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在温香的搀扶下慢悠悠地下了马车,步履缓慢地走向公主府大门,以慢得让旁观者觉得难受的速度一步一步走进门去。
早有侍女在一旁等着,等她进门,便迎了上去,笑盈盈道:“公主殿下吩咐,请秦大小姐去花厅稍坐,公主换件衣服就过去见您。”
秦艽也笑得灿烂,闻言只说道:“前面带路吧。”
“秦小姐这边请。”侍女说着,便上前一步替秦艽引路。
然后,她就看见秦艽用极其极其缓慢的速度,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
一边走,她还一边四处看,满面悠闲之色地赞叹道:“不愧是大公主府邸,其中景致果真是让人钦羡啊。”
竟然一副踏青春游的悠闲模样。
侍女心中不禁疑惑,先前守卫的传话当真没有错吗?看秦大小姐这个样子,哪有半点来求人的感觉?
她心中腹诽着,面上却是不敢表露出来,只能跟着秦艽一起一小步一小步地往花厅走。
还好现在已经时近黄昏,太阳不烈,否则岂不晒个半死?
这边秦艽在公主府如赏花游玩一般慢悠悠地走着,而秦府内妙言阁中,却是乱成了一团。
自宴席散去之后,秦妙就被捆回了妙言阁来,冯氏焦急万分地跟着她,等回了妙言阁后,冯氏眼见秦妙的双手被绳子勒得通红,顿时就心痛了,连忙让人将绳子解了开来。
然而,绳子才刚解开,秦妙就发起疯来,尖叫着将距离她最近的冯氏抓挠了一通后,又跳下床去,在房中四处乱跑乱摔东西,没一会儿,房中的各种名贵摆设就都被她毁得面目全非。
花瓶茶壶碎了一地,秦妙却像没有看见似的,直接在那些碎渣子上面跑过去,看得冯氏一阵心惊胆战。
冯氏连忙叫了丫鬟婆子都进来,帮着一起去抓秦妙,可还不等她们围上去,秦妙就一脚踩在了那碎茶壶中撒出来的茶水之上,脚下一划,她“嘭”地一声面朝下摔了下去。
冯氏心惊地大叫一声,立刻就要凑上去,偏被旁边的丫鬟用力拽住,凄声叫道:“夫人,您还怀着身孕,千万别过去啊!万一动了胎气,伤了腹中的小少爷可怎么是好?!”
冯氏闻言,愣在了原地。
连她自己都差点忘了,她腹中还“怀着”一个孩子呢!
她垂下头,左手摸上微微隆起的腹部,露出悲痛欲绝之色来,“妙儿如今成了这样,我怎么还顾得上肚子里的孩子!”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微微隆起的,不是腹部,而是绑在身上的一块缝了棉花的软包。
此时,丫鬟和婆子们终于围拢了过去,将趴在地上的秦妙半扶半拖地抬了起来。
却在这一瞬间,两名站在秦妙正面的丫鬟同时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
冯氏猛地抬头,透过前方两人只见的缝隙,看见了满脸是血的秦妙。
她腾地一下站起,定睛看去,只见秦妙的右脸颊上,赫然嵌着一块碎瓷片!
嘶……
看清这一幕,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该是怎样剧烈的疼痛啊!且不说毁了容,光是这份疼痛,就足以让人昏死过去了!
难怪,刚才还疯疯癫癫大哭大闹的秦妙,现在安静得没有半点声息。
冯氏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颤抖得连她的呼吸声都在发颤。她死死地盯着秦妙脸颊上嵌着的那块已被血染红的瓷片,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之间挤出一句话来:“快,快去请大夫!”
她的话,让怔愣的下人们立刻回过神来,下一刻,有人替秦妙止血,有人出去打热水,有人匆匆跑出去请大夫,还有人急忙去将此事禀报给其他主子知晓。
去请大夫的丫鬟并不知道今天在寿宴上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马大夫在替秦妙看诊的时候曾落荒而逃。
故而,在冯氏没有说清楚请哪个大夫的情况下,丫鬟依然去请了马大夫过来。
原本马大夫还以为之前已经彻底地得罪了冯氏,其实在离开秦府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他即便是不知如何医治那红疹,也大可以凑近去装模作样检查一番,然后再说这病是疑难杂症,他治不好。
这样也不至于就得罪了秦家。若光是得罪也就罢了,可万一秦家人事后不肯轻饶他,以秦家人的势力,要杀了他不是易如反掌么?
所以,马大夫回到家中之后就一直惶惶不安,总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
没想到,秦府的丫鬟竟然又来请了他。
问清楚是去看病而不是被叫去问罪之后,马大夫就连忙背了药箱,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了秦府。
他一路上都在想,这一次一定要好好表现,以抵消先前的事情……
待他背着药箱子跟丫鬟一起气喘吁吁地赶到妙言阁,进入秦家二小姐的闺房之内,看到房中的一片狼藉之后,刚才的心思瞬间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这情况是怎么回事?一位千金小姐的闺房,怎么跟有人在这里打了一架似的?!
再一看坐在床前的冯氏那惨白的脸色,马大夫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今日可真是倒霉透了!
然而再怎么后悔,他人都来了,这时候可不能就这么走掉。
他硬着头皮上前,望了一眼被放下来的床帘,开口问道:“夫人,是替小姐诊病吗?”
冯氏双眼的目光有些涣散,虽然将目光转向了他,却更像是什么也没在看。她的声音虚弱中带着绝望:“快替她看看吧。”
马大夫见状,心中就更是打鼓了。
旁边立着的丫鬟连忙将床帘拉了起来,露出了躺在床上的秦妙。
此时秦妙双目紧闭,右脸颊上用一块布挡着,而那块布,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此刻早已被血染了个透。
马大夫定睛一看,便看见秦妙被血染了个遍的脸颊上,赫然插着一块瓷片!
他浑身一震,神情严肃地弯下腰去认真检查了一下,转头向冯氏道:“夫人,这块瓷片现在就得拔出来。”
“那你快拔啊!”冯氏的声音有些尖利,就像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