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终于到达怀化高铁站时，已临近午夜。出了站就感到阵阵寒意袭来，这是雨涵很久没体验到的彻骨的冷，顾不得围上来的出租车司机，雨涵和弗兰克轮换着到卫生间添衣服。她这次只带了一件短厚棉衣，两条紧身绒裤。弗兰克把那个小方枕头打开，原来是一件黑色薄羽绒服，脚上依然穿着人字凉拖，雨涵提醒他换鞋。
    “我的手脚总是很暖和的，不用担心，这种冷和我们那里比算不得什么。”
    雨涵只好随他去了，现在要想办法到怀化火车站去，凌晨四点多，他们要从那里坐火车去张家界。雨涵拿出手机准备叫滴滴，那个的士司机又围了过来。
    “现在不好打车的，这里比较偏，我送你过去，五十元。”
    雨涵查看了一下价格，看来这里的司机宰客已经成为习惯，雨涵拿起手机给他看滴滴价格。
    “你价格高的太离谱了，我还是叫滴滴了。”
    “算了算了，就按滴滴价格给你吧，我是新车，半夜在这里拉客不容易啊。”
    司机一边说一边帮雨涵拉起行李，示意他们跟着他走，到了停车场，一看那车，连车牌都没有，雨涵心里一沉，她用英语和弗兰克小声交谈着。
    “他没有车牌，应该是私家车，出来赚外快的，深更半夜的，不安全吧？”
    “你看着办，我们自己小心点，如果他要做坏事，我就要狠狠地教训他。”
    弗兰克做了一个拳击的动作。
    “别忘了，我在学校时是摔跤手。”
    “好吧，太晚了，又冷，我们还是早点去火车站吧，咱们自己警惕点。”
    雨涵和弗兰克坐在后座，司机热情地和雨涵搭讪着。这是一个中年男人，典型的内地男人，穿着黑色长羽绒服，雨涵感觉很亲切。但她还是打开地图，查看着车子行驶的方向，弗兰克提醒雨涵要司机的电话，雨涵让司机打一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记录下来。
    到了火车站，环顾四周，候车室内人不算多，但和室外的温度没什么区别。雨涵走到旁边的vip候车室，一些乘客或躺或坐，她想，那里面肯定有暖气，在那休息几个小时应该没问题。
    这真是一个难熬的夜晚，已是下半夜了，雨涵找到一个靠墙有插座的位置坐下来，给手机充电。弗兰克坐到电视屏幕前的位置看起电视来。雨涵冷得坐不住，这里只比外面暖和一点点，柜台里的服务员穿着大衣围着取暖器烤火。雨涵在室内转了一圈，发现天花板上，只有两个排风口排出热气，其他的都是摆设。人们大都穿着及膝的棉服，只有雨涵和弗兰克穿得相对单薄。雨涵叹了口气，在深圳时，他俩穿着一件单衣到处跑，现在穿多少都不觉得暖和。
    看看那些盖着小被子睡觉的乘客，雨涵有些羡慕，自己怎么没想到呢。弗兰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在椅子上睡着了，雨涵走过去将帽子轻轻盖在他头上，看着那一双露在外面的赤脚，她又从包里拿出一件衣服盖上去。看看手机充了一大半的电，雨涵决定躺下，她努力蜷缩着身子，和弗兰克头对头躺在椅子上，刺骨的寒意令雨涵起来又躺下，她觉得那绒裤根本没起作用，手脚冰冷，无处可藏。尝试了几个位置之后，雨涵感觉哪里都一样冷，只好依偎着弗兰克的脑袋躺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雨涵被广播唤醒，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衣服，是弗兰克的那件黑色羽绒背心，雨涵寻找着他的身影。弗兰克站在电视前，看来他已经醒来一会了，听到动静，他走过来，弯下身抱住雨涵。
    “你睡的好吗？现在几点了？”
    雨涵问道，她真希望时间快点过去，到火车上就可以暖和地躺在卧铺上了。
    “还可以，三点了，还要等一会儿。”
    “真没想到怀化会这么冷，早知道，就不会考虑坐这趟火车了，本想节省时间和住宿费用，你冷吗？”
    “我还好，你需要加衣服吗？穿上我的秋衣裤。”
    “不用了，马上到火车上就好办了，希望张家界没有这么冷，白天温度要高一些。”
    雨涵抬起身看看弗兰克的脚，他已经换上了一双厚实的土黄色登山鞋。
    终于上了火车，摸黑找到自己的铺位，雨涵爬了上去，弗兰克的床在下铺。这是他第一次睡在火车上，雨涵告诉他争取多睡会，白天肯定要走很多山路。
    在火车站出口等待他们的是一个小个子年轻人，穿一件黑色长棉服，脖子上围着一条暗红色围巾，两边头发剃得短短的，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有点龅牙，露出他职业性的微笑。一番自我介绍后，他热情地建议他们在火车站前拍照留念。
    在这里，雨涵拍下了和弗兰克的第二次合影，身后的“张家界”几个大字和他们甜蜜的笑容永远定格在镜头里。
    导游名叫沈晨，是当地苗族人，自己经营一家小旅游公司，今天大年三十，员工基本放假了，按照原来的约定，这次旅行由他本人负责。
    “春节期间，很多人来这里玩，特别是天门山玻璃桥，门票都要提前预订而且限购，好在你们的已经买到了。今天是年三十，游人不多，等到明天，人们都陆续出来玩了，为了节省排队上山和下山的时间，我建议今天我们先去天门山，明天再去张家界森林公园，这样就不用排队了，怎么样？”
    雨涵和弗兰克商量了一会儿，觉得也不错。
    “等会还有两三个人要和我们一起，不过他们只有两天的行程......”
