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邀而来的众多明星、商界精英等都陆续进了场,由vare先生致辞,宣布在年中时尚大典上将会有一场特殊的t台秀,jans.c和vivi的高定服装将进行pk,再由vare先生选择最佳合作伙伴,带领那一支团队努力打造世界顶级的高定品牌。
“首先欢迎vivi的总设计师vivi和她的团队带来的作品。”主持人面带笑容宣布道。
看台上的众人都翘首以盼。
看秀的座次很有讲究,就是俗话说的潜规则——最好的位置给地位最尊贵或者当下最红的明星和时尚圈新宠,包括顾景臣、白夜行、彭城、林婉茹都坐在最前排,简宁和秦采薇作为各自品牌的总设计师,这会儿都在后台做准备。
然而,主持人的报幕后,却迟迟没等到动静。
“怎么回事?聚光灯都照上了,音乐也起了,怎么不见模特出来?听说vivi找来了当红影后安吉丽娜压轴,胜算很大啊!”
“是啊,什么情况?出事了?”
看台上议论纷纷,众人虽然表面淡定,应对着摄像机的拍摄,可私底下的交流声却止不住。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看不到动静,连vare先生也皱起了眉头,在和身边的工作人员交流,现场一度陷入一种尴尬的氛围,vivi还没出场已经输在了气氛和嘉宾的情绪上。
忽然,t台的起点处晃过一个人影,聚光灯立刻追过去,刚好映着秦采薇异常苍白的脸。她一出现,台上台下都安静下来。
秦采薇今天的穿着还是一贯的大家闺秀风范,永远的不出错,可显然她今天并不能很好地让这件礼服得到应有的荣耀,她镇定了一会儿,抬起话筒,开口道:“很抱歉,也很遗憾,感谢各位一直以来对vivi如此支持,可今天我要在这里宣布,我将退出高定设计的圈子,安心地嫁人相夫教子,vivi的后续工作安排我会尽快完全交接,祝福所有的设计师们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定位,完成自己的人生大课。对不起,vare先生,很抱歉辜负了您的期望,感谢您为我的婚礼设计的婚纱,愿您和在座的各位有一个美好的夜晚。谢谢。”
秦采薇说话时,许多人猜测发生了什么,纷纷将目光投向前排的她的未婚夫顾景臣,顾景臣沉稳如初,那双昏暗的眼眸看了白夜行一眼,随后起身走上t台,将秦采薇牵了下来,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顾景臣见过秦采薇发疯,却从来没有见过秦采薇失控,牵了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在发抖,身体也在颤抖,她的视线隔着远远的距离瞪向白夜行,咬碎了牙齿般啐了一句:“该死的狗杂种!”
让秦家大小姐失去教养,愤怒到恨不得将对方活活吞下,可见白夜行的确做了了不得的事。然而这里不是算账的地方,显然秦采薇有把柄在白夜行手上,他完全钳制住了她,让秦采薇敢怒不敢言,至少暂时不敢声张。
秦采薇忽然退出竞争,甚至宣布退圈,让整个大厅都不知所措起来,女明星男明星们面面相觑,连jans.c的江瑶和方怡都糊涂了,江瑶惊讶道:“我不是耳朵有毛病吧?斗了这么多年,下三滥的手段也不是没用过,秦采薇今天是什么路数?”
