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凤凰古城外，换上城内接送大巴，然后下车，徒步到酒店，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跟着导游的小旗子穿街过巷，弗兰克推着沉重的大行李箱走在最后面，雨涵怕跟丢了导游，又怕弗兰克跟丢了他们，她不时回头看看弗兰克，最后还是决定跟他一起走在最后面。看来他对这群人是有敌意的，或者对自己也有意见了。哎，真难哄啊，雨涵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行人陆陆续续分散到各个小旅馆，导游已经提前打了招呼，春节旺季的城内住宿非常紧张，地理位置好点的酒店，价格都涨起来了，所以雨涵对酒店没有特别的期待，只是希望空调能正常工作。
    但还是遇到了挑战，房间里竟然没有毛巾和洗漱用品！这个是雨涵万万没想到的，怎么会这样呢？
    “我来之前就跟你说过的。”
    “你什么时候说过？我一点不记得。”
    “我在网上查到的，这里所有的酒店都没有浴巾、毛巾之类的。”
    “这真是太坑人了，我只带了一条洗脸的小毛巾，导游怎么不提醒一下啊。你带毛巾了吗？”
    “我没带，咱们出去买吧。”
    尽管已经很疲惫，外面又那么冷，刚才导游的一番话让弗兰克还是想出去逛逛。
    “刚才导游说咱们这里离那个南华桥很近，我们去买东西，顺便逛一下，看看夜景。”
    雨涵看弗兰克消了气，她心情也好起来。
    “带上你的相机，河边的夜景一定很美。”
    雨涵打开手机上的高德地图，五分钟的步行就到了那个全城最高的南华桥。古城的夜景应该是吸引众多游客的重要原因之一，此时已近子夜，马路上拖着行李箱的游客依然不少，桥上熙熙攘攘的人们大都在兴奋地拍照，驻足流连在古城美轮美奂的灯光秀中。那个路灯造型估计应该是凤凰，但弗兰克和雨涵都觉得它更像是一只昂首挺胸的公鸡。河上坐落着好几座桥，桥之间的距离看起来很近，造型各有风骚，河面停泊着一些小舟，两岸古香古色的亭台楼阁灯火辉煌，河边人头攒动，如果这条穿城而过的沱江也能开口说话，它一定会抱怨自己的不堪负重吧。
    走过桥，他们找到一家超市，进去买了毛巾、香皂，弗兰克依然不想吃任何东西，于是他们打道回府，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都会停留在此，有的是时间好好欣赏。
    这里的气温比在张家界更冷，空调开到了最高三十度，依然觉得冷，弗兰克开始咳嗽，雨涵把手压在他胸口，搂紧他。
    “今天一天太辛苦了，一定是溶洞里汗湿了，出来又淋着雨，天气变得这么冷，凉着了。”
    “跟我抽烟也有关系。”
    “这里的天气似乎更不好，明天我们去药店买一些治疗感冒咳嗽的中药。”
    “好的，我一年都没有感冒过了。这里天气和我们那真的不同。”
    “也可能是你水土不服，这些天体能消耗大，休息不好，你又不怎么吃东西，免疫力自然就下降了。”
    “可能吧，我们那里虽然很冷，零下十几度，但是天气很干燥，一年几乎不下雨，就是冬天经常下雪，室内总是温暖如春。这里的冷是湿冷，室内几乎和室外一样的温度，所以感觉上很冷。”
    第二天一大早，按照规定时间，两人赶到巷子南边的一家小酒店吃早餐，有面条、馒头、鸡蛋、粥，雨涵找了个座位放下背包，为自己和弗兰克打早餐。酒店的早餐用的是一次性碗筷，没有勺子，雨涵想找老板要个勺子来，敏感的弗兰克在人群里似乎又感到了不自在，他拒绝了雨涵的好意，执意要用筷子。中国人拿起碗来喝粥早已习以为常，可是美国人的餐桌礼仪，喝粥必须用勺子，不能发出声音。看着弗兰克尴尬地用筷子搅拌着碗里的粥，雨涵假装没注意，自己端着碗喝粥，弗兰克赌气不吃了，背着包出去了。游客这时都聚集在门口等着导游的指挥。
    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导游的小旗子出发了，弗兰克的脾气又上来了，他总是和人群保持距离，也不和雨涵说话，雨涵即想听导游的解说，又怕弗兰克跟丢了，她在长长的队伍中来回折腾，最后忍不住催促弗兰克。
    “为什么你总是不跟上人群？这里这么多游客，等会跟丢了导游，我们怎么办？”
    “干嘛要和他们挤在一起，你不用管我，我会自己找回去的。”
    弗兰克的坚持让雨涵妥协了，她只好陪着弗兰克走在最后面，穿过一座高高的廊桥，雨涵突然看不到导游的小旗子了，看着河两岸熙攘的人流，雨涵急忙给导游打电话，原来他们已经拐进了下面的一条小巷子。
    终于到了那个卖银器的商店，这里应该就是导游们拿回扣的地方了，现在是自由活动的时间，他俩对银器没什么兴趣，就在旁边的街面上逛，弗兰克不时地咳嗽，雨涵建议去找药店，买了枇杷膏和感冒药，弗兰克就着矿泉水服下了。
    回到银器商店，导游依然等在那里，雨涵问接下来还有什么活动？
    “古城没多大，基本就逛完了，下午大家各自返程，你们不回去的话，我和旅店老板已经说好了，你们要续住两天，等会到前台直接办理就可以了。”
    “那我们现在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当然，自己慢慢逛，更惬意。”