    听着导游的解释，雨涵心里有些不快，本来预订的是独立小包团的价格，现在又变卦了。弗兰克倒是爽快地答应了，雨涵也不再说什么。
    回到酒店洗漱完毕，他俩匆匆下楼，那几位客人还没出来，此时雨涵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于是建议先去吃早餐。沈晨抱歉地摇着头说：
    “今天可是不太好找地方吃饭，很多店铺都关门了，我们碰碰运气吧。”
    车子开过雾气迷蒙的大街，只有几家超市在营业，终于看到了一家早餐店开着大门，露出温暖的灯光。
    雨涵点了一碗牛肉粉，弗兰克不能吃牛肉，不喜欢喝汤，他要了一碗炸酱面。相比在欢乐海岸吃的那碗粉，这里的味道和价格更合心意。不一会儿，店里又涌进一批游客，雨涵能感觉到他们对弗兰克的好奇。
    “这里的人们都喜欢吃辣，牛肉粉是当地的特色早餐，味道很好，你的怎么样？”
    “我的也不错，这个肉末应该是猪肉吧。这个是什么？”
    弗兰克拿起桌上的小瓶子，看着上面的图案。
    “是花椒油，这里天气潮湿，人们喜欢吃辣椒和花椒，用来驱寒祛湿。”
    “不错，我来点吧。”
    “你能感觉到周围有些人在观察议论你吗？”
    “当然，不过我不介意。”
    “那就好，这里是旅游城市，当地人对外国人应该见怪不怪，但是有些内地游客可能从来没见过外国人，好奇是难免的。一般也都是很友好的，刚才那个游客还对我说你筷子用得很好。”
    雨涵说着就笑了起来，弗兰克也腼腆地笑了。
    听从导游的建议，他俩在旁边的酒店买了些水和食物，回酒店和另一批游客汇合。
    听口音，那三位客人应该是从广东赶过来的，一男两女，还带着两个三四岁的孩子。他们开着自己的车跟在导游的车后，一行人向着天门山索道方向出发了。
    据导游的介绍，天门山索道目前是世界上最长的一条高山观光索道，全长7455米，水平高差一千多米，行程大约要半小时。随着缆车的缓缓上升，车厢里的人目光被窗外吸引，山中雾气袅袅，缆车爬过一座又一座山，景色逐渐变得秀美，特别是当崇山峻岭之间的通天大道公路奇观出现时，大家一阵阵惊叹，忙着拍照，据说共有九十九道弯。雨涵睁大眼睛趴在弗兰克肩头一边欣赏一边提醒他及时捕捉美景。
    在雨涵眼里，最美的风光并不是这些景色，而是身边的人。自从回国，她的心情从没有像此刻这般轻松快乐，忘记过去将来，享受当下，和一个志趣相投、心心相映的旅伴。
    终点到了，他们来到山顶，阵阵山风袭来，彻骨的寒冷包裹着雨涵，地面上还有一些残雪。大家的注意力纷纷被眼前的景色吸引，放眼远眺，茫茫云海中，山峦起伏，如水墨画一般淡雅幽远。从这里，他们将正式开始今天的天门山之旅。
    天门山的冬天，难得见到太阳，山里总是云雾苍茫，行人很少，走在山间小道上，雨涵和导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弗兰克拿着相机到处拍，他期待的玻璃栈道——天空之路，就要到了。
    套上红色的鞋套，大家嘻嘻哈哈走上了期待已久的玻璃栈道，这可真没有什么可怕的。雨涵望着脚下的玻璃地面，隐约可见下面的峡谷，也许晴天能见度高了，才会有可怕的悬空感吧。弗兰克似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忙碌地找各种角度拍照。栈道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好在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弗兰克躺在玻璃地面上，伸开手脚，做出害怕的样子，导游很专业地给他拍了几张纪念照。
