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从湖畔回来之后, 顾熙言难得地没有失眠。
床榻上,美人儿沉沉睡去, 梦中萤火虫星光点点,垂髫的女童和白衣少年郎泛舟银河,欢声笑闹不断。
“玄哥, 玄哥,这儿可真美!”
“熙儿喜欢就好。”
“玄哥喜欢吗?”
“喜欢。”
“过两天等熙儿病好了,就要下山了, 爹爹和娘亲为熙儿请了西席, 可是熙儿一点儿也不喜欢念书.......”
“熙儿下山之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玄哥了?熙儿喜欢和玄哥在一起。”
“那熙儿快些长大,等熙儿长大了, 玄哥就永远陪着熙儿。”
白衣少年郎眸色温柔, 垂髫女童望着他盈盈一笑, 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料,忽然一阵花雨飘起,白衣少年郎被乱花迷住了眼,转身揉了一会儿眼睛, 再转过身来,却变成了一身玄衣的萧让。
萧让的面容青涩至极, 看上去只有十几岁而已, 俊眼修眉带着三分不羁的戾气,望着她轻启薄唇,冷冷发问。
“顾熙言, 他是你的谁?”
........
“不是的,萧让,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熙言陡然从梦中惊醒,神色惶然不定,额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冷汗,晶莹的汗珠儿顺着欺霜赛雪的肌肤而下,缓缓流到修长的脖颈处。
日光刺目,穿透薄纱帐射进来,顾熙言好一会儿才从梦魇中平复下来,抬了玉臂,以手遮了眼睛道,“红翡,进来服侍我梳洗罢。”
话一出口,顾熙言便愣了。
她被掳到此地,已经是有半个月没见过红翡和靛玉了。
如此想着,眼眶又是一红。顾熙言强忍着泪意,正准备唤丫鬟碧云入内,不料却听见一阵隐隐约约的喧闹声传来。
顾熙言皱了一弯远山眉轻轻皱,凝神细听片刻,方侧身下了榻,光着一双玉足走了出去。
话说,韩烨和段氏新婚数月,每晚皆是分房而居,韩烨在段氏面前清冷疏淡,少有关怀,此番兵致江淮,还是段氏痛哭流涕地求了韩烨数日,才得了允许,能够随军前来。
可是,叫段氏万万没想到的是,从在江淮安顿下来的那日起,自家夫君便从未踏足过她居住的居所。如此半个月下来,段氏察觉到了不对,在其百般询问之下,身边服侍的下人才唯唯诺诺地道出实情——原来韩烨平时歇在书房里,书房旁的映雪堂里头住了一位熙姑娘,世子爷日日前去探看,从未有一日间断。世子对这熙姑娘百依百顺,哪怕军务再忙,也要陪她一同用膳云云。
段氏听着着番话,恍然觉得身处梦中——她那心冷如铁的夫君,竟会有如此体贴柔情的一面?!
可是,这番情谊本该用在她这个嫡妻正室身上!而不是那连妾室名分都没有的狐媚子身上!
段氏心如刀割,妒意滔天,当即便领了一众丫鬟婆子气势汹汹地径直往映雪堂而来,
——她倒要看看,这位被自家夫君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物,到底是何等货色!
映雪堂门口已是一片混乱,丫鬟碧云跪在门口处,和几个在映雪堂伺候的丫鬟婆子一起拦着前来闹事的仆妇小厮,不叫入内。
“主母恕罪!世子再三吩咐过婢子,若无口谕,映雪堂一律不准闲杂人等入内!”
只见段氏穿着一条豆绿色的对襟褙子,下头是条乳白色纱裙,发髻上斜斜簪了两朵逼真的绒花。
段氏长得面如秋月,婉约大方,本该是清淡雅净的淡泊之人,此时整个人却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扶着丫鬟的手静静站在映雪堂前,厉声骂道,“闲杂人等?你们这些只认世子,不认主母的狗奴才!那便去你们世子面前问一问罢,问问这映雪堂我这个当家主母到底能不能进!”
“今儿个,这映雪堂我是非闯不可的!”
丫鬟碧云高声哭求道,“主母莫要为难婢子!世子今日临行时特意吩咐了,熙姑娘若是有了三长两短,婢子和这映雪堂中的众人便是死罪.......”
话未说完,便是“啪——”地一声脆响,只见段氏身旁婆子一个箭步上前,狠狠地打了碧云一巴掌,骂道,“不知礼数的东西!未经纳聘之礼、未向主母敬茶便委身于世子,藏在这映雪堂中!不知是哪里来的狐媚子,偏生你们这些奴才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着!是谁的姑娘?竟值得你们这样尽心尽忠!”
那婆子手下力道极大,碧云被打了一巴掌,脸上立刻高高肿起,渗出几丝血意来。
今日世子一早便着了甲胄出门,想来是两军今日交战,段氏此时前来闹事,一看便是算准了时辰——世子不在,段氏又是有备而来,熙姑娘岂不是任人拿捏践踏!
碧云思及此,心头大骇,当即也顾不得查看伤势,忙附耳一旁的小丫头,低声道,“快!差人去通风报信,快快请世子前来!”
