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封纣的话锋再次转变，提起了那天在皇陵的事情来：“在皇陵的时候，你明明已经扔下秦老夫人了，又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回去救她？”
    秦艽心中一跳，猛地抬眸看向他。
    四目相对，她却又立刻移开了视线。
    就好像是有些心虚似的。
    她微微垂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她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当时没有硬要带着老夫人一起走，甚至她再狠心一点趁乱亲手杀了老夫人……那么，边关守将秦猛就必须回京都来丁忧。
    到那时候，皇帝就有了充分的理由和时间将秦家的兵权全部收回。
    这对于秦艽来说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原本她来秦家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毁掉秦家么？
    可是当时，她竟然脑子一热，做出了她至今也无法理解的事情。
    这几日，她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就是，她在秦家住得太久，对秦家的人生出了感情来。
    这个念头产生之后，她就连睡觉也睡不安稳了。
    她忽然好想快点见到季风也，或许只要见到他，这种奇怪的心思就能迅速消失。
    “总之，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秦艽久久没有回应，封纣也不再追问，只是如此说道。
    秦艽站了起来，快速走出了花厅。
    几步之后，她又停了下来，转身走回去，向封纣道：“封将军，我有一件事情向问你。”
    封纣愣了一下，点头道：“你说。”
    秦艽看着他深邃的双目，问道：“你可知道十八年前含阳镇上所发生的事情？”
    封纣蹙了蹙眉，略微回忆了一下，便答道：“你是说，含阳镇上所有百姓皆被屠杀殆尽之事？”
    秦艽唇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封纣如此回答，那就是真有其事了。是啊，这么大的事情，季风也怎么敢骗她？只要她找人一问，不就会立刻知道吗？
    “为何忽然问起这个？”封纣盯着秦艽，那双凤眼之中透出审视之意：“这件事与你什么关系么？”
    秦艽回过神来，摇头道：“前些天听人说起，觉得有些骇人听闻罢了，没想到连你也这么说，看来是确有其事了。”
    封纣点了下头，正要细说，秦艽却已经转身离去。
    这时，管家走进门来，禀报道：“将军，宫里来人传了圣上口谕，三日之后宫中将设宴嘉奖有功之臣，请将军务必出席。”
    秦艽走出封府的时候，老夫人正站在马车边上。
    她忙走上去，问道：“祖母怎么站在外面，您的脚伤还未痊愈，如今天气也十分寒凉，要当心受凉啊。”
    老夫人笑了一下，伸手握住秦艽的手，柔声道：“这些小辈之中，最属你对我好了。”
    秦艽跟着笑，垂下头没有说话。
    有时候她是真心不喜欢老夫人，这个老太婆行为说话都古板得要命，万事都只想着秦府的名声，刻薄又小心眼，很是讨厌。
    可有的时候，她又真的是个慈爱的奶奶。
    秦艽心情复杂地坐上马车，一路无言。
    半路之上，马车突然一个骤停。惯性使得马车里的人都差点儿磕到车厢上面，张嬷嬷立刻就喝问道：“出什么事了？！”
    车夫在外面小心地回答道：“老夫人，大小姐，路上突然跑出来一个乞丐，奴才不得不停下，否则就要踩到人了！求主子们恕罪！”
    老夫人闻言，便道：“算了，走吧。张嬷嬷，给那乞丐打发点碎银子。”
    “是。”张嬷嬷应了一声，掀起旁边的小窗纱帘，将一颗碎银子扔给了那个乞丐。
    秦艽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却才刚看到那名乞丐，张嬷嬷就将纱帘放下了。
    收回视线，马车继续往前，很快便回了秦府。
    秦府也同样收到了皇帝传下的口谕，将要去参加三天之后的宫宴。
    这一场宫宴的用意，除了要犒劳奖赏有功之人以外，其实还有一种安抚人心的意思。
    皇帝这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在经过一场叛乱之后，他甚至还有心情平静地开宫宴饮酒作乐，如此来震慑某些心中有鬼之人。
    秦艽没有将封纣告诉她的事情说给秦家其他人听。就算说了，其实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不过这皇帝也真是无聊，明明秦家对其赤胆忠心，他却偏要想方设法地拿走秦家的兵权。
    他怎么就能确定，将来得到兵权的人，一定会比秦家更忠心呢？
    三天之后，宫宴当日，气氛压抑了好些天的京都开始恢复了一些热闹气氛，而宫中宴席之上，穿红戴绿的千金小姐们就像一朵朵盛放的花儿，让整个宴席的气氛都欢快不少。
    舞姬在场中跳着美丽妖娆的舞蹈，乐曲悠扬婉转，席上觥筹交错。
    秦艽看着这一切，就好像回到了叛乱发生之前，一切看起来都如此平静和谐。
    一曲毕，皇帝笑着开口道：“此次叛乱之所以能如此顺利解决，多亏了事先就向朕报了信的封大将军，今日朕便敬封爱卿一杯，聊表谢意。”
    他说完，便举起了手里的白玉杯来。
    封纣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端起桌前的杯子站起来，遥遥向皇帝一敬，便垂首去喝杯里的酒水。
    下一刻，他眉头微蹙，脸色蓦然一变，猛地将入口的酒全部吐了出来，又立刻从旁边桌上人的手中抢过酒壶，猛灌一大口，漱口之后又尽数吐出。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快到场上的都愣住了。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厉声质问：“封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皇上亲自向你敬酒，你竟然敢吐出来？！这简直就是大不敬之罪，罪当杀头啊！”
    皇帝的脸色也非常难看，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暴怒。
    他双眼凌厉地盯着封纣，冷声问道：“怎么，封爱卿这是看不起朕敬的酒？”
    强大的帝王威压，让在场的众多宾客噤若寒蝉。
    许多人都在想，这个封纣当真是不识好歹，才刚刚得了皇上赏识就敢做出这种大不敬的事情来，简直愚不可及！
    今天，看来他就得被当场赐死了！
    在一片幸灾乐祸的目光之下，封纣面色淡淡地抱拳道：“皇上，臣这杯酒中，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