    很快到了玻璃大桥那里，桥上已是人头攒动。大桥横跨两座山峰，是一座悬浮拉索大桥，桥面距谷底约有300米，据说玻璃桥的长度和高度目前位居同类桥中世界第一。雨涵和弗兰克很快就淹没在人流中，玻璃地面被无数脚步磨得不再透明如镜。一些人躺在玻璃桥面上摆出各种造型，雨涵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空地，急忙让弗兰克坐下，他摆了个和尚打坐的姿势，雨涵匆匆给他拍照，然后自己也躺下，拍了个纪念照，哪里还顾得上害怕呀，人们只是本能地随着人流向前走，不让自己停下挡道。快到终点时，那里的玻璃清澈起来，旁边的黄白色崖壁仿佛就在眼前，山下的溪谷清晰可见，弗兰克突然转到旁边蹲了下来，雨涵也赶紧却步，她俯身问道：
    “你还好吗？”
    她知道弗兰克是恐高的，自己也恐高，但是这样的环境，似乎没人害怕，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深圳的步行街有得一比，不同的是，两侧不是鳞次栉比的店铺，而是深可见底的峡谷。
    “我的心脏有点受不了。”
    弗兰克慢慢缓过神来，雨涵将他扶起。
    返回的路上，弗兰克又开始挑战自己，他找到最清澈的一处玻璃地面，将手机视频打开放在地上，然后快速转动手机，似乎刚才那个恐高的是另一个人。雨涵沿着桥的一侧且走且停，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尽收眼底，她摆出各种姿势自拍着。一位花枝招展的苗族大娘走了过来，她从头到脚一身精美的苗族服饰，身材瘦高，走走停停，总有人拦着她请求合影。雨涵让弗兰克走到她旁边，拿起手机拍了一张，大娘一脸的不情愿，弗兰克的傻笑全在那一刻定格。
    导游在桥头的出口处等着他们，人员聚齐后，他们又向下一个景点出发，中途在一个休息区吃了些自带的零食。弗兰克找了个长条板凳躺了下来，一定是背部又不舒服了，雨涵走到他跟前，掂了下那个沉重的背包。
    “你不应该背这么重的，除了相机，别的都不需要带，负重五公斤爬山，正常人都会觉得累的。”
    雨涵让弗兰克打开背包，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为什么要带这么一大包糖果呀？”
    雨涵记得它，在深圳的那天晚上，他解释道，如果自己身体出现状况，不能吃当地的食物，他将吃这些糖果，其实里面是各种干果和一些含维生素的糖果，里面添加了一种特殊成分，吃了它会减轻压力。弗兰克拿出他的一双袜子，指着上面的图案问：
    “你知道这种植物吗？”
    雨涵隐隐猜测到了，有些震惊地说：
    “知道，我在美国听说过......”
    回想着那晚的对话，雨涵摇摇头。
    “你完全没必要时刻带着它，放在酒店里，没人知道，也没人会拿走的。”
    “是的，明天我不带了。”
    雨涵帮弗兰克推拿了一下背部，他们接着上路了。山里的风光，主要是看山、看云雾、看峡谷中的大桥，听那些亦真亦幻的传说，如果此刻是山花烂漫的春天该有多美呀，雨涵心里感叹着。
    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山的路了，导游解释道：
    “天门山的主要景点我们都看完了，现在就准备坐索道下山了。”
    看看时间才三点，雨涵不甘心地问：
    “时间这么早，我们要直接回酒店吗？”
    “你们可以在市区逛一下，然后找个地方吃晚餐。”
    “今天是除夕，街上店铺都关门了，哪里有什么可逛的呀。”
    另外那几个客人也随声附和着。
    “这附近还有什么景点可以看一下，我们不用这么着急回去。”
    导游沉思片刻，终于松口了。
    “我们先下山，有一个去处，现在已经不对外开放了，那里可以看到原生态的一些险峻风光，一般导游是不会带客人去那里的，因为那是个免费景点，我陪你们去那里看看，希望以后多多帮我宣传，介绍客人来。”
    一番感谢之后，大家又兴致勃勃地赶着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