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该干什么呢？”
    弗兰克问道。
    “你累吗？想回酒店吗？”
    “不累，要不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让我找找，晚上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雨涵拿出手机搜索着。原以为花市不同寻常，可以逛个半天，结果就是个集市，两个多小时就逛完了。突然，雨涵开心地叫了起来：
    “咱们去看灯会吧，好漂亮呀。”
    弗兰克凑过脑袋来，手机上那一张张绚丽多彩的灯光秀，吸引了他的目光。
    “好呀，我喜欢这样的地方，一定会拍到很多美极了的相片。”
    “每年中国各大城市都会在元宵节前后举办元宵灯会，这是春节的传统，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家乡也有，但是深圳的一定更壮观。”
    “那在哪儿呢？今天晚上有吗？”
    “我看看，好几个地方都有。”
    雨涵翻看着，最后选定了欢乐海岸的灯会。
    “就去这里吧，好像是很大的一个灯会，打的过去不到半个小时。不过不知道门票好不好买，咱们过去差不多就到了开放时间。”
    “那现在就出发吧。”
    弗兰克兴奋地拉着雨涵往马路边走去。
    坐在出租车上，弗兰克忙碌地对着窗外拍照。来深圳也有半年了，雨涵第一次注意到，原来深圳的夜景是这样美丽。
    下了出租车，雨涵直奔售票点，真好，很顺利地买到了当晚的门票。此时还不到开门时间，他俩走向旁边的小吃街。来看灯展的人很多，小吃街里挤满了食客，雨涵和弗兰克来回走了一圈，最后叫了两份牛肉粉，打包还要等二十分钟，他俩索性去街角的广场看蘑菇树和喷泉去了。
    等终于拿到打包好的牛肉粉，他俩找到一家餐厅的吧台窗口坐下，弗兰克点了一瓶啤酒，这样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坐在这儿用餐了。弗兰克笨拙地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结果还没到嘴边，面条又滑落到碗里。雨涵暗自好笑，向他示意自己是怎么用筷子的，她先挑起面条，然后顺时针方向转动，将面条卷在筷子上，左手用勺子接住面条，防止汤溅落下来，弗兰克学得有模有样，这是他的第一顿中餐，味道不怎么样，但是两人都饿了，就着一碟咸菜，他俩吃得津津有味。
    餐厅里食客人满为患，雨涵从卫生间走出来，看到旁边的餐桌、墙壁上印着一些英文单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些美国各州和城市名，她兴致勃勃地查看起来，终于找到佛罗里达了，她拿起手机拍了下来，这时弗兰克也从后面跟了过来。
    “你在拍什么？”
    “看到这些英文地名，是不是很亲切？”
    雨涵示意他看墙壁和桌子上的地名。
    “让我找找看。”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找到了科罗拉多，他住的地方。
    此刻，舞台上年轻的男歌手在唱着一首忧伤的情歌，他那模样令雨涵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雨涵沉浸在旋律里，忘记了前尘往事和未卜的将来，此刻，她是幸福的。
    检票时间到了，雨涵和弗兰克顺着排队的人流往入口走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被各色灯笼装点的高大拱形长廊，雨涵和弗兰克的目光立刻被深深吸引，人们拿起手机各种拍照，雨涵也不例外，弗兰克更是举着相机到处走。好在他的装扮和长相在人潮中很容易辨认，雨涵倒也不怕找不到他。
    回到酒店已是深夜，洗漱完毕后，躺在各自的床上，雨涵和弗兰克聊着天。
    “今天感觉怎么样？累吗？”
    “背有点不舒服，我得给自己按摩一下，我带了一个小圆球。”
    弗兰克坐起来，从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鸡蛋大小的圆球，他站到墙边，把球放在墙和背之间，开始挪动他的身体。
    雨涵还记得她的手触摸到他的背部肌肉的感觉，心里涌起恻隐之心。
    “让我来帮你吧，我会一点简单的按摩。”
