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踢了踢脚下的烟头,显得十分不耐烦,王一天则慢悠悠地吐出来一口烟,注目地看着它的形状慢慢在空气中扩散、消亡。
“就这么死了?”
“死了,我亲眼所见,要不是知道你关心,我压根不打算往外面说。”
楚江伸出手来:“再给我根烟。”
王一天看看他扔了满地的烟屁股,直接把口袋里剩下的半盒全都扔过去了。
“火呢?”
“妈的,敢情你不止吃烟,还吃打火机油是吧?”
说归说,王一天还是把口袋里的打火机也掏出来递了出去。他知道这个哥们心情不大好,就没有对他的异常表现有过多评价。要知道楚江一早就戒烟了,还吹嘘说都是监狱的功劳,让王一天也进去蹲上几个月,烟瘾自然就能消除掉。
“早知道你和周洋关系这么好,我就早告诉你了,走吧,先去吃个饭,哥哥我请客。”
王一天拍拍楚江的肩膀,试图安慰他,但楚江动都没动一下,蹲在漆黑的马路牙子上沉默不语,只见烟头一明一灭地闪动。
“别,没胃口。你陪我坐会儿吧,而且……事情和你想的完全不一样。”
王一天有些意外,靠在楚江旁边蹲下,慢慢啜了一口烟。他可不能像楚江那么凶地抽烟,不然再有几盒也不顶事。
“还能是什么事?其实吧我都知道,周洋是个无法接近的人。可人家从小就那样,和所有人都有若即若离的感觉,你突然提这种事情做什么?”
“我查到一些事情,是关于周洋的,你要不要听一下?”
王一天皱皱眉:“查?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调查他?”
“因为之前我进监狱的时候就怀疑是被这家伙在暗中做了手脚。当时我是有过错,但并没有那么大的问题,五年的审判时长未免也太过了些,所以我才尽可能好好表现,想着早一点出来调查这个事情。”
“什么?!”王一天吓得差点从马路牙子上摔下去。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接着刚才的话说,周洋的家里是做生意的,你知道吧。”
“是……吧,他家里好像挺有钱的。”王一天还没有缓过神来,说话都是犹犹豫豫的。
“嗯是,但其实是因为他父亲早在很多年前就开始挪用公款了,只是账面做得好才没有被发现,这没能逃过方立的眼睛——他在国外就读的是很有名的金融大学。方立刚好在周洋父亲的公司实习,因此这件事就成了日后他威胁周洋的筹码。甚至我怀疑接待他回国的就是周洋,这份实习工作搞不好还是周洋帮忙介绍的……”
“什么意思?方立又是怎么回事?”
“方立就是方韧,太长时间没见你认不出来了而已,他的身份我已经核查过了,完全能对得上。”
“啊?你说的方韧是……”王一天大张着嘴巴,想到一个人,却觉得更迷糊了,就听楚江继续讲下去:
“就是我们小时候的伙伴,在十一岁那年因为父亲杀人而转学的方韧,不过他后来改名叫方立罢了。他在二十岁那年曾经回国一次,但是在我的调查里,所有知情人都说方立是在十八岁那年回的国,这就很奇怪了,为什么他连这种时间都要隐瞒呢?
