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应该是园区里最后的无尽夏了吧,再长再美的花期,也抵不过岁月风霜。
仿佛心有灵犀般,一片孤独的花瓣从花团中落下,掉到了桌面上。
南樯微不可查叹了口气,随即将花瓣轻轻捻起,放到唇边吻了一下。
然后呼的一声,朝飘萍吹了口气。
纤长的手指打开,花瓣飞扬落下。
“南小姐。”
密闭的会议室内,宋秘书看着眼前这位秀丽婉约的少女,表情严肃。
“宋先生。”
南樯看着宋秘书,嘴角淡淡含笑。
——好快啊,小宋都变成了黄金单身汉了。想来他跟着余思危也快十年了,从大学毕业起就呆在余思危身边,刚开始是个产品经理,后来陪着余思危走南闯北,开疆拓土,终于从毛头小子成长为南创的金牌秘书。她也知道小宋为什么一直单身,因为他的老板是个可怕的工作狂,过去她曾为小宋介绍过好几个姑娘,最后都被他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工作强度吓跑了。
宋秘书吞了口唾沫,他被这女孩慈祥的笑容弄得有些发毛。
“南小姐,能简单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他清了清嗓子,恢复了镇定。
南樯点点头,开始行云流水的介绍自己的背景经历,就像已经背诵过的千遍万遍那样。
宋秘书认真听着,又问了一些她关于学校和家乡的小细节,似乎对她的成长过程很感兴趣。
南樯一一作答,举手投足毫无破绽,期间宋秘书也没有任何打断。
等到南樯终于介绍完,他忽然问了一句:
“南小姐,请问你到底是谁?我希望能听你说实话。”
南樯愣了一下,回过神道:“我叫南樯,是这里的员工呀。”
宋秘书沉默了一下。
他的下一句话让她武装好的防备遭受重击。
“你能为你的回答负责吗?”宋秘书打量着她,神情严峻,“我想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你没有说实话。”
“……您在说些什么?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南樯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竭力让自己镇定一些,不要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啪”的一声,宋秘书朝桌面上甩来一个文件夹。
——“我查过了,你的身份是假的。”
——“你的毕业证书编号是存在的,但是根据毕业生名单,你的母校最近三年内都没有一个叫南樯的人,我不知道你怎么办到的,整容?改名?办假证?买通学校?还是犯法的事全都做了?”
南樯听见自己脑子里嗡的一声。
虽然宋秘书口口声声一个“我”字,但她非常清楚,主导这一切的,是那个隐身在宋秘书身后的男人。
余思危,是他。
他永远是这样,拥有极高的警觉,充满疑虑。
——又一次,这个人在她面前占了上风,他已经先于她预想的安排人去查了自己生平。
多年来总是这样,他处处比她强大,比她高瞻远瞩,比她思行缜密。所以父亲曾如此仰仗这个男人,他甚至断定说,女儿这辈子最大的成就是找到了一位优秀的丈夫,可以继承南家的一切,未来还要发扬光大。
可千算万算,无论如何他也没算到,这个男人的坏已经到了骨髓里。
南樯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我是改了名字。”
重新抬起头来,女孩脸上漆黑的眸子闪闪发亮,隐约含着泪花。
“宋先生,我原名叫牛芬芳,家住溪周南崖村,父亲叫牛大勇,是一名渔民。”
她缓慢诉说着,神情平静而安宁。
“我的学历是真的,毕业后我想进入一家好企业工作,但是很多企业看到我的名字和出身就跳过了简历。后来我看到了南创的招聘启事,你们只要有留学背景的人。我没留过学,所以我给自己改了名字,想碰碰运气。就像你查到的那样,我的毕业证书确实是真的,只是一时没法让学校修改我的信息,情急之下我自己用电脑修改了原件,然后打印出来,这是无奈之举。根据《民法通则》规定,公民享有姓名权,有权决定和依照规定改变自己的姓名,改名是我的正当权益,我只是还没来得急去完成所有手续。”
“宋先生,我们那里出来的女孩子,虽然大多数都没念大学直接去工厂打工了,但我是真的真的念完了大学,学历没有造假,这点我可以对天发誓。”她举起了右手,“我只是太需要一份工作了,所以有些着急。”
“哦?那为什么改这个名字?”