那小丫鬟被这阵势吓得不清,拔腿便往外跑,不料段氏见状,当即指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摁住了碧云和那要通风报信的丫鬟。
两厢人又是一阵打闹叫骂,院子里巡逻的守卫见了,欲上前阻拦,不料段氏素手一挥,斥道:“我身为世子嫡妻,今日是在整顿后宅之事,尔等谁敢上前!”
那一群禁军见了,皆是面面相觑,满腔为难,思前想后,终是悄悄派了一人,快马加鞭,去两军阵前将这映雪堂里头的情形报给韩烨。
映雪堂前,一派混乱之中,突然闻得屋内一女子清亮如莺啼的声音穿来。
“碧云?外头何事?”
丫鬟碧云正被婆子死死按着,听见顾熙言起了床,忙满面惊慌地高声道,“姑娘好生呆在屋子里,万万莫要出来!”
方才,顾熙言打帘子出了内室,望着屋外影影绰绰的身影静静站了许久,她听着屋子外一群人的吵闹声,大概也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美人儿沉吟片刻,终是开口道,“碧云,请夫人进来一叙吧。”
.......
“秉侯爷,顾家又来家信一封。”流云望着帐中金冠束发,正被下人服侍着穿甲胄的男人,又补了句,“依旧是写给主母的。”
萧让闻言,眉心微拢,伸了大掌接过,将那书信展开来。
“爱女熙儿亲启:从盛京致江淮千里,脚程缓慢,纵然快马加鞭,路上依旧要耽搁数日。不知汝随侯爷可抵达江淮?军中一切可还适应?平阳侯爷戎马倥偬,此后只怕征战之时多矣.......纵然军中诸多艰苦,汝切不可娇气抱怨.......汝为平阳侯当家主母,身为人妇,自当为君分忧......”
自打顾熙言失踪那日起,萧让一边暗中派人夜以继日地寻找,一边封锁了顾熙言失踪的消息,以免打草惊蛇。
当时恰逢萧让整军待发,发兵淮南,萧让只好去书一封给顾府,说是顾熙言随军一同前往淮南。
顾府中,顾父顾母接了萧让的亲笔之书,皆是深信不疑,从盛京到江淮这一路上更是来信数封,皆是写给顾熙言的,信中多是问是否适应军中、过的好不好、夫妻感情如何等等。
萧让看着手中家信,一阵酸涩袭上心头。
她的嫡妻是娇生惯养,被家人百般呵护着长大的。
她是那样的娇,若是受了苦,眼泪便掉个不停。
她是他的发妻,是他发过誓愿,要守护一辈子的人。
如今他却把她在眼皮子底下弄丢了。
萧让闭了闭眼,手中信纸薄薄,却重似千钧。
“拿下去,收好罢。”
流云接了信道,“依照惯例,属下这便叫红翡姑娘照着主母的笔记修书一封,给顾府寄回去。”
萧让从未有一丝放弃寻找顾熙言的念头,也从未怀疑过“能找到顾熙言”这件事儿。万一哪天接回了顾熙言,身边自然不能少了伺候的人。萧让指了身边儿的流火问过了靛玉和红翡的意思,两人听了顾熙言可能身在江淮的消息,皆是双目含泪,一口应下,愿意随军一路到江淮伺候。
萧让阖目养神,被人服侍着穿好了一身金甲,那厢,流云挑了帐子,拱手来报,“秉侯爷,三军已整装待发。”
高大俊朗的男人一身金甲,身姿挺拔,气宇轩昂,闻言缓缓睁开了一双深邃的眼眸,从下属手中接过了那方承影宝剑,大踏步出了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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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安帝尚余一口病气,养病于紫宸殿,太子李琮坐镇禁廷东宫,以萧让为主帅,淮南王、定国公为副帅,遣兵十五万,浩浩汤汤行至江淮,名曰讨伐叛军。
江淮大地,平川旷野,两军相隔漳水,安营扎寨,遥遥相对。
这日,萧让提五万军亲临叛军栖身的白马坡。方圆数里之地,广布三军,众将士着重甲佩剑,身跨骏马,兵临城下。以精兵十万排成阵势,扬起黄沙滚滚。
点将台上,旌旗猎猎,战鼓雷雷,号角高亢,主帅一声令下,三军将士齐齐呐喊,声震云霄。
“皇四子李壁慢侮天地,悖道逆理。意欲逼宫于禁廷,篡夺圣人之位,天下昭然,所共闻见。
圣人忧勤惕厉,敬天恤民,田不加赋,户不抽丁。今以列圣深厚之仁,讨暴虐无道之贼,共立平叛之勋,无负圣人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
若尔披胁之人,甘心从逆,抗拒天诛,有不从命者,武军誓平之。特此布告海内,咸使闻知。”
讨伐檄文念毕,三军纷纷举缨呐喊,声震山岳,气势如虹。
作者有话要说: 好戏连台啊....
话说,侯爷快知道了....
桃子顶锅盖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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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报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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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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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很好,男主也很好
男主会替女主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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