在他的手背上。
悲凉的气息一点一点的填满整个空间。
接着,好多颗眼泪珠子从千瑟汐的眼眶里掉出来,噼里啪啦落在夏魏君的手背上,竟然渐渐润起了一丝丝的暖意。
医护人员冲进来的时候,千瑟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扯到了旁边。
如果说整个末世最大的医学奇迹是什么,大概要数夏魏君从半感染的状态莫名其妙被救回来,后世无数人吹嘘这是白塔总部的功勋——悉心照顾和治疗哨兵才让他恢复。
只有当事人知道,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修养半个月后,夏魏君终于恢复的差不多了,他和千瑟汐重新登记结合了一次。
契合度测试也重新做了,终于上了百分之90,夏魏君满意的拿着测试报告,喜滋滋的表示要去吃牛肉粉庆祝一下,千瑟汐眉头一皱立马反对。
“我不,我要吃黄焖肉。”
苏静补刀,“你们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们到不了100%了吧?”
“滚!!!”
北部战区的精英全部返回了分基地,使命和任务还是要继续。
“目标还有三分钟通过涉及范围,你有五秒的时间进行狙击。”
“哦。”
“距离900米,倾斜角度39°,空气湿度19,风……你想要什么样的风?”
“放心啦,老哥,风能到的地方都是你的。”
在这片大陆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着幸或不幸的事。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末世之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社会等级会分割成哪种类型,人类又会进化成何种新型生物,只是此时此刻,他们都在为活着而努力。
他们都自己的信仰。
存活。
就是他们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