宋秘书从鼻子底冷哼一声,他并不吃小白花楚楚可怜这一套,依然有着极高的防备心。
“宋先生,我家在南崖村,所以我给自己改姓南,至于樯字,因为我很小的时候跟着爸爸上船出海,看见了挂着风帆的桅杆——那是一艘船不可或缺的动力来源。”
她静静说着,一脸坦然。
“我给自己起名一个樯字,有什么错?”“她望着宋秘书,显出满脸疑惑,“难道乡下出身的姑娘,就只配叫芬芳吗?”
宋秘书没有说话,他显然被问住了。
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既然是在乡下长大,从没出过国,那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海外用品?”他依旧保持怀疑。
“我看书的,宋先生。”南樯垂下纤细的脖颈,非常谦卑,“我看很多书,那里面会介绍很多提高生活品质的东西。”
“而且。”
她抬起头来,直视宋秘书的眼睛,
“如果你们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曾经在五星级酒店和奢侈品店都做过兼职,耳濡目染,大概也会知道有钱人的喜好,插插花,买一点国外的牌子让客人满意,算不得什么难题。”
她太了解余思危了,既然他的人会毫不留情的当面戳穿她,那么他手里应该已经有了一本关于她成长经历的完整档案。他早就清楚她的本名,她的家庭,她的学业情况乃至职业经历。
好在她的身份是完美的,无懈可击。
南樯说完这一切,重新挺直了腰板,静静望着宋秘书。
她的视线穿透玻璃幕布,直接射入墙壁后那道黑影的眼中。
坦然,镇定,无畏。
窥视窗后的黑影笑了。
有趣,他想。
“叩叩”。
会议室的门在此时响起。
“宋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了,杜院长说找他的助理有急事。”
胡经理打开门探出半个身子,表情为难:“他强调说,非常非常着急。”
宋秘书转头朝玻璃幕看了一眼,神色迟疑。
玻璃背后毫无动静。
“ok,你走吧。”宋秘书朝南樯挥了挥手,“谢谢你的配合。”
南樯站起身来,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第十四章 爪牙
在得知余思危的人要见南樯的同时,杜立远立刻推掉了接下来的行程定了返程机票。下了飞机,他顾不得红眼航班的劳累奔波,第一时间赶去了圣心,让胡经理赶紧代为传话把人“捞”出来。
南樯刚走到会议室外,那道颀长的身影已经迫不及待转身过来,清俊的脸上写满担忧。
“小南!”他望着心中牵挂的女孩,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院长。”女孩秀丽脸上露出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
“余总的人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杜立远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样子,眉头紧拧。
“问了些关于我照顾余老太太的事。”南樯脸上保持着微笑。
“那你答得怎么样?”
杜立远问着这些问题,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利爪揪成一团——千算万算,没想到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余思危的人已经瞄上了南樯,这是他决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答得不好。”
南樯摇摇头,显得满不在乎。
“余总的秘书好像不喜欢我,他可能觉得我别有目的。对了,我的表现不会给院长添什么麻烦吧?”看着杜立远心事重重的脸,她小心翼翼补充一句。
杜立远心头大石顿时放了一半下去。
“没关系,没关系。”他如释重负笑起来,“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已经够了。
圣心疗养院99号套房内,有人正和余老太太聊着同样的话题。
“你怀疑这个小姑娘别有目的?”
余老太太翻看着手里的档案,眉头间挤出一个“川”字。
“可惜,难得遇到一个用起来顺手的,她来了后,我每次吃的用的都很合心意。”
余老太太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
年过花甲的她,素来养尊处优,吃穿用度都极为讲究,比如吃蟹只选一斤三只的母蟹,吃鸡要每只一斤四两的走地鸡,多一两都不行。来了国内后她身边都是新人,这些细节少有人知道,交代了也不一定都能做对,但偏偏这个姑娘每次选购的食材都是刚刚好,并且安排厨房烹调的手法也都极讨人喜欢,火候调味恰如其分,分毫不差,仿佛在她身边生活了多年的老仆一般。
“就是做得太好,才会让人怀疑。”余思危看着简历上那张清秀的脸,回答轻描淡写,“提前研究您的喜好不算什么,难得的是她竟然改了那样一个姓名。”
而那个名字是他决不允许人逾越的禁地。
宋秘书在他身后拼命点头附和,心里腹诽:何止改名,还有人拿着太太照片去要求按照这个样子整容!外面这些人呀,为了钱,都把老板当做会下金蛋的公鸭了!
他非常同情的看了老板一眼。
“行,我知道了,老太婆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余老太太叹口气,把简历递回给余思危。
“如果您喜欢,用用也没什么不行。”
然而余思危并没有接过简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表情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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