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矮着身子,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步子深一脚浅一脚。暗示自己不要关心踩到的是什么东西之余,心中还要祈祷不要有大的不成样子的老鼠出现。周围是刺鼻的腥臭味,扑在皮肤上甚至有刺痒的感觉,原本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了很多。
幸好关他的地方是一栋老旧的筒子楼,他在被人押着进来的时候留意观察过,家家户户都没有卫生间,上厕所必须去每层边上统一设置的公共卫生间。里面至今保留着一条大的垃圾道,方便楼上的人直接把垃圾丢进去,定期有人来从楼背后的一个小门后面处理收走——只是这里好久没人管理了,下面的垃圾不知道堆了多少。
这是一条绝妙的逃生道路。
谢云从进来以后就发觉情况十分严峻,这些人各个眼带凶光,肯定不是他们自己介绍的私家侦探的身份,搞不好就是一群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
既然他们追查迟梦琳,结合前面了解到的情况,很可能是她们公司的一些人发觉公司内部存在秘密非法交易,决定带着证据出逃的时候被公司的鹰犬发现,才会陷入被抓走的境地当中。只不过后来事情闹大警方出现,公司方面被迫改变战略,假装只是一起图财的绑架案,利用一些手段把她们送进同样是公司力量掌控的精神病院,进行变相地逼供。
无论是真是假,梦梦都已经醒来了才对,或者她为了不暴露从一开始就是假装的,等到足够麻痹对手的时候,找到机会一举逃脱。
只是这么看来,这家公司肯定存在很大的问题,都敢动用暗地里的杀手力量追查,试想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做的?花费这么大的功夫,梦梦手里的资料一定非常重要,搞不好值得他们杀人越货,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他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唯一的办法只能尽快逃出去,找到梦梦商量整件事情的对策。
谢云假装很用功地要来了市区地图,用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当被问到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就苦着脸说自己是路盲,平常去一个地方从来记不住路的名字,都是跟着印象走,比如看到什么地标就怎么转弯之类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伙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有猜疑和不满也只能压在心里。于是谢云就装模作样地开始算计,一天之内也就标记了两个地方出来,傍晚的时候,他才把所谓的“两个人共同买下的一处房产”标注出来,于是又一伙人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喂,我都忙一天了,今天可以到此为止了吗?”
谢云伸个懒腰,问负责看守他的人。大个子瞥他一眼,点点头同意,然后他又问晚上的饭可以自己点吗,大个子皱眉,最后还是按照谢云给的菜单叫来了晚饭。
谢云立刻不客气地吃了起来,狼吞虎咽的模样好像在吃临行前的最后一餐,不过没有人在意他的行为,还以为他就是吃到了喜欢吃的东西才这个样子。
晚上的时候,他突然开始喊肚子疼,然后就一趟趟往厕所跑,看守他的人一开始还进里面等他,结果在熏天恶臭的袭扰下很快就退了出来,在外面慢慢等。每次上厕所的时间都不短,在十五分钟以上,看谢云出来以后整个人都摇摇晃晃,脚下的步子好像都是虚浮的,看守的人心里就是一阵好笑,心说话这个人真是搞笑,吃个东西都能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终于,在某一次上厕所时间长达半小时以后,看守的人终于在玩手机的某个时刻察觉到不妙,他叫一声谢云的名字,里面并没有相应,冲进去看的时候,倒是有个坑位的门是从里面锁死的,但是怎么敲里面都没有反应。
他心里想着这个人不会是拉屎虚脱了吧,还觉得有点好笑,但与此同时心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跑到走廊上喊来人,负责的大高个也跑了过来,问清楚事情后就亲自来到锁上的门前面,先是被迎面飘来的恶臭味搞得一阵后退,然后才狠狠一脚踢在门板上面。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说句话,不然一会儿有你好果子吃的!”
里面仍然没有动静,有个细心的小弟爬到门上去听,皱眉说里面有音乐的声音,其他人也说好像听到里面有动静,大高个才多少平复一些。
“可能是跑肚跑到虚脱了吧,万一昏迷了呢。”有人这么分析到,立刻有人接上话说:
“如果是这样,一会儿就由你来处理他身上的脏东西吧。”
众人哈哈大笑,但是大高个神情严肃,他猛的暴起,这次没有留情,直接一脚就把胶合板的门从门轴上卸了下来,在门板轰然倒地的瞬间,所有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里面空无一人!
地板上,一个老旧的mp3正在自顾自播放着歌曲,有人认出来这正是那个小矮子带进来的。大高个猛的回头,负责跟他上厕所的人慌了,结巴着解释说自己一直守在门口,他绝对不可能跑出去。
有眼尖的人看到厕所角落有一扇脏臭的门,立刻跑过去,忍着恶心拉开,里面顿时传来一股憋了很久的腐败气息。这人捏着鼻子问:
“他妈的,不会是从这里面跑出去了吧?”
“应该不会吧,我宁愿选择从窗户上出去。”有人接话说,但是到窗户边上检查的人说:
“不可能,这边的楼外墙光秃秃的,没办法爬下去,也没有藏人的地方。”
“这可是六层啊!从垃圾槽跳和从窗户上跳下去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先不管这些,留两个兄弟在这里看着,其他人跟我去楼后面看一眼!”大高个打断了众人无意义的讨论,一马当先冲了下去。结果,众人在楼后面的垃圾槽门口集体自闭,门打开的瞬间,他们用手机手电筒照到地上丢着沾满恶心液体混合物的外套和长裤,不用走近都能闻到上面散发的味道……
“他是怎么做到的?”
“毅力,还有一定的运气。”大高个弯着腰从里面拉出来一件大纸箱。
“我们中午买冰箱时候从垃圾槽丢掉的,当时是谁负责的,这东西是不是卡在楼层中间了?”
