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夕节, 乃上元天官赐福之辰。
一元复始, 万象更新。
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 为春节的最后收尾, 也是大地回春的开始。这一天, 家家户户皆热闹庆祝, 故亦称“小过年”。
大燕朝平日里实行宵禁, 夜晚禁鼓一响便禁止百姓出行,若有人犯夜则要受处罚。唯独在上元节之际, 天家特许开禁三天,称为“放夜”。
上一世, 顾熙言未出阁的时候,年年都要去赏花灯,这一世重生,细细数来,也有数十年未曾见过元宵盛景,故而一早便求了萧让, 在上元节这日晚上一同去看花灯。
......
上元节当夜。
马车尚未行至朱雀大街,已远远听闻人声鼎沸, 等行至街前, 顾熙言撩开车帘一看,竟是被眼前的景色惊艳的移不开目光。
只见朱雀大街两旁处处张灯结彩,万盏彩灯垒成灯山, 游玩观灯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盛况空前。
朱雀大街尽头设有元宵庆典, 其中丝竹管弦,歌舞奏乐,表演者达千余众。
街道两侧每逢百步,便设有一座宫中御制的巨型灯楼,远远望去,每座灯楼高百尺,极为壮观。
二十来座灯楼分布于道路两侧,金光璀璨,宛若琼楼玉宇,天上人间。
顾熙言看的满心欢喜,等马车停稳了,扶着萧让的手下了车,登时便想拉着男人往那灯楼面前奔。
不料,萧让手上一个用力,竟是把顾熙言拉回了怀里。
上元节期间,百姓们在夜间肆意出门游玩,通宵达旦,就连平日子待字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们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出门赏灯玩乐。
故而,历朝历代上元节开禁,街上人流如织,适龄男女不期相遇,极易一见倾心,产生爱慕之情。
只见萧让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张面纱,亲自给顾熙言带上,直把明艳动人的小脸儿遮了个严实才作罢。
今日出门之前,顾熙言细细打扮了一遭——小脸上妆容精致,浅罗兰紫色的袄裙素净雅致。虽说顾熙言梳着妇人发髻,不会有男子上前来表达爱慕,可萧让也不愿叫外男将她的容貌看了去。
这面纱轻薄,带上去倒是没什么不便之感,顾熙言扯了扯面纱,不满的冲男人道,“若是有旁的女子盯着侯爷看,又该如何呢?”
今日萧让穿了身鸦青色圆领锦袍,外加一件墨色织锦大氅。男人身量本就高大,样貌又生的惹眼,如此往人群中一站,更显英武清隽,真真是应了那“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峨若玉山之将崩”之语。
萧让神色疏朗,伸手摸了摸顾熙言的鬓发,薄唇溢出一丝笑来,“看不看是旁人的事,夫人只需记住,本候的眼中只有夫人一人便够了。”
顾熙言瞥了面前那俊朗的男人一眼,软软嗔道,“巧言善辩。”
萧让把美人儿拥在怀中,眸中笑意更胜,“只对夫人一人巧言善辩。”
......
天上明月高悬,地上彩灯万盏
以朱雀大街为中轴线,四散开的大街小巷里,茶坊酒肆林立,皆是灯烛齐燃,锣鼓声声,鞭炮齐鸣,百里灯火不绝。
街道两旁挂着的五色灯盏上描绘了各种人物,舞姿翩翩,鸟飞花放.龙腾鱼跃。顾熙言一脸心细,看的目不转睛。
此处游人如织,来往匆匆,只见高大俊朗的玄衣男子紧紧把带着面纱的紫衣美人儿护在怀中,身后跟着两个带刀的英武侍卫,并两个穿锦簪花的大丫鬟,一行人浩浩荡荡,一看便是高门大户之家。
再往前面行去,便是歌舞百戏的表演之所,有击太平鼓的、踩高跷的、舞龙灯的、舞狮子的.......各类技艺杂耍鳞鳞相切,乐音喧杂之声远飘十余里。
一行人边赏边走,忽闻前方热闹非常,侍卫流云上前探看了,才知道原来是一处投壶的场子。
这类投壶、射箭、套圈的游戏,本是平民百姓逢年过节玩乐的生意营生,所设彩头也不过是是一些小打小闹的不值钱的玩意儿。
可那陈列着各种着彩头的柜子里,偏偏放着一盏纸糊的月白色的兔儿提灯,通身画着兰芝香草,看上去颇为憨态可掬。
顾熙言看了两眼,只觉得那兔儿可爱的紧,还摇着着萧让的胳膊让男人看。
萧让看美人儿眼中的贪恋神色,当即叫流云上前问了那摊主游戏规则,顺便买了一打投壶用的短箭来。
萧让久经沙场,身经百战,不禁剑法高超,一张玄铁大弓更是使得出神入化,在战场上向来是百步穿杨、箭无虚发的厉害角色。
只见男人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数箭掷过去,声声入壶,四周围观的群众见状,不禁爆发出叫好声连连。
顾熙言站在男人身边儿,看着一支支短箭落入壶中,拍着手开心不已。
等萧让投完所有短箭,竟是百发百中,无一失误。
既是出来做这等营生,便要愿赌服输,那投壶场子的摊主摊主见状,只能欲哭无泪把两人领到陈列彩头的柜子前挑选彩头。
摊主哭丧着脸,直勾勾地看着那柜子上寥寥几件略微值钱一些的金银器物,满心都是不舍得。
不料,英俊高大的男人只指了那只纸糊的兔儿灯,示意摊主取了来。
那摊主愣了一愣,忙满面喜色地提起兔耳灯双手递了过去,连声谢道,“多谢老爷体恤。”
萧让将那兔儿灯,转身递到了身后的白衣蒙面的美人儿手中。
顾熙言握着手中的兔儿提灯,笑意盈盈地仰头看着男人,满心都是柔情蜜意。
.......
