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宸皱着眉摇了摇头,记忆里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深处钻了出来,叫嚣着想要挣脱。
“你有没有受伤?”
——你有没有受伤……啊,流血了,好多血……
耳畔像是出现了一阵尖锐地翁鸣,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虚拢的手指猛然握紧,顾景宸的瞳孔急剧收缩。
顾景宸按了按太阳穴,瞳仁不可抑制地开始涣散。
“lither?”温乔试探性地喊她先前看到的名字,“li……”
话音未落,她的下巴被他钳制住。
男人鼻梁上的细边眼镜在刚刚的打斗中掉落在地上,深眸暗沉,平静无澜,但阴冷的意味极重,像是藏着涌动的暗潮。
他冰凉的手指牢牢的扣着她的下颌,指尖的薄茧覆在她的脸侧。
“你——”温乔稍怔,尾音消弭在喉咙里,舌尖顶了顶齿关,她将声音压了回去。
温乔把那句“你怎么了”换成了“你没事吧”。
他现在的样子,很反常。
顾景宸勾了勾唇角,略带轻佻意味的薄笑。
温乔想要掰开他的手指,他却先一步松了手,捏着她的手腕把她拎到一边。
高个男人刚惨白着脸站起来,顾景宸扬起手刀一掌劈向他的脖颈动脉。
他依旧很冷静,不过全然没有了先前温和的样子。
那双桃花眼像是藏着一把冰刃,锐利又冰冷。
他下手太狠,这次完全没有拿捏分寸。
“来人了。”温乔怕真的出事,伸手扯了一把他的袖子,“别打了,再这样就是你的责任了。”
顾景宸侧脸睨了温乔一眼。
他的面部轮廓分明,下颌线漂亮流畅,半张脸拢在阴影里,神色看不分明。
温乔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忽地松开了手。
似乎是她的劝解奏效了,顾景宸只懒懒散散地站在哪儿,没再动手,只低头看了眼高个男人。
他唇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凉得骇人,“stupid moron.”
温乔站在他身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侧脸,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他现在同她印象之中很不同,恶劣又嚣张。
像……变了个人一样。
-
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赶过来了解情况,出了这种事,活动方只希望私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并没有报警。其他人大多不喜欢高个男人的举动,都装没看见,去下一个地点了。
温乔本来已经检查好装备了,只是还没有出发。
她迟疑着要不要留下来替他辩解几句,虽然看上去他似乎并不需要:
活动方接了通电话后,就对他礼貌又客气。
温乔正盯着顾景宸胡思乱想,也没急着走。
顾景宸跟负责人说了几句什么,长腿一迈,朝她走了过来。
他停在她面前,上下晃了她一眼,“检查完装备了?”
温乔脑海里的印象还停留在刚刚,他一掌劈下去的样子狠厉又阴冷。
只是他这张斯文面孔太具有煽动性和欺骗性,对他有丝毫质疑似乎都特别罪恶。
果然人不可貌相……
温乔眸色复杂地盯了对方几秒,还是点了点头,“是啊。”
最怕朋友突然间的关心,何况这人还算不上朋友。
顾景宸一手搭在滑索缆线上,突然倾身往她的方向靠了靠,西洋杉木的后调深沉又特别,拢在她的鼻尖。
“你这算不算欠我一个人情?”他翘了翘唇角。
大约是没有戴眼镜的缘故,和先前的温雅柔和不同,像是有段天然风韵,在他眼角眉梢。
“嗯。”温乔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回报我?”
温乔稍怔,说不分明这种感觉,很邪气,又勾着点儿不走心的痞意。
有点儿挠心,像是调情。
她顺口回了一句,“改天请你吃饭?”
顾景宸挑了下眉,笑意略带嘲讽。
温乔知道他什么意思,成年人嘴里的“改天”,最假最敷衍,和回话里的“我能去就去”半斤八两,不分伯仲。
何况在异国他乡提改天,都不一定能再遇上。
总之,毫无诚意。
温乔轻咳了一声,换了种说法,“现在请你吃饭?”
“我不饿。”顾景宸半耷拉着眼拒绝。
我日。她也就是客气一句,他居然真的在认真思考。
“那你想干嘛?”温乔心说,看在这人今天仗义出手的份上,就当作祖宗供一会儿算了。
“要不我娶你吧。”
温乔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的笑意僵住。
她盯着顾景宸,心说这人脑子真的撞傻了,可能他自己都不清楚哪根筋搭错了,说这种浑话。
看来他之前确实撞得不轻。
“病了就及时检查。要不我给你叫911?”温乔这么想,也真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面无表情。
“真的不考虑?”他似乎还真挺执着的,甚至有些认真。
“神经病。”
他轻笑了一声,直起身来,“开个玩笑,别介意。”
“你什么意思?”温乔没反应过来,只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
“咔哒”一声。
没有任何征兆,他启动了滑索开关,温乔瞬间从缆线上滑了出去。
惊恐顷刻跳出她的胸口,尖叫声因为过度惊吓卡在了喉咙里。恐惧在脑海里炸了几秒,温乔才适应过来。
“你要死啊!”适应了速度,温乔破口大骂。
装备早就检查好了,并不会出现任何差池,但是她刚刚没有防备,这种玩笑,前几秒真的有点儿惊悚。
就如同在悬崖边一脚踩空。
这人太恶劣了。
温乔在心底骂了他一圈儿,然后呼了口气,调节速度。
她心说再见到这人,干脆直接一巴掌招呼上去,欠揍。
顾景宸看着她对着自己恼怒到张牙舞爪的样子,轻笑了一声,懒懒散散地朝她挥了挥手。
“不记得了啊。”
他的唇角牵起一个弧度,却不像在笑。
“不好意思,我没接到您来的通知,您没受伤吧?”
顾景宸身后,总领事一下车就一路小跑着过来,一口一个“顾少”,脑门直冒汗。
顾景宸这边刚出了点儿风吹草动,还没出什么大事,国内来的电话已经打爆了。
这位的身份让总领事心情有些炸,处理得不到位,折腾出半点负-面-评论都是丢官卸任的结果。
他现在看着这位公子哥儿,急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没事。”顾景宸冷淡地收回视线,跟对方客套了两句,没有逗留的意思,“我有点事,就辛苦您处理了。”
只要这帮公子哥儿别整出什么新闻头条,总领事就觉得烧了高香了。
听他没有继续折腾的意思,总领事恨不得欢天喜地把人送走,自然是爽快应下,安排人离开。
“您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帮您安排车子?”
顾景宸摆了摆手。
“国内那边我们不好交代啊……”总领事的话没说完,被他不温不凉地扫了眼,又卡住了。
总领事还听说这位顾家二公子,温润儒雅,脾气难得的好,十分好相与。
不过他好像没赶上顾景宸心情好的时候——
就刚刚顾景宸看过来那一眼,他半垂着视线的样子阴狠又沉郁,肃杀之意和凛冽的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用你交代。”
顾景宸收敛了视线,撂下一句话,转身走人。
他换下装备后,上了自己的车。
后视镜里映出他的面容,深眸里沉着暗色,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气。
顾景宸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粗鲁地扯开了领口的两粒纽扣。
似乎破坏能让焦躁不安的情绪平复下来。
眼前像是有什么画面,挥之不去。
瓢泼大雨,泥泞的山路,两天两夜的黑暗,还有终结一切的枪声……鲜血,满目的鲜血,不管多久都会时不时地渗进梦里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