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摆了摆手，越过怜香大步走到了柳姨娘的尸体前。
    此刻，柳姨娘静静地躺在破旧的床榻之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若不是脖子处有一圈抹不去的伤口，她简直就和睡着了一模一样。
    房间里还有浓浓的药味，这间房，柳姨娘已经不知道住了多久。在这里喝的药多了，房间里的东西都染上了药味，即便人都死了，药味却还没散。
    床前地面上有不少鲜血呈喷洒状向外延伸，床帐上面也有不少血迹。
    这里应该已经被怜香收拾过了，可还是能看出之前到底是怎样的状况。
    秦牧在床边站定，垂首盯着柳姨娘看了许久。
    房间一片寂静，秦艽和怜香都没有出声。
    过了良久，秦牧才轻叹了一声，缓缓说道：“她和当年刚入府的时候一样漂亮。”
    一句话，就让忍了很久的怜香一下子哭出了声来。
    她竭力地想要忍耐，破碎的哭泣声却还是忍不住溢了出来。
    秦牧转身看向她，沉声道：“想哭便哭吧，但我有话想要问你，你务必给我从实招来。”
    他的神情和语气有些吓到了怜香，倒是将她怎么也忍不住的哭声给吓了回去。
    怜香看了秦艽一眼，急忙点头：“老爷有什么话尽管问，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牧转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刚一坐下去就听见椅子传来一阵吱嘎的响声，就好像要散架一样。
    他垂头看了一眼，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浓烈的愧疚之情。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怜香，沉声问道：“柳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怜香一怔，随即垂下了头不敢与秦牧对视，只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回答道：“姨娘吩咐奴婢去给她端热水，等奴婢回来的时候就看见……”
    “给我说实话！”秦牧冷喝一声，打断了怜香的话，厉声道：“柳姨娘根本不是毒杀妙儿的凶手，她为何会担下这样的罪名，甚至不惜以死来证明？还是说，她根本不是自尽？”
    后面这一句，简直就是在说是怜香杀了柳姨娘了。
    怜香吓了一跳，身子跟着抖了一下，狠狠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奴婢实在不知道老爷在说什么，奴婢所说的都是……”
    秦艽轻叹一声，打断她的话，向秦牧问道：“父亲问清楚真相之后，又想怎么做？真相到底是什么样，您不问她不也已经心里有数了么？”
    甚至于，连对冯氏的处置都已经决定好了。
    处罚都决定好了，还来问柳姨娘的死因，又有什么用呢？
    秦牧愣了一下，缓缓转头，满目愧疚地望向床上悄无声息的那具尸体。
    良久，他长叹一声，道：“我会命人厚葬了她的。”
    说完，他便站了起来，逃一般地离开了这里。
    在他身后，秦艽冷眼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丝丝冷意。
    到了这样的地步，秦牧也没舍得对冯氏做什么处置，仅仅是削发为尼，对于一个亲手毒死自己孩子的人来说，真的算得上什么重罚吗？
    “大小姐。”怜香的声音响起，拉回了秦艽的思绪。
    、秦艽看向她，见她双眼红肿得都快只剩下一条缝了，便柔声道：“别哭了，姨娘在天之灵也不会想看到你如此伤心的。”
    怜香点了下头，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将泪水憋了回去。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好了心情，才向秦艽说道：“大小姐，姨娘临死之前吩咐奴婢，不要将真相告诉您，但奴婢猜想，您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吧？”
    秦艽垂首，眸中染上了浓重的悲伤，她轻轻开口，语气里带着懊悔之意，“若早知会这样，我当初就不会来看她，更不会将康儿带来给她看。”
    怜香用力地摇头，一滴滴泪水顺着脸颊不停滑落，她竭力忍着哭声，痛苦地说道：“不是这样的，姨娘她真的很感激大小姐，她和奴婢说，若不是大小姐，她就是再苟延残喘十年，也绝对没有机会听见小少爷叫她一声娘……姨娘临死之前，说大小姐您或许会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但对于她而言，这就是让她觉得即便是死也能够瞑目的大事了！”
    怜香说到最后，终究是没忍住，掩面痛哭了起来。
    秦艽沉默着，轻轻走到柳姨娘床边，垂眸看着她那张瘦得凹陷进去了的脸。
    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在她脑海之中浮现，秦艽心中万分后悔。
    若再来一次，她定会直接走开，从此以后与柳姨娘没有半点交集。
    “大小姐，您不必愧疚，这一切都是姨娘她心甘情愿的。”怜香用浓重的鼻音说道：“姨娘不许奴婢告诉您，她的病情最近又恶化了，大夫说，她最多还能活个十天半个月。所以即便今日姨娘没有自尽，她也活不了几天了。”
    秦艽沉默着，心中思绪仿佛繁杂得容纳了千山万水，又好像简单得空无一物。
    “今日姨娘一得知您被夫人冤枉为毒杀二小姐的凶手的消息，就急得咳出了血来。”怜香还在继续往下说，“奴婢就跑去了妙言阁打听，听说还有证人胡安一口咬定是您所为，柳姨娘急得都快要哭了。最后……她便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来。”
    “大小姐，不管您心中如何伤心难受，您都一定要记住，今日害死柳姨娘的人，不是您，是夫人。”怜香回忆着柳姨娘告诉她的那些话，缓缓说道：“若是有机会，您就替姨娘报仇吧！”
    其实，柳姨娘根本不需要什么报仇，她临死前留下这样的话，只是为了让秦艽不要那么伤心。有一些仇恨作为支撑，也能让她更加坚强。
    所有的话，怜香都已经说完了。
    她慢慢走过来，拿出一条手帕盖住了柳姨娘的脸。
    秦艽的视线微微一转，落在了柳姨娘脖子上的伤口处，声音喑哑地问：“这，是她自己割开的？”
    怜香点了下头，轻声道：“姨娘病得太厉害了，根本没力气，可奴婢怎么也不敢下手，所以姨娘最后，是将一只发簪绑在柱子上，再自己撞上去的……”
    秦艽心中一突，突然觉得心口像窒息般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