上元之夜,除了又各色彩灯之外,朱雀门外还奉御命燃放各色焰火爆竹,以庆贺佳节。
只听“砰砰——”数声巨响,天空顿时绽开数朵盛大的彩色焰火,一时间,天上地下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看了焰火,再往前走,便到了猜灯谜的地方。
此处以五色彩绳编织成网,挂着不计其数的彩灯,彩灯之下,又用细绳系了成百上千条谜语,悬挂在于街道上空,任人猜度,
顾熙言和萧让两人挽着手从挂着灯谜的彩绳下穿过,偏偏顾熙言眼尖,突然撒开拉着男人的手,冲到灯谜下方一名男子的身后,伸手重重在男子的肩上拍了下。
冷不丁被顾熙言挣脱了手,又见她那颇为大胆的举动,萧让当即便沉了脸色。正准备上前,不料那被拍了肩膀的男子回头,竟是顾熙言的长兄,顾昭文。
原来,那日顾、杜两家家长和媒人在杜府相看,顾昭文和那杜氏嫡女竟是一见倾心。
依照大燕朝的礼法,男子女子定亲之后,成婚之前,均要避嫌不能相见。
可巧,如今刚好赶上这不忌礼数大防的上元佳节,顾昭文和那杜氏嫡女偷偷约好了,趁此佳节出来相聚,以慰相思之情。
话说,那顾昭文和杜氏嫡女正郎情妾意地红着脸猜灯谜呢,冷不丁被自家小妹逮了个正着,顾昭文面上红红,面色万分局促尴尬。
“哥哥!”
顾熙言笑的古灵精怪,上前和顾昭文打了招呼,又和杜家嫡女见了礼。
拿杜家嫡女也是名门闺秀出身,如今被未来妹妹当面逮到私会未婚夫,当场便羞涩难当,红云蔓延到了耳根里。
顾熙言却不甚在意这些虚礼,因想着和未来嫂嫂多亲近亲近,便拉了那杜家嫡女的手去一旁说话了。
身后,萧让姗姗来迟,和顾昭文见礼,“见过伯远兄。”
“侯爷不必多礼。”顾昭文忙拱手回了一礼,回头看了眼正相谈甚欢的顾熙言和杜氏,才又转身道,“伯远能议得此良缘婚事,多亏有侯爷那本《山海注》救急!侯爷大恩,伯远真真是感激不尽!”
原来,当初顾、杜两家议亲之时,那杜家老爷杜正卿眼高于顶,顾昭文正不知如何才能入了这未来老丈人的眼的时候,不料,翌日,平阳侯府的侍卫便悄悄送来了一本精心包裹起来的古籍。
顾昭文打开那包裹一看,当即倒抽了一口冷气。
平平无奇的包裹里,竟是躺着一本《山海注》的真迹!
前朝徐弘祖游历四海八荒,花费了十年心血,苦心孤诣写成此千古奇书,书中的游记的文笔质朴而绮丽,被文人墨客称为“千古奇书”。
那杜正卿素来仰慕先人徐弘祖的一腔才华横溢,对其著作推崇不已,杜正卿多年寻觅《山海注》一书不得,不料此书竟是藏身在平阳侯府之中。
第二天,顾昭文将此书送到杜府,那杜正卿当即喜不自胜,竟是一连推掉了顾府前头排着的三家媒人,直接要和顾家相看。
这事儿虽掺杂了些“私心”,可那杜正卿素来宝贝自己家女儿,若是顾昭文条件太过差劲,只怕送来十本古籍真迹,他也是不会松口的。
可偏偏顾昭文生的才貌双全,一表人才,那杜氏女躲在纱幔后亲自相看了,也红着脸对其称赞有加。
杜正卿见状,索性顺水推舟,为女儿觅得这位佳婿,亲手促成这段良缘。
亲事定下来之后,顾昭文本想感谢萧让一番,可念及萧让随书附上的“不可叫第三人知晓”的纸条,索性也就没有声张,直到今日见了萧让才当面致谢。
萧让道,“伯远乃是本候舅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况且那杜大人素来爱惜古籍,这《山海注》到了他手中,也算是觅得归处。”
顾昭文面色颇为动容,“千言万语,还是得谢过侯爷!”
萧让笑了笑,“伯远兄不必客气。”
等到萧让和顾昭文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相对无言了半晌,那厢,顾熙言还拉着未来嫂嫂说个不停。
萧让望着小舅子那望穿秋水的眼神,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两声,终是指了大丫鬟红翡去把顾熙言叫了过来,两厢道了别,便半拉着顾熙言走开了。
两人走远了,顾熙言还在感叹万分,“妾身与哥哥追逐打闹的情形仿佛就在昨日,不料,今时今日妾身已为人妇,哥哥竟也马上要成家立业,娶嫂嫂进门了。”
萧让闻言,不禁挑眉:“夫人这是舍不得舅兄娶妻?”
顾熙言轻轻锤了下男人的臂膀,笑着道,“侯爷说的什么话!哥哥能娶得杜家姐姐那般贤良淑德的才女,妾身自然是为哥哥高兴了。”
萧让顺势将美人儿扯到怀中,边抱着怀中的温香暖玉,边暗想——那本绝了版的古籍真迹,果然是送的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