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秦艽并未入睡,她还在等着季风也。
天很凉,她披了一件大氅坐在暖炉旁边,心绪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窗户那边传来轻微的响动,她一抬头,就看见季风也闪身进来。
他转身将窗户关了,轻声说道:“等久了吧。”
秦艽笑了一下,问道:“最近很忙吗?”
当然很忙,那样的天下大事,怎么可能不忙。
季风也点头,道:“先说正事吧,关于我提起的那个计划……”
“我可能做不到。”秦艽叹了口气。
季风也沉默了一下,沉声道:“只要做这一件事,你的仇就报了。如今我让人压制着,暂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动乱,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时机。而现在,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秦艽垂下头,没有说话。
“傻姑娘,妇人之仁是难成大事的。”季风也继续说道:“只因为在秦家生活了一年,你父母的仇,你就不想报了么?对了,说到这个,那边的人已经拼好了你父母的大部分尸骸,只要将秦家毁灭掉,相信很快他们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秦艽愣了愣,问道:“真的是我父母的尸骸?”
季风也笑了一声:“否则还能是谁的?我上次找你要的那些血滴入了尸骨之内,怎么可能有错?”
秦艽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梁叔也来京都了。”季风也忽然说道。
秦艽一怔,随即欣喜起来:“他什么时候来的?我能见他吗?”
“当然可以,”季风也说道:“他刚到两天,暂时不会有什么任务指派给他,你若是想见他,接下来几天都可以。”
秦艽点头,心中很是高兴。
自她记事开始,就是梁叔在照顾她教导她的,可以说,她几乎将他当成了养父看待。
虽然还有掩人耳目的假父母以及后来出现的季风也,但于她而言,自幼一直陪伴她的,就是梁叔了。
来了京都这一年,她非常想念他。
现在,他竟然也来京都了!
秦艽按捺住心里的激动,问道:“那我明天能见他吗?”
季风也点头:“我可以替你安排,中午在十里香柳字房见吧。”
顿了顿,他又道:“那我们之间的计划——”
秦艽笑容微僵,用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等三天后吧。”
季风也笑了一声,伸手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笑道:“早该如此。你要记得,就算你对秦家人有了感情,他们也依然是你的仇人,而你,只要一咬牙一狠心,以这一次的狠绝,就可以替你的父母报仇雪恨,换来一辈子的舒坦。”
秦艽垂眸沉默。
季风也便道:“那我先走了、”
他转身走向窗口,秦艽抬头,轻轻问道:“一定要让这天下乱起来吗?”
季风也脚下一顿,转过头来,银色面具反射着淡淡的烛光,一双眼藏在暗处,如阴冷的毒蛇:“计划了这么多年,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
秦艽蹙眉,轻轻说道:“那些将士都只是普通人而已,一旦天下大乱,必定血流成河……”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季风也打断她的话,淡淡说道:“不管要死伤多少人,都是值得的。”
秦艽的心如外面的空气一样冰凉,她笑了一下,缓缓摇头,没再言语。
她本就知道自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她说出的话更像是一缕轻风,就连吹在水面上也荡不起一点涟漪。
说这些话,本就没抱半点希望,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次日早上,天色刚明,秦艽便去了老夫人那里。
这几天老夫人的心情不太好,原本以为要添小孙儿,结果不仅没有孩子,还被冯氏当成猴子戏耍了一通。
现在冯氏虽死,她却还是很气不过。死掉的丫鬟们倒还算好运,得了个痛快。
那两个帮凶稳婆可就惨了,这几日一旦老夫人气上心头,就要亲自去一趟柴房,坐在那里亲眼看着下人虐打她们一通,解气之后又让人给她们上药。
至于那个大夫,被秦牧以故意在药方中开了可导致流产的药物而送入了衙门。
一个小小大夫人微言轻,当然比不上秦牧分量大。他在牢里怎么说都没人会信,反而受了很多虐打。
秦艽走进老夫人房中,一阵热浪扑面而来,热得让她有些憋闷。
老夫人坐在软榻上,正与张嬷嬷说着什么,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秦艽如常向她行礼问安,只是在起身的时候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老夫人见状,蹙眉道:“这是怎么了?受了凉么?”
秦艽摇头,勉强一笑:“没什么,只是昨夜里没睡好……”
老夫人指着旁边的位置让她坐下,才问道:“怎么没睡好?年纪轻轻的,夜里就睡不着了吗?”
秦艽脸上的笑容越发勉强,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老夫人见状,便说道:“有什么不好说的?到底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秦艽小心地抬眸扫过房里的下人们,没接着往下说。
老夫人扬声道:“都下去吧。”
除张嬷嬷外,其他下人全都应声而出。
秦艽这才抿了抿唇,低声说道:“艽儿担心说出来后祖母会怪罪。”
“行了,还学会卖关子了。快说吧,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不怪罪你。”老夫人无奈地笑了笑,转头向张嬷嬷笑着摇头。
张嬷嬷就跟着赔笑:“老夫人最喜爱大小姐,怎么会舍得怪罪呢?”
秦艽抬眸看了她们一眼,才犹豫着说道:“昨夜里,我做了一个怪梦……平常我做的梦,一觉醒来也就忘干净了,可昨晚那个梦,生生把我给吓醒了!”
“什么梦这么厉害?”老夫人问了一句。
秦艽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梦见冯氏回来了,她披头散发的,舌头吊得老长,两眼翻白,一身白衣,两只手上的指甲又黑又长!她一边朝祖母您飘过去,一边说要杀了您!在梦里,我扑过去想救您,却不想那指甲正好插到了我心口,我立刻就给惊醒了!那个梦好可怕,直到现在我还心有余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