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纣没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她。
    秦艽与他对视着，半晌，才微微一笑，道：“封将军，你这样冤枉我，可是很伤人的。”
    封纣的唇角轻轻勾了一下，垂头看向面前花纹繁复的茶杯，沉声道：“我一直在想，你为何如此憎恨秦家，却始终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原因。但现在，我似乎想到了。”
    秦艽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封纣抬眸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你是被人安插在秦家的，目的是秦家的兵权，对吗？”
    秦艽笑了一下，歪头问道：“封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拿秦家的兵权来做什么？”
    “你是秦家的亲生血脉，为何要如此对待秦家？”封纣没有回话，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继续问道。
    秦艽露出迷茫之色：“对啊，我是父亲的亲生血脉，我怎么可能做出任何对秦家不利的事情来？封将军，你莫不是忙糊涂了吧？”
    封纣垂首，轻轻抿了一口茶。
    每一次他想和她细谈的时候，她都是如此，从不肯正面谈论此事。明知道她说的这些话他根本不可能相信，她却还是这样。
    他抬起头来，看向站在秦艽身后的温香，道：“你先出去。”
    温香愣了一下，无措地看向秦艽。
    先前她听到的这些话，着实太奇怪了，她心里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呢。但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封纣看起来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人。
    如果她走了，他忽然动手打人怎么办？
    温香不敢妄动，却又不敢直接拒绝，只能望着秦艽。
    秦艽想了一下，却吩咐道：“你出去吧，可以自己去逛逛，反正有封将军在，不会出事的。”
    温香心道，就是他在才很有可能出事啊！
    这话她却不敢说出来，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慢慢退了出去。
    出门后倒也没走远，就守在门外，只要听见里面有动静，就可以直接冲进去。
    雅间之内，就只剩下秦艽和封纣两个人了。
    秦艽看着封纣严肃的神情，便知道他这次不会轻易罢休，一定是要向她问个清楚了。
    安静了片刻，封纣率先开了口：“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你的时候，是在三楼荣字房。”
    秦艽心中莫名地咯噔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一次在我和秦战走至门口尚未敲门的时候，雅间之中并非只有你一人。只是很快，那个人就消失了。”
    封纣盯着她，慢慢说道。
    秦艽心中暗暗惊讶，她还记得那一次，季风也明明很快就反应过来并且动静极小地从窗口离开了。
    她当时还以为，绝对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实在没有想到，封纣当时竟然就有所察觉。
    秦艽放在膝上的双手叠在了一起，轻轻交握着。
    “看你的样子，我当时的感觉是没错了。”封纣轻笑了一声。
    秦艽心中便是一沉，他说得那么笃定，原来竟是试探？
    “当时我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的感觉错了，所以从不曾提及。但近日来，端王一事，以及大公主之事，让我不得不多想一些。”
    封纣没有等秦艽说话，便沉声道：“除了你受人指使，意图除掉秦家，以便让军中生乱这个理由外，我想不到别的。或许，你可以说出别的理由来？”
    秦艽抿了下唇，双手握住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垂眸望着水面漂浮的一片茶叶，缓缓说道：“若果真如此，在皇陵之中，我又何必管老夫人的死活？当时只要我趁乱一刀杀了她，秦家的兵权自然就得交出去，不是吗？”
    封纣轻轻摇头，语气轻缓：“你的心肠并不坏，否则这一年之中，你有的是机会对秦家下手。”
    秦艽垂下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封纣看着她，淡淡说道：“于公，这事关国家安危，于私，秦家人是你的血亲。我今日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是要做秦家大小姐，还是祸害全家乃至全国的罪人？”
    秦艽的手指扣紧，笑得却越发灿烂：“封将军，你怎么这么啰嗦？这一切跟你有半点关系吗？你若是要杀我，就趁现在动手，若是不杀我，那便恕我先走一步。”
    她站起身来，望着依然稳坐不动的封纣。
    她看见封纣笑了一下，那张好看的脸微微昂起，对她说道：“看来，都被我说中了。”
    否则，怎么会这么激动地要逃离此地呢？
    秦艽也笑起来，“是啊，恭喜你，说中了。你既然这么维护秦家，就干脆一剑杀了我吧。”
    谁也不会明白她此刻的心，就连她自己都不懂。
    季风也说过不会杀她，但她知道，那样的代价是她要嫁给他。
    不是他不好，只是，这样一个在权力争斗之中潜伏了十几年的人，是极其危险而又敏感的。与这样的人共度余生，一定会很艰难。
    秦艽不得不替自己的未来考虑，但她的“未来”，除了嫁给季风也去保住性命以外，就是完成她这颗棋子应该完成的使命——摧毁秦家。
    这真的很难。
    她想了一夜，想到了好多可以轻易杀死老夫人的办法。
    只要王氏一死，秦家的兵权就将全权被他人接管。
    若是季风也够狠，便会在秦猛回京的半途上将其杀死。秦老太爷年事已高，纵然曾是一员猛将，到如今也已是有心无力。而秦牧，只是个从未习过武的文官。
    至于小辈之中，冯氏的儿子秦洛虽常年在军营之中，却始终表现平平。秦战，资历尚浅，再加上皇上早已起了收回秦家兵力的心思，更绝不会委以重用。
    所以，她杀了老夫人，就等于毁了秦家。
    可是，在这一夜之中，她想到的那些杀死老夫人的方法，最后都会定格在老夫人慈和的笑容之下。
    秦艽心中就像有千万根揉在一起的线，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将其捋顺，反而越来越乱，乱得她浑身焦躁。
    此刻，看着封纣放在桌边的那把剑，她甚至在想，如果今天真的死在了这里，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窗外的阳光将那柄剑照得发亮，秦艽看见封纣伸手抓住了剑柄。
    她笑了一下，神情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