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的一生多灾多难,年少时候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没少被红小将收拾,曾经的朋友们也反目成仇,反过来纷纷说他仗势欺人,无端指责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那几年的境况很糟糕,全家人都得缩起来过日子,他在风雨中成长,练就了一身强大的抗压本领。
后来平反,家族传承的技艺受到当地政府部门的重视,领导三番两次赶着马车来家里询问,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这些东西传下去。
于是,父亲开始教授他古法印染和雕刻的工艺。学习的过程十分艰苦,父亲又是个极为严苛的人,动辄棍棒伺候,敢稍有辞色立即关他在小黑屋反省。在他年轻的戾气被彻底磨灭后,父亲才把家族传承的事情托付给他,并告诉他家族多年来得以传承的秘诀:
之所以面对再多苦难也能坚持,不是因为心有多么强大,而是在于背负使命的同时也背负起了更多的力量。
他始终谨记着父亲的话,因而得以这么多年过来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只是在家族传承这一方面颇为重视。但随着儿子意外车祸死亡后,他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彻底放下……
说到底,时代不同了啊,不能再用这种东西束缚年轻人,有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随着历史的篇章翻过去以后,真的就不会再有人问津。老天也像为了验证这件事一样,早早夺去了他年轻儿子的生命,原本儿子答应过两年后回来挑起家族的使命。
至于留下来的小孙女,他只希望她能开心快乐地成长,倒是看到她对自己最拿手的雕刻和印染感兴趣十分高兴,自然也是倾力教授。只是,他万万不想让她被牵扯到这些大人世界的事情当中来……
正在想些过去事情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一伙人走了进来。李老头眯缝起眼睛,对这种无礼的行为感到极为不快。
在这些人落位的空当,老头从桌上摸起来一副烟袋,慢悠悠地装上烟草,再用打火石点上……这过程里,为首一位穿着整洁西服的文静男人始终静静看着他,手下有所不满表示的时候也被他拦下。
等老头把烟抽起来了,西装男子才问:“李老爷子,我们按照约定来了,不知上次登门请教的问题您是否考虑好了呢?”
李老头吸一口烟,又缓缓地吐出来,答道:“该说的话我上次就和你们挑明了,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这消息,很明显你们被骗了。你们说的是什么匣子,我也是见过一些时代印记的人,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方方正正的匣子。”
“难道您真的打算保守着秘密去地下吗?要知道,这种传承前年的宝物拿出来才有价值,始终藏在地下永无天日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和我谈意义?”老头脸上出现了嘲讽的神情,“什么是意义你自己想清楚了吗?难道存在就算有意义的吗?”
男人似是被老人的话噎住,想了想才说:“是我片面了,但是您老也别挑我话里的刺儿,没意思。既然我们存在,就一定要存在的东西真真切切可以被感受到,否则就算没有意义。”
“那……‘意义’本身有没有意义呢?”
老头子压根没有听他说话,眼睛盯着双开的大门外。天边,烧红的云彩挂在山腰,夕阳正在隐没最后一抹光辉,无边的暗夜就要笼罩下来。
“李老爷子,您这个样子只会把我们的耐心耗尽。不瞒您说,我们的人现在已经控制了您的小孙女,如果您坚持不说我们想要的东西,恐怕我们就要做一些对不起您的事情了。”
老头子当即瞪大眼睛,放下手里的烟袋,男人发现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怕了吗,男人心里冷笑一声,那就赶紧说出我们要的东西啊。但是,事情与他所想并不一样,只听见老人清冷的声音传来:
“江湖做事有江湖的规矩,祸不及家人,你们不懂这个道理吗?”
再看时,一席布衣素袍的老人飞身站起,眨眼间已经站在房间中央,和西装男子相对而立。他轻轻挥了挥袍袖,地面上便激起一阵飞尘。男子身后的帮手纷纷上前一步,手也是按在了随身携带的武器上面。场面一度紧张起来,大有一触即发的架势。
“都别动。”男子伸出手来示意手下,眼睛则始终盯着老头,淡然地说:
“李老爷子,再次申明,我此次前来不是为了和你动手的。我希望我们两家可以精诚合作,把中华千年文化留存下来的东西发扬光大,也不失为敬重告慰老祖宗……”
“你别说了,我压根不了解你说的是什么,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
李老头眼睛一亮,老态龙钟的神态荡然无存。他认清楚了现在的状况,既然他们想用人质来威胁自己,当务之急是反制对手,这个领头的年轻人就是不错的选择。
老头单手呈鹰爪状抓向男子,一切动作好像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但即便如此,年轻人却是从开始就带着十二分的小心,在老头身影晃动的瞬间,他整个人也向后倒去……
戚晓最先注意到从外面进来的一群彪形大汉,小娜娜背对着大门,完全不知道身后出了状况。她听到筷子落在桌上的声音,腮帮鼓鼓地抬头看向戚晓,神情很是疑惑。
戚晓的脸上出现不善的神色,已经察觉到这伙人是冲着她们来的,于是一把拉起小姑娘,把她挡在自己的身后。
大汉们像是谈判一样停立在桌子另一边,为首的人抱着肩膀说:“你是谁?这里的事情和你没关系,我们是来找那小姑娘的。”
小娜娜在戚晓身后压低声音说:“姐姐,我不认识他们。”
戚晓虽然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但也知道对方绝非善类,不能这么轻易把小娜娜交出去。
她也站起来,问道:“应该我问你们是什么人才对,找她又是做什么?”
