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全是大包,走廊里没什么人,廊灯的光线昏黄柔和,他背靠着墙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抽出烟盒来,又翻出火机,垂头。
包厢门被打开,陈妄一边点烟一边侧了下头。
孟婴宁回手关上包厢门,仰着脑袋。
火机的火苗舔着香烟前端,男人低垂着头,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漆黑幽深的眸里映出微弱暗火。
陈妄点着了,垂手,将火机收回口袋,吐出口烟来,淡声:“出来干什么。”
浓烈的烟雾在两人之间弥漫,很快笼罩。
孟婴宁被呛得皱着眉,捏着鼻子咳了两声:“看看你。”
陈妄一顿。
他没动,静了几秒,隔着烟垂眸看着她,半晌,懒懒一笑:“看我干什么。”
他低哑开口,嗓音很沙,“怎么不接着跟你的心上人聊天儿?”
第十一章
陈妄这烟很呛。
孟婴宁对这个不了解,只知道酒有度数,不知道烟是不是也有,如果有的话,这呛人程度也是烟里的老白干了。
她捂着鼻子咳嗽,又退了两步,离那团烟远了点儿,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声音又低,走廊窗半开着,外面车流鼎沸,混着滴滴叭叭的喇叭声钻进来,孟婴宁有几个字没听清,拉开了距离才问:“跟谁聊天?”
男人看了她一眼,把烟掐了,直起身往前两步,抬手将窗子拉得大开。
夏天里滚烫的风呼呼地灌进来,烟雾被吹散了大半。
陈妄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不知道她是真没听清还是装傻。
也不想细究。
陈妄认识孟婴宁那会儿,她跟陆之州已经很熟了。
初见时,他就揪了揪她的呆毛,就给小孩儿惹得呜呜咽咽地哭,怎么都不停,还是等着陆之州从英语补习班回来。
陆之州那会儿也才十二三岁,半大小少年放下书包跑过去,蹲下身来看着坐在石板床上的小孩儿,温声问:“宁宁怎么了?”
小孟婴宁哭得直打嗝,仰着小脸,话都说不清:“哥哥,哥哥……我要被抓走了……”
少年陆之州给她抹眼泪:“宁宁不会被抓走的,不哭了啊。”
见有人给她撑腰,孟婴宁也不憋着了,哭得更放肆了:“宁宁太难受了……我要吃棉花糖才能——嗝,不哭呜呜呜……”
“……”
真是没见过这么娇气的小孩儿。
陈妄当时不耐烦的想。
最后陆之州领着她去小卖部买了一大堆各种颜色的小动物棉花糖才终于好了,小孩儿嘴里塞满了糖,肉嘟嘟的腮帮子鼓鼓的,叽叽喳喳回来了。
小学到了高年级,孟婴宁就开始有人追了,一直到初中。
正是少年少女们情窦初开的岁数,校园里到处都有背着老师和同学偷偷冒出来的粉红泡泡。
孟婴宁那会儿也有几个玩得特别好的小朋友,几个小女生一下课就结伴去上厕所,还得手拉着手。
附中分初中部和高中部,那天初中部教学楼里停水,一群小孩儿叽叽喳喳涌入了学长们的世界,陈妄下楼,就看见孟婴宁和她的小朋友拉着手站在高中部教学楼门口,陆之州正在跟她说话。
小姑娘这几年长得飞快,身体抽条,宽大校服外套衬得身形愈加单薄纤细,肉嘟嘟的小脸儿瘦下来,下巴的轮廓尖尖,大眼睛乌黑,睫毛又浓又密。
十三四岁的年纪,少女姣好身段开始显露。
陈妄手插进校服外套口袋,远远地看着她笑得眼睛弯弯,身体微微前倾,仰头看着面前的少年,跟他说话,肢体动作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全是依赖感。
连眼睛都是亮的。
等陆之州人走,孟婴宁进了教学楼往洗手间走,和她一起那女孩儿问:“刚刚那个是你哥哥吗?”
“也不算是吧,”孟婴宁想了下怎么说,“就是邻居家的哥哥。”
陈妄转身想走。
“怪不得谁跟你告白你都看不上,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哥哥我也看不上呀!”女孩子了然,而后红着脸笑嘻嘻拿肩膀轻轻撞了撞她,“你是不是喜欢你的邻居哥哥?喜欢就追呀,那种男生肯定很多女的追,你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别浪费了这么好的条件。”
陈妄脚步一顿,回头看过去。
少女先是一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的样子,茫然又意外的表情。
几秒钟后,她像是突然又想起什么来似的,白嫩的耳根到脸颊泛起了微微的绯红。
她抬手,指尖轻轻捏了下耳朵,眼睛飞快地眨巴了两下,又撇撇嘴,有点羞恼地垂眸盯着脚尖,软软糯糯的嗓子小声嘀咕:“谁会喜欢啊,那种……”
她没再往后说下去。
下课的学生吵吵嚷嚷,一群群涌来,少女纤细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女孩子的反应和表情太明显了。
那种稚嫩的小心思是藏不住的。
况且如果是陆之州的话,会对她好。
她不会受委屈。
……
陈妄垂头,无声地自嘲一笑,又重新靠回到墙面:“吃饱了?”