“真是活得久了,什么怪事都能碰上,vivi退出了,那jans.c怎么办?就算是赢了也会被人说捡了vivi的便宜,秦采薇这是玩的什么招数?损人不利己啊!她想死,jans.c还没打算跟她同归于尽呢!”方怡火了。
“别急,方总,我们看看再说,我这就让公关团队准备好应对方案,vivi退圈也是在给我们出难题了,jans.c一定跑不了干系,必须要提前做好功课。”还是江瑶够冷静。
主持人与vare先生探讨了半天,在后台再三确认之后,才敢继续报幕道:“vivi的临时决定让我们很意外,但是这次的t秀不会因此取消,有请jans.c的团队为大家带来的时尚盛宴,jans.c这次的大秀主题是:所爱。”
聚光灯亮起,再熄灭,最后分散的灯光照亮整个t台,一个个高挑的模特络绎走出,少有人注意模特的脸,因为她们身上的衣服已经足够吸引眼球。
林婉茹就读于简宁的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看到那些模特身上的衣服,盯得眼睛发直,喃喃对身边的彭城道:“amazing!这个设计师的风格好像简宁姐姐啊,但是比简宁姐姐更大胆地运用色彩,那几件婚纱,没有一件走寻常路的,可是我好想穿了它们去结婚,不用说肯定会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婚礼,每个女人的婚礼就应该不一样!呀,是那件绿婚纱!简宁姐姐的设计……”
最后压轴出场的,的确就是那件曾以天价被拍走的“梦中的婚礼”,在t台上、穿在模特身上,比放在橱窗里展示要美得多。
模特每走动一步,婚纱的裙摆晃动,绿色的蕾丝起伏,仿佛置身于最清新干净的森林,新娘在林中奔跑,她的身后该追着一位穿军装的挺拔俊朗的新郞——那梦中的婚礼,活生生的钻入了每个人的脑海,变成一场远在天边却又触手可及的梦。
音乐静止,模特定格,如梦似幻的大秀也画上完美的句号。
全场寂静,进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从“梦中的婚礼”背后走来的是jans.c的总设计师莫苒,她收获了所有掌声和目光,从容地接过vare先生亲自递上来的话筒,少女干净的面容上有不符合年纪的沉稳,配合她今日的着装,成熟而妩媚,却又意外地无比真诚,像是在用作品对前设计师致敬。
她笑道:“今晚,圆了我的一个梦,谢谢我的启蒙老师简宁小姐,谢谢vare先生,也谢谢所有的得到和失去,谢谢你们。今天很遗憾听到一位前辈说将要退出时尚设计的圈子,我震惊了许久,并且陷入了沉思,思考一路走来的辛酸和痛楚,欢笑和泪水,直至刚刚听到你们的掌声,看到你们的笑容,我才敢确定,无论我是否会继续从事这一职业,我想我会永远热爱它。谢谢各位!”
全场再次爆发出热烈掌声,且很多人朝秦采薇投去了目光。
秦采薇的定性真好,都已经到了这种尴尬的处境,她还能安稳地坐在顾景臣身边。尽管看着那件压轴的绿婚纱,她想冲顾景臣撒泼,可这种场合她再也不能不顾形象,不能再让人看她更多的笑话。只能任由莫苒在台上大出风头,她把牙齿咬碎也不肯吐出来一口血。
这场比拼,明明秦采薇胜算更大,因为她和vare先生私交甚好,利用各种关系给了vare先生在大陆的种种便利,她没有理由会输。可结果却是她自己主动放弃,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憋屈的事情吗?秦采薇有苦说不出,她只有忍耐,忍到庆典结束。
“kevin,说真的,你别介意啊,在刚刚那场秀之前,我觉得你很肤浅——喜欢上那样一个长得好看却一无是处的女孩是你的肤浅,可是刚刚我心服口服了,她是会的,她是懂的,我在她这个年纪还差得远呢,是的,我现在也差得远……”
林婉茹喃喃自语的一段话,像是在说服她自己,或是真心实意地觉得抱歉,听在彭城的耳朵里却并不好受。
他当然知道简宁是会的,是懂的,她从来勇敢而坚韧,拥有挚爱的事业且不屈不挠。要是换了两个月前,简宁还是他的女朋友时,他一定会喜逐颜开,对每个夸赞她的人说谢谢,可现在的他有什么资格道谢呢?简宁根本都不是她的了。
他只能在心底说,当然,我爱的那个人怎么会肤浅?即便她肤浅,也是我的爱人。