    雨涵从床上下来，示意弗兰克趴在床上，她跪在一侧开始用力地推拿他的背部。他有着匀称的身材，背部很厚实，似乎摔跤手都是这样，弗兰克指引着雨涵的推拿部位，左边从腰到胯那儿似乎肌肉牵扯得特别紧，他一边舒服地呻吟，一边告诉雨涵：
    “那场车祸真的很严重，就是这儿，里面似乎发生了改变，也许是粘连，总使我不能伸展自己的身体，你知道绷紧的橡皮筋的感觉吗？站时间长了就会觉得很累，有时就得坐下来，或者拱起身体。”
    “为什么你以前不告诉我呢？总看到你笑呵呵的样子，我以为你的人生很平坦。根本没想到你每天要经受这样的病痛，从外表看，你那么结实强壮，谁能想得到呢？”
    雨涵心疼又敬佩，她感觉弗兰克就好像是自己的亲人一般。
    “它已经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没觉得太痛苦，在家里，我会经常给自己按摩，我还有一个大的圆球，可以躺到上面伸展自己。”
    “每天最好泡个热水澡，放松你里面的肌肉，还可以买个按摩机，毕竟背部不好自己按摩的。”
    “嗯，平时症状不会太明显，我还经常做瑜伽，静坐。”
    “可是，有没有根本的治疗办法啊，难道你要一直这样到老吗？”
    雨涵不甘心地问。
    “我自己看了很多这方面的书籍，做那个手术需要很多的钱，我不想把自己辛苦挣的钱花在那上面，现在还不是很严重。”
    “健康最重要啊。”
    “我可不想等我做完手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弗兰克自嘲道。
    雨涵明白了，她知道在美国看病有多么昂贵，她叹了一口气。
    “你的生活真不容易，希望还能有别的办法，回去后，多看看针灸方面的书吧，也许会有帮助。”
    “好的，我对那个挺感兴趣的。曾经想尝试，可是在我们那里，做一次针灸治疗，价格不便宜的。”
    “以后有机会，到中国治疗，据我了解，中国看一些常见病和美国相比，要便宜很多。”
    “不错的主意，我现在的心态和以前相比，要平和很多，要知道，小时候我可是个很容易生气的男孩。”
    “为什么？你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人呀。”
    雨涵坐在他的腿上，按照弗兰克告诉的方法，用她的胳膊肘推拿着他的背部。
    “你不知道，在我刚会走路的时候出过一次严重的意外。一次我摔了一跤，一根铁棍穿过了我的脖子，几乎送了我的命，我在医院整整躺了一年多。”
    雨涵惊得停下来。
    “omg，你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啊！”
    弗兰克的语气依然平静。
    “我每天被病痛折磨，唯一的发泄方式就是哭闹，发脾气。所以我的童年并不是很快乐的记忆。”
    “我能够想象，大难不死的你，肯定得到父母更多的关爱。”
    雨涵安慰道。
    “我妈妈很爱我，不过我父亲很早就去世了。”
    雨涵又一次停下来。
    “能说说吗？”
    “我爸爸在政府部门工作，他是议员。有一天，他在路上遭遇了枪击，凶手一直没抓到。”
    “哦，我真为你感到难过。”
    雨涵轻轻抚摸着他的背，不知该怎么安慰他，虽然他说话的语气如此平静。
    “妈妈很艰难地抚养着我和妹妹。”
    雨涵心想，如果是自己，在丈夫惨死后，自己还能坚强地一个人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吗？儿子一个人，她都没能陪他一起长大，这是她和儿子心里永远的痛。她不由对弗兰克的母亲心生敬佩，对弗兰克更亲近。
    “你妈妈真的很伟大，一个人承受了好多。”
    “是的，我们一直很穷，我十八岁就自己出来，独立生活了，最穷的时候，睡在车里，没钱买吃的。”
    “哦，你的母亲不能帮助你吗？那个时候应该是你读大学的年龄呀。”
    “不想再增加妈妈的负担，而且我一心只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所以我去当了海员。”
    雨涵不仅想到自己的儿子，大学几年里，自己一直鼓励他勤工俭学，可是他总有理由。这些年，每个月按时寄钱给他已经是雨涵的一个习惯，即便现在处境艰难，什么时候儿子才能真正的断奶呢？东西方的教育观真的很不同，雨涵心想，弗兰克表面看起来单纯温和，其实骨子里藏着坚韧和冒险的精神。
    “海上生活有意思吗？”