后来我有了个猜想,其实方立从一开始回国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在十八岁那年提前回国,一来是为了测验不在场证明是否好做,二来可能是为了调查情况吧。总之,事情是发生在他二十岁那年,就算有人知情,也以为是他十八岁做的,就算被警察知道也完全无法证明。”
王一天大张着嘴巴,好像在听天书。
“只是他并没有成功罢了,戚洪业当时受了重伤,而我也在那次的事件中成了替罪羊,知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顺走了一份洪升集团重要的资料,而当晚我被前女友叫去说见最后一面,后来又喝得醉醺醺的,不知怎么回事就来到了戚洪业的别墅外面,又翻墙进去想在里面睡一晚。而最后,这些东西出现在了我的公寓里面……”
“怎么会这样!”王一天几乎叫了出来,但楚江并没有开玩笑:
“你听我说完,当时我刚被女友抛弃,而她所说的理由无非是一些我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甚至在路过戚洪业的别墅时她还特意说‘知不知道在这种房子里住的滋味是什么’,我想就是这句话才让我产生一种潜意识,所以在喝醉酒以后不自觉地想要进去。”
“可是这和周洋有什么关系?”王一天还是难以相信这种事情都可以被提前设计好。
“陷害给我应该是周洋和方立一早就计划好的,因为当晚陪我喝酒的正是周洋,而说要送我回家却在半路接到电话离开的也是周洋。换句话说,是他又把我送到了别墅的附近,临走前他还不忘说了句‘女人失去了不可惜,但一定要明白这次失误在什么地方,有了目标才好前进’。”
王一天紧锁眉头品味这句话,半晌才说:“所以他这么做是为了对你产生一种诱导作用?比如,让你走进那栋别墅?可是怎么听都不太靠谱的样子。”
“现在看来只能是这么解释了,但我更相信他们准备了后手,就算我没有按照他们的设想去做,也会有其他办法陷害我。调查这些事费了很多工夫,但却不成想我还没来得及找周洋对质,惨剧就发生了,现在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苦笑着继续说:“看来我得重新给人生找一个前进的方向了啊,一直觉得事情没那么容易查清楚,却从来没预料到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突然终结。”
王一天突然问道:“这些事情你找你前女友核对过了吗?”
楚江无言地点点头,同时狠狠吸了一口烟。王一天叹口气说:“不知道方立现在面对的情形是怎样的,无论他当时是为了什么目的回来,现在恐怕仍然深陷在过去不肯出来。”
楚江看一眼王一天,略带赞赏地说:“想不到你居然能想到这一层,方立最近一直在和洪升集团作对,目标就是邓麒。不过那中间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这里面牵涉到更多的人和更复杂的关系,不再是走访几个旧人就能了解到的。”
“无论是怎样的都不重要了,因为他面对的人是邓麒,他没有胜算的。”
王一天遥望远处,目光坚定地说。
方立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喷嚏,稍稍裹紧了些外衣。到底是入冬了的天气,树上早就光秃秃一片,没了挡风的树叶。寒风呼啸着从枝头掠过,传来刺破和折断的声响。
他觉得自己不知不觉间好像已经站在这片林子里度过了好多个四季,现在时间重新回归正常,他感受到一股从里向外扩散的寒意。
这么冷的天气,还是要烤火才能让身上暖和起来。
他从汽车的后备箱里拿出来汽油桶,泼洒在别墅墙的外面。秋末冬初的季节气候干燥,很适合火势蔓延,枯萎的藤蔓枝条是很好的引燃剂,只要点着火就能顺着烧到房顶上面去,到时候就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逃过一劫。
北方的冬天又冷又燥,周围的环境也相当适合燃烧,枯枝败叶外加偏僻无人。他几乎可以想象到烈焰冲天的情形,绝对不会出现任何干扰因素,至于邓麒本人——
他到底是会痛苦到满地打滚呢,还是干脆直接全身着火呢?
方立心里突然隐隐有股期待,关于邓麒到底会是怎样的问题像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更加卖力地把油倒在屋外的枯草上面、泼在墙上面。
当宇伯被几个人带来的时候,老头还在意识半迷糊半清醒的状态,但浓烈刺激的汽油味却让他浑身一激灵,猛的清醒过来。
等看清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老头着急了,扯着嗓子大喊:
“方立,你不能这样,有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方立踱着步子绕到老头面前,笑问道:“怎么不能这样,你不觉得我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逼迫邓麒使用他一直藏起来的能力吗?”
老头急得浑身一绷,但捆在身上的绳子十分牢靠,半分用力的空间都没有。
“呦,还在试图挣扎啊,没用的,这是你们逼我的,前面的失败已经无法挽回,我总不会给自己留的最后一步也被你们完全破解掉。”
宇伯眼见挣脱无望,大喊着问:“方立,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完全可以去向邓麒本人索取啊,何必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手段呢?”
“问他本人要?开什么玩笑,如果我面对他,绝对一点还手能力都没有,还想要东西?可笑。不过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情,邓麒已经恢复了能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死到临头还想忽悠我,你是不是想被我好好折磨一下?”
方立狰狞地笑着,脸上满是狂热。
“不,你不懂,只要事情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局面,邓麒他都可以救回来的!”
“是吗?”方立靠近宇伯面前,“所以你承认他有操控时间的本领了吗?”