孟婴宁点点头:“差不多,他们应该也都吃得差不多了,在聊天呢。”
“你也回吧,”这旁边没垃圾桶,陈妄指间捏着被灭了的烟,垂头把玩,“好不容易见着了,难得有空就多聊聊。”
孟婴宁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都加了微信了,之后再聊也可以。”
陈妄:“陆之州手机不常用,队里都要收。”
孟婴宁心道这难道是你没有微信和支付宝的理由吗?
“那也不急呀,”孟婴宁侧头问,“以后不都留在这儿了吗?”
“也不一定,”陈妄顿了下,“陆之州会吧。”
孟婴宁“啊”了一声,顿了顿,没忍住,还是多问了一句:“那你呢?”
陈妄:“嗯?”
孟婴宁:“你以后留下吗?”
陈妄抬眸,看了她一眼:“不知道。”
孟婴宁又“啊”了一声,欣喜地仰起头来,欢快道:“就是说你可能还会走啦?”
陈妄:“……”
陈妄看着她一脸欠揍的表情,“啧”了一声:“这么开心啊?”
他人凑近了两步,抬手屈指,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哼笑:“怎么,怕我留这儿怕成这样?”
孟婴宁捂着脑袋往后躲了躲:“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你这个人能不能讲点道理?”
她有点愤愤的表情,像个被压榨良久始终敢怒不敢言一朝终于爆发了的小可怜儿,鼓起勇气反驳了句:“我现在不是小孩儿了,你别戳我头。”
陈妄眉梢稍扬。
他两大步跨上去,抬手按着她的小脑袋瓜,说:“还敢反抗?”
孟婴宁在他手下挣扎着想抬起头来,很无力地反抗:“撒手,你刚抽完烟都没洗手。”
“臭死了……”她极小声嘟哝了句,又不敢让他听见,默默地偷偷嫌弃道。
陈妄耳朵尖,听见了,唇角勾起寡淡一点弧度,刚刚那点儿莫名其妙的烦躁和郁结散,他五指张开,扣着她脑袋瓜把头发揉得乱糟糟的,懒懒道:“长能耐了你,嗯?嫌老子脏?”
她今天头发没扎,随意披散下来,发质很软,大概是早上刚洗完的缘故,手感蓬松。
“你别,摸我头发,都摸脏了,该有烟味了,”孟婴宁一字一顿说,她像只小鸡崽子似的扑腾着翅膀,做着无用功,费了好大的劲,一边使劲儿挣扎一边试图跟他好好商量:“你能不能先……洗个手。”
她脸都憋红了。
陈妄按着她把人又往前摁了摁,闲闲道:“洗个手就能摸了啊?”
孟婴宁怎么也钻不出去,气得想捧着他手臂咬一口,这人怎么这样讨厌。
明明刚刚说话的时候气氛还挺和谐的,果然,虚假的和平维持不了五分钟。
与此同时,咔嗒一声,包厢门再次被推开,二胖和林静年站在门口,一脸茫然地看着外面的两个人。
小姑娘整个人被男人死死摁着,一手抵在他胸口,鼻尖贴着他胸膛的距离,另一只手拽着手臂扑腾。小脸儿通红,动都动不了。
陈妄单手游刃有余控着她,丝毫不把她那点小劲儿当回事儿,懒散扭过头来看了门口俩人一眼,甚至在门猝不及防被推开的时候还下意识地勾着孟婴宁脑袋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微侧着身挡了下。
二胖和林静年原本是斗着嘴出来的,俩人从小就这样,一见面就吵,吵了这么多年大家也习以为常了,结果一出来就看见这么一幕,还有那句“洗个手就能摸了啊”。
两个人默契十足地同时住嘴,彻底没声儿了。
二胖总觉得陈妄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可是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二胖又看了一眼眼前这画面,别说,看着还挺和谐般配。
二胖心道我这么多年难道是站错了cp吗?
二胖开始慌了。
林静年也呆了好几秒,反应过来,老母亲太阳穴一跳,瞬间就不干了:“你干什么呢,你放开我们狐狸!”
包厢门开着,她这一声炸出来,包厢里原本聊着天儿侃着大山的人瞬间就消了音,全部都扭过头来,看向门外的方向。
陆之桓手里捏着个酒杯站着,歪头,还以为外边儿几个人干起来了呢。
还是陆之州最先反应过来,走到门口,温声问道:“怎么了?你们都站在门口干什么呢?”
陈妄看了他一眼,撒了手,人往门口的方向撤了撤。
他手一松,孟婴宁趁机挣脱了大魔王的桎梏,飞快从他手臂下边儿钻了出来。
孟婴宁迅速跑向林静年,委屈巴巴地叫她:“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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