他想安慰林婉茹,别气馁,你这样心地善良的姑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简宁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年轻那么有活力,她比你要历经沧桑得多。我爱她的纯洁,也爱她的沧桑。
可最终,彭城一句话也没有说。
顾景臣坐在林婉茹和秦采薇中间,无论是秦采薇的种种情绪或是林婉茹和彭城的对话他都听见了。这场t台秀,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有感觉,却比任何人都要隐忍回避,他的爱人在台上,说着谢谢所有得到和失去,说着那些婚纱和礼服是她的毕生所爱。
一生不够,再来一次机会,她还是热爱它们。他很想抱着简宁,告诉她,你曾说一个人的一生只有一次机会,只能有一次选择。如果我也侥幸拥有来生,如果我有千百个来生,我都只愿……只愿选择你。绿婚纱也好,白婚纱也好,亲手替你穿上,亲手替你脱下,亲手为你的一生、为你的幸福负责到底。
如果他有来生……
所有人里面,只有白夜行最淡漠,他只有一双看好戏的阴鸷眼睛,挨个欣赏着台上他的未婚妻和台下快崩溃的秦采薇,以及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的顾景臣。他的眼神毒辣,却不为这些人所动,他料想他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
vare先生并没有耽误时尚庆典的进程,宣布这次的合作伙伴毫无疑问是jans.c,方怡江瑶连同简宁上台去同vare先生握手,接过了两品牌的合作契约书,在这场本势均力敌的时尚混战中,jans.c以如此惊艳的作品和令人惊讶的好运气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各大新闻的头条理所当然会围绕着这次的年中时尚庆典,首当其冲的话题应该便是vivi退圈和jans.c完胜。
合作方案确定后,又颁了几个奖项,让前来捧场的明星们也有了对时尚圈的参与感,最后便进入了晚宴的阶段,每个人才真正放松下来,可以自由地活动、交流,也可以尽情地八卦、窃窃私语或开怀畅饮。
简宁一直在台上或幕后忙着,晚宴时白夜行才得以找到机会和她说话,露台上,他毫不掩饰地从背后圈住她的腰,附耳低语道:“宝贝儿,满意吗?”
是的,白夜行来邀功了。
虽然简宁并不知道白夜行用了什么手段,而且秦采薇退赛前那番托词有讽刺jans.c胜之不武的意思,可历史从来都只记得赢家的名字,简宁没再圣母心,转头冲白夜行笑道:“虽然也许会被人骂,但我感觉很爽。”
“哈哈哈哈!”白夜行哈哈大笑,对她的反应也很满意,正要探头索吻,余光瞥见秦采薇在顾景臣的陪同下朝露台走来。
白夜行勾起唇,又低语道:“哟,你姐姐杀过来了,我好害怕啊小可爱。”
他害怕?就算炸了整个晚宴厅,他恐怕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简宁了解白夜行的德行,她不动声色地陪他迎接随秦采薇而来的狂风暴雨。
一个如此在乎颜面的秦采薇,遇到完全不在乎名声和事态扩大的白夜行,在乎颜面的人便束手束脚,就连兴师问罪也要压抑着,她冷冷逼视白夜行,低声咬牙道:“白少爷,如你所愿了,现在该放人了吧?”
“放人?”简宁虽然觉得事不关己,可她乐见秦采薇的咬牙切齿,她在猜测白夜行是抓了谁才会让秦采薇这么激动。
白夜行盯着秦采薇,目光又扫过她身后的顾景臣,很是惋惜道:“啧啧,大姐,老祖宗说得好啊,情场得意,事业运就不怎么样了,这样才能平衡啊!怎么能叫如我所愿呢?我可什么都没得到。”
“白夜行,少给我装蒜!我们出去说!”秦采薇怒不可遏,声音却还是没有盖住周围的喧嚣,只是他们四个人站在一起,俊男靓女、对手、姐妹的身份太过吸引眼球,已经有很多双眼睛朝他们看过来了。露台再大,也遮不住四个人的光彩。
白夜行不慌不忙地耸了耸肩:“这酒才刚喝上,甜点也才吃上,好好的朋友们还没有说上话,出去干什么?”他不理会秦采薇的邀约,只看向正在接电话的顾景臣:“顾姐夫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了?在c市的地界上,我哪敢弄出什么幺蛾子。”
顾景臣不看简宁,也不回答白夜行,只对秦采薇道:“伯母找到了。”
秦采薇整个人颤了一下,恨不得上前去撕碎了白夜行,可她还是忍住,对顾景臣道:“带我去!”