    “应该说很辛苦，但也挺有趣。遇到暴风雨，有时候我们一天一夜都没法睡觉，因为船颠簸得厉害，人都没法站稳，更别说躺着了，有的人吐得都快死了。”
    “omg，我只能从根据加勒比海盗电影里的场景去想象，当过海员的人，一定很勇敢。”
    弗兰克示意雨涵停下，转身坐了起来。雨涵望着弗兰克宁静微笑的眼睛，心里不免对他产生几分敬意。
    “你看我的手。”
    弗兰克把手伸过来。
    “看到这些白色的印痕了吗？有的是被鱼咬伤的，有的是被鱼鳞鱼刺划伤的。”
    弗兰克手背上的皮肤虽然白，但很粗糙，那些印痕年代久远，却依然清晰可辨。
    “为了纪念那段经历，我胳膊和小腿上都做了海洋主题的纹身。”
    他卷起右腿的秋裤，露出小腿，果然，和右胳膊一样，一个奇异的女人和一些海草映入雨涵的眼帘。
    “这是什么？这个女人看起来好可怕啊，头上盘旋着这么多蛇。”
    雨涵伸出手去感受着。
    “为什么要纹一个这样的女人？”
    “这是一个小秘密。”
    弗兰克诡异地笑了。
    “她是美杜莎，来源于一个希腊神话。”
    “噢，我知道她，是个很邪恶的丑女人，谁一旦和她的目光接触，立刻被石化了。”
    “是的，和我前妻刚结婚那几年，我工作非常忙，总是很晚才回家，她怀疑我在干别的。我们经常争吵，后来我就纹了这个女人，感觉她有时候就像美杜莎。”
    “你可真有胆量！”
    雨涵伸手拍打着弗兰克，哈哈大笑起来。
    “她知道吗？”
    “当然不能让她知道啊。”
    弗兰克一本正经地回答。
    雨涵心里感叹，不能把男人惹急了，即便是憨厚老实的男人，也会干出邪恶的事情。
    “现在已经不存在这个问题了，没必要再留着它了吧。”
    “嗯，以后可能会洗掉它，换成别的纹身。”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我们要对这次旅行做一个纪念纹身吗？”
    弗兰克微笑地看着雨涵。
    “记得呀，你说要我找一个纹身店，咱俩去纹一个有中国风的纹身。”
    弗兰克靠在床上伸展着自己的身体，雨涵也躺回到自己的被子里。
    “是的，今年是猪年，咱们纹个小猪吧，今晚看到好几个小猪的灯笼，真的很可爱。我喜欢那些图案，大红的、剪纸风格的胖小猪。”
    “噢，我才不想第一次纹身就弄个小猪在我身上，我前夫属猪的，我可不想再想起他。”
    “好吧，到时候，我们在店里看看有什么好的图案。”
    “在深圳应该是没有机会了，明天下午就已经在火车上了。也许在凤凰古城可以找到，我们要在那里呆至少两天呢。就怕春节，有些店会关门。”
    “嗯，首先要保证卫生安全，如果操作的工具没有消毒，后果会很严重的。我不想染一些病回去。”
    “那就要找比较大型正规的纹身店，到时候再看吧。”
    雨涵和弗兰克漫无边际地聊着。不知什么时候，两人躺在各自床上的被子里，四目相望。弗兰克向雨涵伸出一只手，雨涵把手轻轻放在他的手里，他的手掌厚实、粗糙、温暖，雨涵的心里如此满足。弗兰克的手指温柔地摩擦着雨涵的小手，昏暗的灯光下，两张床之间架起了一座由两只手臂搭成的桥，在灯光中摇曳呢喃。
    雨涵的手心开始出汗，心也潮湿起来，她轻声对弗兰克说：
    “过来吧。”
    弗兰克掀开雨涵身上的被子，轻轻压下来，雨涵热烈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潜意识里，这个拥抱她已经期待了好久，雨涵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来自弗兰克的男性气息，她的唇轻吻着弗兰克的脖子。
    “此刻，你就是我的被子。”
    弗兰克用他高高的鼻子轻轻摩擦着雨涵的鼻子。
    “爱斯基摩人的鼻吻。”
    雨涵轻笑道。
    “我还记得你写的那首诗。”
    “是的，我们现在将梦境一点一点实现。”
    弗兰克捧起雨涵的脸，抚摸着她的长发，他笑盈盈的抬头看着雨涵。
    “你有一双美丽的眼睛，知道眼睛之间的吻是怎样的吗？”
    “告诉我。”
    雨涵迷蒙地看着他。
    “眨动你的眼睫毛。”
    弗兰克将左眼凑近雨涵的左眼，飞快地煽动着他长长的眼睫毛，雨涵也跟着眨起眼来，轻柔的接触好似一缕春风吹进雨涵的心里，笑容在彼此脸上荡漾开来。
    “这是蝴蝶吻。”
    弗兰克温柔地说，此刻的他们就好像真是一对无忧无虑翩翩起舞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