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听到这话的温香和暖玉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其实柳姨娘在府里的地位甚至还不如她们这些丫鬟，而丫鬟的性命，向来就是看主子的喜怒，若是主子一个不高兴，一声令下，她们就得毫无怨言地去死。
    柳姨娘，在府里那些主子眼中，还不如她们。
    房间内传来柳姨娘的一声轻叹，她虚弱地说道：“你去，去看看康儿……回来与我说说，我听了，病就好了……”
    温香眼睛一红，一把拉住秦艽的衣袖，低声道：“小姐，快把小少爷带进去给姨娘看看吧！”
    先前还不想秦艽带秦康过来，这会儿却是她先等不及了。
    秦艽点点头，牵着秦康迈步跨上了面前的石阶，暖玉率先一步上前敲了门，道：“柳姨娘，大小姐带小少爷来看您了！”
    房中传来一声既惊讶又激动的“啊”声，随即一阵跑动声传来，丫鬟迅速过来打开了门，看到门外站着的秦艽和秦康，她愣了一瞬，然后哭了出来，转头就向里面喊：“姨娘，真的是小少爷！”
    她甚至都忘了请秦艽进去。
    秦艽并未介意，牵着秦康慢慢走了进去。
    刚走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秦康嫌弃地皱起了鼻子，脚步顿住，不肯再往里走。
    房间并不大，柳姨娘就躺在一扇破旧的屏风后的床上。屏风是半透明的纱，隐隐约约能够看得见对面。
    柳姨娘躺在床上挣扎着坐起，喘着气道：“大小姐，别，别让康儿进来……当心过了病气。”
    秦艽皱眉道：“你这病又不会传染，康儿身子也没那么弱，难道你就不想看一看你的孩子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
    柳姨娘迟疑着没出声，好一阵，才低低说道：“我，我现在这个样子，会吓到康儿的。”
    秦艽轻叹一声，吩咐温香道：“快去外面请个大夫来，要资历久些的，不要请马大夫。若是被人问起，就直接说是我请来的，我看谁敢生我的气。”
    温香闻言立刻就跑了出去，柳姨娘轻轻一叹，虚弱地说道：“大小姐有心了，我若是连累了你……”
    “康儿，这位是你的生母，柳姨娘。”秦艽没有理会柳姨娘的话，蹲下身对秦康温和地说道：“她很喜欢康儿，可是她生病了不能陪康儿玩，你愿意看看她吗？”
    秦康的智力并不足以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可他能听得懂喜欢，不能陪他玩这些句子，他站在那里怔了一阵，笑着道：“玩，一起。”
    秦艽牵着他往里走，绕过屏风。
    柳姨娘的目光在秦康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就立刻黏在了秦康身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目光一寸一寸地，从头发到脚底，将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她喜极而泣，激动之下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的脸憋得发红，好一阵才断断续续地说：“康儿他，他都长这么大了……”
    秦康有些被吓到了，小心地朝秦艽身后躲，躲了之后又似乎有些好奇，从秦艽身后探出头去瞧柳姨娘。
    秦艽微微一笑，偏头道：“康儿，这是柳姨娘，你叫一声，柳姨娘。”
    秦康歪了歪头，纯洁清澈的眼睛盯着形容枯槁的柳姨娘，半晌才道：“娘。”
    这一个字，很显然是他无心之下才叫出来的。
    可听在柳姨娘耳朵里就并非如此了。
    她愣了好久，然后呜咽出声。
    妾室所生的孩子只能叫主母为娘，妾永远都只是姨娘。更何况，她虽是妾，却是个早就被遗忘在秦府角落里的人，她从来就不敢奢望有一天还能如此接近自己的儿子，更是做梦都不敢想她的儿子竟然还能叫她一声“娘”。
    柳姨娘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丫鬟连忙上前去替她顺气，口中道：“姨娘，你当心身子啊！小少爷这么玉雪可爱，你一定要亲眼看着他长大成人啊！”
    柳姨娘慢慢点头，深深凹陷的眼眶里却依然不停地流着泪，她向秦康伸出了干枯得仿佛树根一样的手，轻轻叫道：“康儿。”
    秦康吓得躲在秦艽背后不敢再看。
    秦艽想带秦康靠近些，柳姨娘却苦笑一声，道：“大小姐，这样就够了……让，让康儿走吧。他，他早就，早就不认识我这个人了。”
    秦艽低头见秦康的确有些吓到了，便吩咐香眉：“带小少爷走吧，今天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香眉连连点头，牵着秦康快步离去。
    秦康离去之后，柳姨娘喘息了一阵，心情平复不少，她轻轻吩咐道：“怜香，给大小姐搬张椅子来。”
    这院子里统共就两张椅子，一张已经断了两条腿不能再用，下面被垫上了砖头，用来放些东西，剩下的一张也没好到哪里去，右前腿已经断了，又用布条紧紧地绑了起来，大约要不了多久也该坏了。
    秦艽看了一眼，小心地坐了下去，都不敢把身体的所有重量全放上去，生怕会把这椅子坐坏了。
    她就坐在柳姨娘的床边，柳姨娘半靠在枕头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面色苍白地笑着向秦艽说道：“多谢大小姐带康儿来看我，只怕，只怕被老夫人知道了，要怪你……”
    一句话说完，她又咳嗽起来。
    秦艽便道：“姨娘还是少说点话，等大夫来替你看看吧。”
    怜香倒了一杯温水过来递给秦艽，轻声道：“大小姐请喝水，这里没有茶叶，只能让小姐您喝白水了。”
    秦艽接过来，却端给了柳姨娘。
    柳姨娘愣了一下，笑着垂头喝了一口，轻叹道：“大小姐，你是个心善的好人。”
    好人吗？
    秦艽心道，她好像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吧。
    她不认为自己是个坏人，但要说是好人……也是不太可能的了。
    没过多久，温香就请来了大夫。
    大夫姓王，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他背了一只大大的药箱子跟着温香急匆匆走进来，一进门就因为满屋子的药味而皱起了眉头。
    秦艽见大夫来了就起身让开了位置，王大夫拱了拱手，没有多说，就上前替柳姨娘把起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