眼看着两个人又风风火火地离开,白夜行觉得很没意思,在简宁的困惑眼神中,他很善解人意道:“宝贝儿,你这么好奇,不如我们也跟上去看看呗,反正你已经赢了,再留下来半点意思都没了。风头这种东西,见好就收得了啊。你后面恐怕要上黑人榜了,一个大写的……心机女,以卑鄙的手段弄了自己的姐姐,啧啧,真是可怜又可恨。”
简宁已经觉得很满意,她兴许获得了人生中最后一场胜利,她才不会在乎别人的目光,那些痛恨和鄙夷不足以让她难受。她跟着白夜行出去,只跟江瑶和方怡打了招呼,jans.c总设计师的临阵脱逃,在合作案拿下后,她的作用其实微乎其微,好的品牌不会只有一位设计师,江瑶和方怡都深谙此道。
白夜行开车,简宁坐在副驾驶上,还是忍不住好奇,也不掩饰对秦采薇的敌意:“你到底绑了谁?秦采薇都失控了。”
白夜行的车开得快飞起来,让简宁感受到了f1赛场般的刺激,自顾自嗨翻天的白夜行病态地笑道:“宝贝儿,我这个人嘛,做事最喜欢直截了当,既然答应了让你姐姐不开心,我怎么会食言呢?她弄了你妈妈,我也弄了她妈妈,这样简单粗暴的报复才够爽啊!她看到她妈妈的手指的时候估计是吓傻了,哈哈哈哈哈哈。”
简宁没想到白夜行会对秦采薇的妈妈程莹下手,一个专挑老弱妇孺下手的人,哪怕他为她做了再多,他也难逃魔鬼的本性。她跟着白夜行笑,暗夜里眸光深沉:“你果然有办法。”
可是,白夜行的胆子未免太大,敢在顾家和秦家的地盘上动秦家人,敢明目张胆地剁了程莹的手指?简宁私心觉得没那么简单,或者白夜行就是个疯子。
事实证明,白夜行的确嚣张,这时候了还敢把车开回秦家,也不怕秦家人剥了他的皮。
等车驶进了秦家的大院,秦采薇从里面奔出来,抽了警卫的枪隔着前挡风玻璃直指白夜行:“白夜行,你欺人太甚!”
让秦家大小姐如此失控,连枪都拔出来了,简宁想总不会弄出人命了吧?她是希望秦家和白家闹翻,白夜行成全她的内心成全到这个地步,未免有点太未卜先知了。
简宁在车里不动,被枪指着的白夜行却悠哉地解开安全带,又探身过来替简宁解开,那双鹰眸魅惑地冲她笑道:“别怕,小可爱,你姐姐不敢开枪的,相信我,下车吧。”
说着,他的手撩过简宁的脸,轻佻地划了一下,随后推开门走了出去,仿佛没看到秦采薇的枪口。
白夜行关上车门站直了,一步一步朝秦采薇走去,秦采薇的枪口越来越往上,手腕却始终没有放下。
直到背后的秦昱鸣一声低喝:“小薇,你干什么!把枪放下!”
简宁随着白夜行走出副驾驶,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有一丝慌张,她看到顾景臣站在秦采薇背后,而从屋里出来的秦昱鸣满脸的不悦。这不悦,从秦采薇的身上划过,又落在白夜行身上,有没有一丝落在她的身上,简宁没捕捉到。
简宁在心底计算了一下,如果说白夜行真的动了程莹,秦昱鸣的脸面将会尽失,没有可能在见到白夜行的时候还如此沉得住气,而秦采薇的举动也只会更疯狂——失去了妈妈的人,怎么可能不疯狂?所以,秦采薇的那一枪应该打出去才对,根本不应该一直不扣扳机。
也就是说,白夜行或许只是撩了秦家一爪子,动作是做出了,却并没有真正伤及秦家,他有所顾忌,却给了秦家信号。
“把枪放下!”秦昱鸣又是一声低喝,冲着气愤不已的秦采薇。
“爸爸,他算计我!联合这个小贱人算计我!”秦采薇上前一步,还没有从羞愤中走出来。在时尚庆典上可以一忍再忍,回到了秦家她没有必要还藏着掖着!