“是的……我们看到宽度刚好,就随手推了进去……”
众人看着因为撞击而从中间呈蛛网般裂开的一个面,基本上搞清楚这小子是怎么跑出去的了——用纸箱来缓冲力度真是太好用了。
谢云说的并不都是假的,比如他真的是路盲,和的士师傅比划了半天才说清楚要去的地方,然后就被师傅明里暗里吐槽身上怎么这么臭,必须得多收费……
他二话不说,趁着意识清醒问了师傅账号后立刻转过去五百块钱,师傅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破财消灾嘛,总好过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在马路上狂奔。忙碌完这些后,他的眼皮就有点沉,到底是真的跑肚子了,现在身体虚弱得很。他为了营造这样的效果,专门要了自己一吃就有过敏反应的蛤蜊,为了加速进程他还抢着吃了两个毛桃——这也是他吃了就要出问题的食物。
过敏反应一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虚弱,他整个人的意识都陷入一种虚幻的状态当中,脸上热热的,眼前的事物也渐渐无法清晰对焦……
“先生,您到地方了!”
司机师傅重复两遍后他才清醒过来,努力眨眨眼睛,集中全部的注意力走下车,然后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进到小区里面。
这是梦梦登记在她父母名下的一套秘密房产,当初因为他事业的性质,为了给他用于秘密办公或者避风头才准备了这个地方。这件事一出,他就有预感,梦梦应该是藏身到这里了。
还好是夜晚,穿成这样也没有太过显眼,除了保安流露出怀疑的神色,也在他展示钥匙后没有为难他。
他坐电梯上到二十层,走到门口,感觉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手哆嗦着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却发现自己眼里是一片重影,压根看不清哪一把钥匙是对的。稍微费点心神去判断,就感觉一股强烈的恶性感觉从胃里涌上来,然后把晚饭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朦胧中好像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起,经历这一系列事情后,他的第一反应是觉得不妙——“完了,抓我的人一定是跟踪我找到了这个地方”,心里就是一凉。不过,想象中被粗暴对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他听到脚步声有所停顿,然后快速靠拢过来,一只轻柔的手按在他的额头上。
与此同时,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好久都没有闻到,但闻着就让人安心的味道。
心里一松,昏沉的感觉铺天盖地般袭来,他这次终于是没有再做抵抗就睡了过去……心里唯一有点遗憾——不知道对方看到他就这样毫不体面地躺在自己的呕吐物上、身上充满恶臭、头发脸和手臂上甚至还沾着下水道的油污……会不会嫌弃他。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戚晓睡饱后自然醒来,跑到大厅一通叫邓麒的名字,才被宇伯告知他已经出门了。
被陪伴这么多天后,她已经有点习惯于邓麒随叫随到的感觉了。突然有一天发现他还需要上班,颇有种不爽的感觉。不过一想到昨天就有人揪着这一点大做文章,她赶紧把不满的情绪收了回去……不合适!
经历昨天那样大的事情后,公司里有一堆烂摊子需要处理。人事的变动对公司影响最大,虽然很多人尸位素餐,换掉他们就像给老旧的组织注入新鲜血液,长远来看非常必要也非常及时。但像这样的剧变难免带来难以察觉的不良影响——一种建立在人情关系上的和谐状态突然打破,在形成新的秩序前总会有很多未知的问题。
至于后面发现的实验室被盗,就是属于私人事情的领域了。她倒是问过打算怎么处理,但邓麒却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都知道是谁做的,对方又是用了这种强盗行径,直接去处理不就好了吗?无论是用威胁还是惩罚的手段,邓麒应该有的是办法。但现在都没有拿定主意,难道还有其他顾虑的地方?
蓦的,她突然意识到,对方既然能追到这里来,肯定也掌握了邓麒身上的很多事情,如果把别人逼急了,很可能会形成鱼死网破的局面。到时候虽然这边是胜利的一方,但在当今网络如此发达的情况下,一旦这些事情在网上被无限放大,恐怕就不是“换个地方重新开始”那么简单了。
唉,所以这个事情只能私下解决咯?对方估计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行动,甚至还绑架去了研究室的人员,这已经上升到刑事问题了好吗!
戚晓想着这些问题,没精打采地在躺在大厅一层的沙发床里面,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是一本旅游指南的书,嗯?!她猛的坐起身,随手又从旁边抓起另外几本,发现都是这种类型的书,心里就有种异样甜美的感觉。
可是转念一想,公司里的事情这么多,邓麒身上还有那个莫名其妙“晚上十二点前必须回别墅”的约定,总觉得想要旅游这个事情实现起来没那么简单。
她有些心烦意乱地躺回去,就看到宇伯笑眯眯的脸出现在沙发上方。
“有什么事情吗?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戚晓不等他开口,直接拒绝了他。但宇伯仍然坚持说道:“是药膳。没办法啊,老夫也是受人之托,不然戚小姐就把老夫陷于不义之地了啊。”
什么叫陷于不义之地,肯定是你又乱说话被邓麒处罚了吧,她没好气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懒洋洋地说:“我吃也可以,但是你必须得告诉我邓麒为什么晚上必须回到房子里才行。”
宇伯有些迟疑,戚晓见状作势就要躺回去,老头子赶紧用一只手托住了她:
“别嘛,我说就是,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邓总不说无非是怕你把他看成怪物罢了。”
“切,就算是现在他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本小姐岂是这样心胸狭窄之人?”
“是是是,戚小姐侠骨柔情,老夫自然知道。不过邓总其实是受人诅咒才能活这么久,他到晚上会变成一座房子,换言之,就是这个别墅本身,而活动范围也被限定于此。”
什么?戚晓猛的坐直。
“你的意思是,他就是这个房子?这个房子……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