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喧闹的人们慢慢静了下来，因为忽然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他们也不再害怕，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僵持的双方。
    皇上一时两难，神色复杂地遥遥地看着皇后，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可他的沉默，已经让皇后懂了。
    很快，皇后便主动开口道：“皇上，臣妾这些年能与您成为夫妻，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今日这叛贼务必要斩草除根，切不可放虎归山！臣妾一人之死，若能换来天下百姓的太平安康，臣妾就死也瞑目了！”
    她这一番话，努力地说得高昂坚毅，可若是仔细听，也能够听得出其中的丝丝颤抖。
    她也不过是个女人，刀架在了脖子上，自己的夫君还不打算救她，她怎么可能真的淡定得了？
    秦艽轻叹了一声，心中暗暗感慨，嫁入皇家的女子果真是悲哀至极。此刻皇上沉默着不下令攻击，完全不是因为顾及他和皇后之间的夫妻之情。他就仅仅是不能亲口下这个令。
    否则，在场的这么多人都看着，他薄情寡义的名声将永远流传下去。
    所以，他在等皇后识相地说出刚才那番话。
    现在，皇后已经说出了皇上想要听到的话，而皇上也是时候开始表演了。
    他很快就露出悲痛欲绝的神色来，深情款款地望着皇后，遥遥说道：“皇后，朕……朕实在愧对于你！”
    皇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来，其间暗暗藏着些许冷讽，出口的话却是：“皇上，不必顾及臣妾，大局为重！”
    她怎么能不这么说呢？就算她自己不想死，她也必须替她娘家上下上百口人考虑啊！
    若是她今日为了活命而逆了皇上的意思，即便今日她真的侥幸活了下来，今后她和她的娘家人，也休想再过一天好日子。
    可若是她为了大局壮烈牺牲，娘家人却能得到更多的好处，她死后，也会有一个好名声。
    两相权衡，她面前唯一的一条路，就是从容赴死。
    秦艽不知道现场到底有多少人看懂了这些事，但不管有多少人，都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替皇后说一句话的。
    她垂眸冷笑，这世间，最寒冷的东西，莫过于人心了啊。
    而就在她垂头的那一刻，却听一阵惊呼声从四面传来。
    在她抬头去看的同时，端王一声惨叫，伴随着兵器“咣当”落地的声响。
    只见前方，端王原本架在皇后脖子上的刀已经落到了地上，而端王正惨叫着举着他的胳膊。
    在他胳膊上，一柄银亮的小匕首闪闪发亮。
    就在他咬着牙去将匕首拔下来的时候，一道身影飞掠而去，在落地的一瞬间将皇后抱起，一旋身，将其稳稳带到了皇上身边！
    直到此刻，众人才刚刚看清那个人是谁。
    秦艽愣了一愣，没想到，又是封纣。
    一阵欢呼声骤然响起，皇上厉声喝道：“四大营听令，给朕将叛贼尽数诛杀！朕大大有赏！”
    喊杀声瞬间从四面传来，一道道刀剑出鞘的声音，伴随着人们兴奋的欢呼。
    尘土飞扬，血花四溅。
    原本欢呼着的人群又开始慌忙地躲避起来，生怕会被殃及到。然而，杀红了眼的叛军们都已经抱着必死无疑之心了，自然是看到谁便杀谁。
    一时间，不少的老弱妇孺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
    秦艽扶着老夫人，慢慢向秦放那边靠拢。有一次，一柄利刃甚至已经从她的面前挥了过去。
    偏偏此时，老夫人脚下踩到了一具尸体，猛地一滑，便狠狠崴了脚。
    秦艽被她带着也差点摔倒，可却又不能将她扔下一个人走。
    她只能在老夫人身边蹲下来，一边问她的情况一边尝试着将她再扶起来。
    然而她用尽了力气，也没能成功。
    老夫人不知是痛的还是急的，冒出满头大汗来。
    她四下看了看，向秦艽道：“艽儿，别管我了，你快走吧！叛军现在正朝中间靠拢，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四大营的人是从外面包围进来的，叛军没有退路可走，边打边退时也只能朝着中间聚拢。
    偏偏秦艽她们所处的位置，就靠中央。
    秦艽咬了咬牙，再一次将老夫人的胳膊扛在肩头，用力带着她站起来。
    刚刚一站起，又一个重心不稳，再此跌倒。
    “艽儿，听我的，快走！反正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了，早就活够了！你还年轻，要好好活着啊！”
    老夫人用力推了秦艽一把，急红了眼。
    秦艽四下看了看，从混乱的人群之中看到了秦放和秦牧。
    秦放正在举刀与叛军拼杀，秦牧不会武功，却也拿着一把刀，对那些叛军砍去。
    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如果扔下老夫人自己离开，只要事后说混乱中冲散了，就不会有人怀疑！
    秦艽抿着唇站起来，向前迈了一步。
    可是，这轻轻的一步迈出去，竟似乎重达万斤。
    她一咬牙，又转身退了回去，向老夫人道：“祖母，您坚持一下，我一定能带您出去！”
    再次扛起她的胳膊，秦艽用尽了全力，连脸都涨得通红，终于，两人站稳了。
    秦艽松了一口气，只要站起来了，就有机会的。
    她一手搭在老夫人腰上，一手扶着她的胳膊，艰难地向外面走去。
    就在这时候，前方却有一名叛军被人一脚踢飞过来，正好跌落在了二人前方。
    而且，那个人还没死。
    他很快就爬了起来，一站起来就与秦艽对视了一眼。
    他愣了愣，握住手里的大刀，一声大吼，就朝秦艽和老夫人砍了过来！
    老夫人脸色一变，猛地一下将秦艽朝旁边推了出去。
    这一刻，秦艽的脑子忽然一空。一道刀子入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不大的声音却在这一刻清晰无比地钻入了她的脑海。
    她的脸色蓦然一白，甚至已经没了任何思维能力，只凭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去——
    在看清身后的情况时，她又瞬间活了过来。
    只见封纣一手握着大刀，刀身贯穿了那个叛军的心脏，另一只手扶着吓得有些呆滞的老夫人。
    秦艽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恢复了正常，她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