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但我不会让他走向毁灭,你是一个混蛋。”
“呵,与一个混蛋秉持不同的看法可不能证明你不是一个混蛋。”
他们最终没能在谁更混蛋的问题上达成共识,他们其实都造诣深厚。
刘处长却是没能体会到陆行州的这种激昂,她听完一整首诗,捂住自己的胸口,忍不住开始十分惆怅地想:这样一个敞亮的孩子,性格真诚,只是没想到,却是一个傻的。
于是她轻叹一口气,语气十分委婉:“小陆,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好孩子,但是沈妤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包容她保护她的家人。我这个女儿,有过很多的磨难,小时候受过和茗茗一样的苦,年轻时又因为一时糊涂有了孩子,但沈黎并不是糊涂,他是我们这个家的一份子。婚姻,毕竟不是儿戏呐。”
陆行州意识到“艺术的感觉”无法打动眼前这位充满革命情怀的刘处长,于是沉声叹气,开口很是语重心长:“阿姨,我希望您能够相信我,我提出结婚,是对沈妤的一种认可,同样,也是一种自我肯定,我这个年纪,不会对沈妤存了儿戏的心思。”
刘处长抬起头来,面露难色:“但我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是因为到了一定的年纪才去结的婚,我希望,她是因为爱情。过去,我也和很多父母一样,忧心她的另一半,我总是在想,我的女儿这么优秀,为什么偏偏就遇不上一个青年才俊,我甚至曾经因为沈黎的存在而羞于见人。但后来,我看过许多离婚的孩子,或是不幸福的孩子,我突然发现,婚姻并不是一个女人生活的全部,沈妤是值得人爱的,她的生活中有她喜欢的写作,有她放不下的画画,这样的她,是独一无二的,她不需要一个‘妻子’的身份来证明她的价值,在我们这个家里,她永远都是我和她爸爸最值得骄傲的女儿。”
陆行州看着眼前刘处长的脸,难得柔和了声音:“阿姨,我很感谢你对沈妤的爱,我也希望你相信,我对这一个婚姻的信心。”
说完,他指着一旁的陆与风,还有他身后的刘娇,语气平缓地开口道:“这位刘阿姨是我父亲年轻时的恋人,我父亲即使在与我母亲结婚之后,也依然选择了跟她在一起。我看着我母亲为了这两个人死去,我恨了他们二十年,但今天,我发现,我和我父亲唯一的共同点,或许就是固执,我看上沈妤,那么她这一辈子就是我的人。”
李文瀚捂住额头,忍不住为陆行州这流氓一般的宣言感到苦恼。
陆萌此时却捂着肚子从门外赶来,声音尖锐而锋利地喊到:“哥!你太过分了!怎么能在外人面前这样说爸爸和阿姨。”
陆行州转过身来,眼神中有些警告的意味,低声答到:“我不觉得,我未来妻子的父母是外人。陆萌,你之所以气愤,是因为你也认为,这样的事情是羞耻的,是该被谴责的。我敬佩一个人的痴心,和我厌恶他的薄情,并不冲突。”
陆行州在刘娇的面前,向来不会认为自己过分,他理直气壮地蔑视她的存在。
他其实并不觉得这样快乐,但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与她更好的相处方式。
陆萌站在原地哑口无声,眼睛里开始涌现出隐约的泪水。
李文瀚伸手将她抱住。
他是见不得她的眼泪的,轻声叹气,一边小心哄着她往外走,一边回头给陆行州投去一个央求的眼神。
爱情总是盲目的。
所以李文瀚即便知道,自己这位妻子十足的愚蠢,他依然乐于纵容她的愚蠢。
他为她画森女系的黄色漫画,为她写社会主义党章型言情小说,甚至为逗她一笑,特意撰写了长篇巨著——《退休老大爷职场成功学》以及《神经病医院相声脱口秀实录》。
陆萌是被很多人爱着的。
她有恃无恐。
所以,就如赵源曾经说的那样——
她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一个幸福的傻逼。
傻逼之所以成为傻逼,是因为他们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傻逼。
你无法像分析某个病症或是新奇物种一样给他们以科学的眼光下一个完整的定义。
他们通常以各种形态,各种撩人丰姿向你席卷而来。
他们坚信自己是高等的、聪慧的生物,并长期试图证明这一点,乐此不疲。
他们当然也是群居者,一旦他们的群体中出现了某个非种族类型,他们便会竭尽全力的将你同化,如果他们无法达到目的,那么你将会被视为异己。
刘处长与沈局长最终没能感受到陆行州心中的艺术。
他们将沈妤安排完毕,还是不得不因为工作离开,临走前看向陆行州的眼神,有些遗憾。
陆萌在李文瀚怀中大哭了一通,神情不可谓不悲痛欲绝,躺在陆行州的病床上吃下两块西瓜,枕着李文瀚的肚子打半分钟的嗝,数过窗外两只脱毛的鸟,转眼又再一次焕发了全新生机。
她望着病房的大门,昏昏欲睡得厉害,直到陆行州从沈妤的病房回来,才又站立起身,被陆行州扶着坐下,小声啜泣起来:“哥,我知道,你总归是疼我的。不管你和沈黎的母亲最后会怎么样,我现在都不管了。文翰说了,你们男人的感情总是没有道理的,他让我冷静冷静,不能太过自私。”
陆行州像是有些意外她这一番话,背靠病床,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头顶。
陆萌脸上表情于是忽然变得明亮起来,她坐正了身体,重新开口道:“但是那个赵源,你还是得离他远点。他父亲当年锒铛入狱,你和文翰作为朋友帮他保住房子,已经仁至义尽,现在他出了狱,你还得为他的女儿挨枪子儿,他凭什么呢。”
陆行州放在陆萌头顶的双手微微一怔。
他看着眼前的妹妹,低声发问:“那你又凭什么。陆萌,你是我的妹妹,他是我的兄弟,这没有不同。”
陆萌睁大眼睛,像是没有意料到陆行州的语气,坐在原地显得不可置信极了。
陆行州却没有再多做安慰。
他透过玻璃看见门外赵源离去的背影,双眉紧皱,想起他早些时候茫然的模样,一时竟再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
陆行州高二与赵源、李文瀚在外租下一间公寓,逢年过节,他们只要不想回家,便会在那个地方凑合过上几日。
赵源那时的蛋炒饭炒得尤其好,只是不让陆行州和李文瀚白吃。
不仅管他们要钱,还给自己吃大绿色儿包装最贵的土鸡蛋,给他们吃超市自销的。
赵源那时言简意赅,断定李文瀚个高话多,不去闹革命就是生的伟大,活的憋屈。
李文瀚向来没有意见,他觉得自己四肢不勤、不会做饭,活该憋屈。
但李文瀚是有家的。
所以更多时候,那房子里只有陆行州和赵源两个人。
他们有时从图书馆出来,坐着127的公车上对面街上吃一点东西,然后又散着步回来,各做各的事,互不干预。
只有周五晚上,那条街上妖孽横行,靠近公车站那边的妖气最重,大红楼背后都是成了精的,陆行州这样子的最为容易被人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