“哦?我们是来替她爷爷接她回家的,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他双手撑在桌子上,饶有兴味地盯着戚晓看。很明显,这个姑娘肯定不是本地人,就冲这个水灵劲和服装打版,得是从大城市来的。
“她说不认识你们,我们一个人都不会跟你走。”戚晓边说话边左右看看,奇怪的是,今天驻地里竟然一个工人都没有,难道都在外面干活还没有回来吗?厨房的大师傅是不能指望了,负责管理的阿姨和保洁阿姨也早就被这阵仗吓得跑了出去,谁知道她们是不是去搬救兵了!
“既然谈不拢……”大汉向身后使个眼色,几个人呈包围圈靠拢过来,戚晓把小姑娘护在身后,三拳两脚放倒走在最前面的人,这倒是令其他人很是吃惊。
“呦,原来是个练家子。都别动,放着我来。”领头的壮汉严肃起来,按着指关节一步步走向戚晓。他生平好斗,见了势均力敌的对手就十分兴奋,况且他们人多,此刻局势已然明了,玩一会儿也没有关系,于是决定来和戚晓单挑,只是没想到……
戚晓的本事真不是盖的,不出五个回合,壮汉就被戚晓锁住了脖子,那么大的块头哼哼唧唧动弹不得。
“你们都后退,不然我就让你们这位好汉生不如死!”
戚晓深知为难人的拳法,按在壮汉的后腰上用力一钻,他就痛苦不堪地大叫起来,一点都没有初来乍到时候的体面。小弟们面面相觑,后来一致决定还是先听这个疯婆子的,保住大哥的性命要紧……
于是,戚晓挟持着壮汉一步步后退,走到食堂的后门时,她放开壮汉,顺势在他的后腰上猛击一拳,壮汉不声不响地躺在地上,暂时丧失了行动能力。而戚晓则拉着小姑娘转头就跑,很快就隐没在渐渐覆盖下来的黄昏暮色当中。
从食堂出来后,就变成了小姑娘拉着戚晓跑。常年和小朋友在这块地方穿梭的她深知从哪里跑可以迅速摆脱追兵,大概跑了二十分钟,她们踏过一座山的羊肠小径后,终于抵达山青翠山色的背面。
在林间密叶的掩映下,一座小的茅草屋若隐若现,四周充斥着蝈蝈的嘈杂声,在两个人靠近的时候又会立刻安静下来。小姑娘得意洋洋地一指:“看,我和爷爷搭建的,平常我就是在这里雕刻小东西,里面什么都有,我带你去看看吧!”
戚晓略有些担忧,问道:“刚才那伙人似乎是冲着你和你爷爷来的,我们应该先回你家看一下状况的吧?”
小娜娜噘着嘴说:“可是爷爷说了,在九点前无论如何我都不可以回去,否则就罚我半个月禁足。上次就是因为提前跑回去,撞到了爷爷会见的客人才受到了惩罚,这次我可不会犯错误了……”
戚晓若有所思。不让她回家……难道李老头知道今天有人会来找他?联系上次和邓麒一同登门拜访的遭遇,她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可能并不简单。
这么想着,她已经被小姑娘拉着进了小屋,里面一片漆黑,小姑娘熟门熟路地摸到一张手工制作的桌子旁边,点亮油灯,温暖柔和的光便充满整个屋子。
哇!戚晓眼前一亮,被一屋子的手工制品深深惊艳到。在这样一个奇幻的空间里,仿佛时间也停滞了流动。目之所及一切都是自然本真的模样,原木裁制的桌子和椅子用锉刀磨平后,上面还残留有粗糙的打蜡痕迹。桌子上满是被切开的玉石,不过看颜色光泽都是些质地略差的遗弃品,但已经雕刻出的成品却令人耳目一新。
“这些都是我仿照数码宝贝的数码兽们雕刻的!是不是很棒!”
可能是看到戚晓的眼睛停留在这上面,小姑娘立刻骄傲地介绍起来……数码宝贝的光碟和录像机都是邓麒送给她的,这是唯一和整个屋子气氛格格不入的点。不知为什么,戚晓突然想到了在特殊学校的树屋。
墙上挂满了其他的木质品,有一副设计精致的鱼竿,一柄看起来就很凶悍的强弓,小姑娘为了说明它的厉害,从墙上摘下来用手弹了弹,骄傲地说道:“我做的,这弓弦可是用牛筋缠了丝线制成的,做了好久好久呢,绝对好用。”
“好用吗……”戚晓看了看四周,“可是没看到有箭啊。”
“我爷爷不让我做啦,他说我的本事太强啦,玩这些东西太危险。”小姑娘再次撅起嘴来,露出了对爷爷不满的神情。
“好啦,爷爷这么安排也是为你好。那种危险的东西还是不要碰了吧。”
这么说着,戚晓继续在屋子里转圈参观,墙上一溜的木剑、木刀、风筝骨架,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水车模型……
“哇塞,这些都是你做的吗?”戚晓由衷地赞叹道,“真是太厉害了!”
“一般般啦,我爷爷对木雕有些喜好,所以学了些,不过这要还是从邓麒哥哥那里学到的,他教给我很多知识呢!”
又是邓麒,哪里都是邓麒。但这次戚晓丝毫没有不屑或者厌烦的情绪,反倒对这个无处不在的男人产生一丝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像上学时候的姑娘们钦佩传说中的学神那种……
就在这时,屋子外面传来有一阵扰动的声音,难道这个地方还会有野兽?她正这么想着,就见外面火光一闪,竟然是有人丢了火把到茅草屋上面……
什么,难道这个地方也被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