    导游看了一眼弗兰克。
    “祝你们在凤凰古城玩得开心。”
    弗兰克如释重负，雨涵拉着他往回走，先把住宿落实好了，休息会，下午再出来逛，自己慢慢走要比跟团好多了。
    他俩打算首先沿着沱江的一侧边走边看，把那些桥都走一遍，然后再从另一侧走回来，这样估计一下午也差不多了，然后回来休息，晚上再出来看夜景。
    据说江上共有十二座桥，最有名、古老的要数那座有六百多年历史的虹桥了，也叫虹桥风雨楼，其实也是一座廊桥，里面商铺茶楼林立。其余还有云、风、雨、雪、雾等桥，弗兰克忙着各种角度的拍照。雨涵更感兴趣的是河边高高低低、长长短短的各种巷子，最钟情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小巷深处，诱惑着雨涵的脚踏在这光滑而狭窄的石板小道上，顺着青砖灰瓦和大红灯笼的指引，一路寻觅，走进古城的记忆里。
    老街店铺鳞次栉比，到处都是湘西特产及各种民间工艺品，令人眼花缭乱。这里的织锦、蜡染、扎染、银饰等做工独特，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和较高的艺术价值。但显然，凤凰古城已不是沈从文先生笔下的那个久远年代淳朴民风民情的“边城”了，商业化气息似乎在淹没古城的传统特色，嘈杂正在削弱凤凰的宁静，削弱当地文化的魅力与小城的美丽。
    一路上都有各种小吃免费品尝，最常见的是手工姜糖和木锤酥，雨涵和弗兰克买了油炸小虾饼，边走边吃，路边出现了一家卖姜糖红枣茶的，雨涵停下了脚步。
    “咱们喝点姜茶吧，可以驱寒祛湿，还可以治疗你的咳嗽。”
    “这里面是些什么？”
    弗兰克仔细瞧着玻璃桶里冒着热气的姜茶。
    “有生姜、红枣、银耳、枸杞，应该很好喝。”
    “那咱们来一杯吧。”
    趁老板娘倒茶的功夫，雨涵望向店子里，一些人坐在那里泡脚，雨涵指给弗兰克看。
    “你见过吗？我在网上看到过。”
    “那些玻璃缸里是小鱼吗？”
    弗兰克兴奋地走过去。
    “对呀，这就是在温泉疗养地流行的鱼疗，鱼儿可以将你身上的死皮吃掉。”
    “真好，我听说过，但是在美国已经禁止了，咱们要不要试一下？”
    问清价格后，他俩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时姜茶也热好端过来了，雨涵和弗兰克脱下袜子，将脚伸进水里，水温刚刚好，鱼儿们立马围上来。雨涵一边喝着姜茶，一边和弗兰克聊天。
    “这样的按摩太温柔了，只是感觉对它们有些不公平。”
    “这些死皮是它们的食物，没什么不好的。”
    “我在网上看过一个笑话，说有一个人去做温泉鱼疗，他很邋遢，几个月都不洗一次脚的。当他把脚放进去，不一会儿，鱼儿全翻白眼死了，他吓得不知所措，老板过来怒气冲冲地质问他道：”你的脚臭得把我的鱼全熏死了！””
    “那得有多臭啊！那些鱼儿死得太冤了！”
    弗兰克打抱不平地说。
    “估计真有可能，有些人的脚确实非常臭的。”
    “还好，这些鱼儿遇到我们俩算是幸运的。”
    “不过，咱们尝试一次就够了，你看这些鱼儿不知接触了多少人的脚，有些人肯定不健康，如果脚有伤口，很容易被感染，所以，鱼疗还是不卫生的。”
    “是的，得不偿失，不过，这次就不管了。”
    他俩来回挪动着脚，弗兰克发现鱼儿们不怎么亲吻他的脚了。
    “是不是它们吃饱了？要不我换一个位置吧。”
    他说着就挪到了雨涵的另一侧，鱼儿们又一窝蜂地围住了他的脚，雨涵用脚惬意地和小鱼们嬉闹着。窗外就是那条著名的沱江，如果是在夜晚，该是多么美的夜景啊，雨涵回忆起昨夜在华南桥上的情景，不禁念起了卞之琳的那首诗：
    断 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她解释给弗兰克听，此情此景，让雨涵心里涌起一阵柔情，有时，幸福是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
    在南华桥下，弗兰克发现了那家咖啡披萨店，他惊喜地拉着雨涵走了进去，里面有现磨的咖啡，弗兰克还想点披萨。
    “这个披萨尺寸咱们俩吃不完呀。”
    雨涵提醒他，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雨涵看到外面那么多小吃摊，她真不愿意只被一份披萨把肚子给占据了。见弗兰克犹豫不决，雨涵趁机说道：
    “你看那个小吃摊上的香草肉、香酥条、葛根饼看着多诱人，我们来这里就应该尝尝这些特色小吃，可能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弗兰克被说动了，雨涵兴奋地跑过去买了几份回来。他俩在咖啡馆找了个温暖的角落坐下来，津津有味地吃着、喝着，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心情美美的。从窗户望向河边，树上的几串大红灯笼很应景，许多游人驻足拍照，弗兰克和雨涵自然也不会放过，吃饱喝足后就直奔那里......