“什么?!”宇伯瞪大了眼睛,这种事情他可从来没听说过,但是眼看现下方立癫狂的状态,似乎先安抚住他的情绪更为重要。
“啊……是啊,邓麒无所不能,这种事情当然能做到。”
“是吗……”方立的眼神迷离起来,突然精光一闪,大笑着后退两步,指着宇伯大骂:
“你这个无耻老儿,事到如今还是满嘴谎话!别痴心妄想了,你说什么我现在都不会联系邓麒,如果他真的有那个本事,就让他操控时间倒流回去拯救自己吧!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给他进行秘密实验的那些个科学家我都拷问过了,他从来没有说过任何有关时间的能力!”
宇伯一听就知道不妙了,哪里是邓麒没说过,而是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事情好吧,不知道这个人一直纠结操控时间的点是为了什么,难道他一直想要的事情是回到过去挽回什么事情?
他突然想到方立的父亲杀害了母亲,难道方立想做的是回到那个时间点挽回这一切?
可是这一切不都应该建立在邓麒确实可以操控时间的基础上面吗?如果前提不成立,就算烧死邓麒又有什么用呢?想到这里,宇伯赶紧接上:
“就算是这样,你现在做的事情不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吗?”
“不,我当然有,因为我有这个东西。”
方立指了指被几个人抬到别墅里面的一个匣子,宇伯立刻意识到那是李老头子家被盗走的匣子。这个东西有什么特殊的用处,当时好像忘记问李老头了。
“这是个时间机器,只要这个匣子启动就可以将站在旁边的所有人抛回过去,而且是根据每个人最强烈的愿望来实现。”
“你相信你说的话吗?”宇伯压低声音说道,越发觉得方立已经走火入魔。
“我信不信没用,这是有历史记载的。告诉你吧,曾经和邓麒一起生活过的老仙客的后人就是我的合作伙伴,我们从他家族流传下来的记载中找到了相关的内容。虽然无法解释,但我相信这是一种高明的外星科技。它有穿梭时间的功能,只要条件达成就可以开启。”
“条件是什么?”
看着方立煞有介事的模样,宇伯忍不住问道。
“当然是让邓麒靠近!还有,他必须死!所以这个别墅就是完美的地点!”
宇伯还想说些什么,方立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挥挥手让人抬了上去。一个手下问:“大哥,这两幅画怎么办?我们之前跟踪的时候就发现这老头一直在研究这些古画……”
“一起拿上去吧,到时候随着房子一起烧掉,就当是给他们两个准备的祭品了!”
安顿好这些事情后,他让所有人都离开,又叫来安林叮嘱说:“别忘了上次的事情,我能帮你的次数不多,关键还是要自己争气。”
安林忙不迭地点头,父亲和弟弟挨打住院的惨相浮现在脑海,脸上遂摆出一副决绝的神情。
“知道就好,只要这件事结束,你承担了所有罪行,你们家欠下的巨款就一笔勾销了。你可以相信我,我能帮你一次就能肯定能继续帮到你。除非你又动什么心思,那样就只能视作你自己放弃了。到时候你父亲和你弟弟会变成什么样,我就没办法控制了。”
安林吓得一哆嗦,连声说:“我明白,上次是意外,我们导演知道我和你们的人见过,才让我提供消息给邓麒的。这次不敢了。”
方立点点头:“知错就改是好样的。一会儿发生什么事你都不用管,该跑的时候跑就行。好了,现在你上去看着那老头吧,让他老实点就行。”
安林听完立刻跑进别墅里面去了,该怎么做方立之前已经交代过,就算最后的结果是要用他的死来换取家庭的平安,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当经历过那些被人踩在脚底的日子,就会分外珍惜有人把他当人看的机会。
方立满意地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这边已经没有问题了。重新叮嘱一遍无非是怕他见了邓麒再犯错误。等忙完这些,他才一个电话打到戚晓手机上。
“喂,是我,方立,或者说方韧,你更熟悉一些。”
“别声张,我和你谈笔交易。现在宇伯在我手上,可是这老人家老胳膊老腿的不好处理,我担心一折腾小命再没了……没什么,很快我就要变成通缉犯了,麻烦你来当一下我的人质。”
“嗯,好,在别墅见。这件事别告诉任何人,尤其是邓麒,如果让我在视线里看到他,后果你懂的。我做事向来干脆,从不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