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春游春天的好处,在于人的不大想吃饭;春天的坏处,在于人的不大想做事。“终日昏昏醉梦间”,这便是春天的神致。醉了做梦,自然是不想吃饭,也不想做事情了,但是例外却也有,燔间乞食的齐人,就是可以破坏这定例的例外。总之春天不是读书天,春服既成,春情初动,踏青扫墓,还愿进香,倒似乎是春天的唯一的正经。李太白的春夜宴桃李园的一序,真正是能够把捉住春天的心理的大块文章,中国颓废诗人的哲学,在此短短一序里,也可以见一斑了。
但是李白也并不是一味出卖颓废的诗人,同时在他的建丑月十五日虎丘山夜宴序里,他也曾说明了他的可以颓废的原委。“方今内有夔龙皋伊,以佐百揆,外有方叔召虎,以守四方,江海之人,高枕无事,则琴壶以宴友朋,啸歌以展霞月,吾党之职也……”回头来一看我们中国目下的现状,却是如何?但远火似乎终于烧不着近水,华北的烽烟,当然是与我们无关,所以沪杭路局,尽可以开游春的特别专车,电影皇后,也可以张永夜的舞场清宴。
说到游,原并不是坏事。《礼记·月令篇》说:“仲夏之月,可以远眺望,可以升山陵。”况且孔子北游,喟然而叹,迫二三子之各言其志。太史公游览名山大川,而文章以著。德国中世,子弟之修了修业年期者,必使之出游,以广见闻,所以于修业年限(lehrjahre)之后,必有游历年限(wander?jahre)的规定。像这一种游历,是有所得的远游,是点缀太平的人事,原也未可厚非。不过中国到了目下的这一个现状,饿骨满郊而烽烟遍地,有闲有产的阶级,该不该这么的浪费,倒还是一个问题。
虽然,游春可以不忘救国,救国也可以不忘游春,但这句话是真的么?
(原载1933年4月18日《申报·自由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