    路上，他们看见了好几家散客一日游的广告，他俩预定了一条包含苗寨的一日游，可以看篝火演出，吃苗寨的百家宴。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进了一座小吃城里，里面竟然有贵州卤猪蹄，雨涵兴奋地望着弗兰克。
    “你不知道我有多馋它，那还是在贵州的青岩古镇第一次吃到它，配一碗糕粑稀饭，似乎有一些童年的味道和家乡的记忆在里面，所以才那么念念不忘吧。”
    “既然那么喜欢，就买一份吃吧。”
    “可我肚子饱饱的，就是眼馋。”
    雨涵还是迟迟迈不动腿，克里斯奇怪地问：
    “你到底想吃还是不想吃？”
    “你想不想吃？”
    她徒劳地问，雨涵知道外国人是不吃猪脚和鸡鸭脚之类的。
    “我不吃，你想吃就买，不要顾虑太多。”
    他俩坐在餐桌前，雨涵在对面弗兰克的注视下，两手带着一次性手套，拿起猪蹄开始啃起来，女人这样的吃相，估计克里斯是第一次看到吧。雨涵有些尴尬，克里斯似乎看到了她心里。
    “不要想那么多，好好享受，没人会在乎你怎么吃。”
    晚上，天气更加湿冷，弗兰克的咳嗽在喝过枇杷膏后，好了一点。夜晚的古城，比白天更喧闹，路边的摊贩穿着厚厚的冬装，有的烤着炭火。雨涵的眼光掠过她们，大部分是一些穿着苗族服饰的大娘们，有些还在做着刺绣的手工活。
    “这里的人们相对于周边地区的人，生活可能会富裕些，但他们挣的都是辛苦钱，你看这些并不年轻的女人们，天天摆摊到深夜，太不容易了。”
    “是的，这些女人们很伟大。”
    “不过，让这些年纪大的当地女人穿上民族服饰卖这些旅游产品，可能生意会更好些。”
    夜深了，雨雾更浓，雨涵依偎着弗兰克走进一条昏暗的小巷，一个卖绣花包的摊位出现在他们眼前。一位上了年纪的苗族妇女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她头戴一顶巨大的扇形黑帽，细长的丹凤眼，雪白光滑的皮肤，神情温婉，身穿蓝底绣花黑边布衫，脖子上围着一条浅紫色的丝巾。雨涵感觉她很美，就像一副油画，点亮了寒夜。
    “这些包虽然都是机器绣的，但很有民族特色，可以带回去送人，或做个纪念。我想买一个，你要吗？”
    雨涵一边翻看一边问弗兰克。
    “这些都挺好看的，我可以买了送给我妹妹。”
    雨涵没有过多地和摊主讨价还价，只是让弗兰克给她俩拍了一张合影。是什么触动了雨涵的心，应该是她不自知的美丽和对她的怜惜和敬重吧。
    他俩又来到一条宽阔的老街，这里摊位更多，弗兰克在一家摆卖刺绣贴画的摊前停了下来。
    “这些画很有意思，我可以买回去挂在客厅的墙上。”
    “作为旅游纪念，可以的，不过没有太大的艺术价值，都是机器绣的。”
    雨涵提醒道。
    弗兰克还是一下子选了三幅。摊主是位瘦小的老奶奶，穿着苗族服饰，正在忙着绣花，她做起生意来，可不含糊，价格要得很贵。雨涵和她讨价还价，弗兰克却并不介意价格。
    “这点钱根本算不得什么，你不用讲价，就当我捐给她了，她那么大年纪，不容易。”
    “价格不能太离谱，估计看你是外国人，所以才出这么高的价格，也有可能是别人雇她在这里做样子，她并不是真正的老板，你不要太单纯了，我不会让她吃亏的。”
    弗兰克似乎很不习惯雨涵的讲价还价，雨涵告诉他，这在中国，特别是旅游景点很正常，如果你不讲价，别人会认为要么你很有钱，要么你很傻。
    继续往前走，又出现了几家卖刺绣贴画的，雨涵一问价格，有的比她刚才买的要便宜一半，雨涵调侃弗兰克：
    “现在，你还认为那个老奶奶的价格公道吗？”
    “也许作品不太一样，价格也不一样。”
    “有什么区别，都是从义乌市场批发来，尺寸也一样。如果你不讲价就买了，他们背后也许会笑话你傻帽，不识货。”
    弗兰克不再说话，中国人的套路，他这个憨厚的美国人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