白夜行那副镇定自若的面孔到现在更显欠揍,他仿佛听不懂似的直视着秦采薇,忽地伸出一只手去轻轻地握住了秦采薇的枪,随后不到三秒枪已经被分解成了许多块,掉落在绿油油的草坪上。
白夜行拍了拍手,弯起唇角笑:“我说大姐,你别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拿枪指着我,别人还以为白、秦两家闹翻了,要打起来呢!”
他的视线又扫过顾景臣和秦昱鸣,停下来后无辜耸肩道:“我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需要接受这审判似的下场。”
秦采薇还没有从白夜行一秒肢解枪械的技术中回过神,恼恨逼得她无法镇定,在秦家她总算可以歇斯底里:“你故意让我以为我妈妈被绑架,你送了一根断指给我看什么意思!”
白夜行居然皱起眉撅起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我的天哪,大姐,你的眼睛是不好了吗,我怎么看到程莹伯母正站在门口迎接我们呢?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杀人放火的罪名我都可以认,这种我没做过的事我可认不了啊!”
简宁顺着白夜行的目光看去,果然见秦采薇的妈妈程莹站在门口,一言一行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没有半点受过威胁或者受过伤害的痕迹,她甚至很茫然地看着他们吵得很凶,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来劝说。显然秦家母女碰面后还没有沟通,恼羞成怒的秦采薇只顾拽着白夜行兴师问罪了。
秦采薇弄得是怎么回事了,怒极反笑:“白少爷还真是和我这妹妹天生一对,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弄出那种威胁讯号给我,送来我妈妈的手指和婚戒,血淋淋的,不就是想让我退赛吗?下三滥的手段!现在来装无辜了?”
白夜行的神色却忽然玩味起来,反问道:“有人送一件纪念品给姐姐,作为时尚庆典的祝贺,怎么姐姐一激动居然退了赛,之后又大闹现场指名道姓地要我来负责呢?我也是一路困惑到现在啊!”
接着,白夜行正色,与一直默不作声的秦昱鸣和顾景臣正面对上,眼中的光暗沉且充满震慑:“秦家大小姐收到礼物,哪怕是一场格调低劣的恶作剧,礼物只是礼物,恶作剧只是恶作剧,闹一闹也就过去了,怎么反而将所有罪名推到我的头上,不依不饶地追究到底了呢?这是不是秦家对白家一贯的默许态度?程伯母明明安然无恙,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怎么秦家大小姐一见到恶作剧的道具,会认定我一定就是魔鬼,百分之百会做出杀人绑架的事情?还是说,秦家对白家一直怀有敌意,认为我们白家永远也只是地痞流氓土匪,迟早会做伤害你们秦家的事?这种认知,可真是让我的心头一震啊!秦伯父。”
做了恶事,反而倒打一耙,这赤果果的强盗逻辑,白夜行运用得炉火纯青,从逻辑思维上来说,简宁居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恶作剧的小事被放大为恐怖事件,的确小题大做防范之心太重。
简宁忽然明白白夜行的所做所为并非为了与她的协议,而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兴师问罪——白家对秦家的不满,必得以兴师问罪的方式来表达,自古以来两国交战帮派纷争,先动手的一方总要占据道德制高点,清君侧斩奸臣上海滩争地盘种种无一幸免。
秦昱鸣被问住,似乎震惊于白夜行的逻辑。在秦家的地盘上,顾景臣不会越权说话,只等秦家一家之主来解释。
秦昱鸣在与白夜行对视数秒后,缓缓对白夜行道:“白少爷的情绪有点激动,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们心平气和地谈谈。”
白夜行挑起眉头,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当然,我们白家和秦伯父都是讲道理的人。”
既然是秦家家长做主,便应该是私人谈话,秦采薇和顾景臣都不能跟上去。等到白夜行和秦昱鸣去了书房,留下的简宁便格外引人注意,仿佛她也是谈判的一方,被白夜行抛下后忽然就势单力薄地供人瞻仰,就算她姓秦,她也未必是秦家阵营的人。
“小薇,怎么回事啊这是?”程莹在见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纠葛后,走上前来问道。
虽然简宁一句话也没说,秦采薇却在瞥见她的无辜脸色时气得抓狂,再听到程莹的询问,更是一头恼火,谁也不搭理地冲上了楼。
顾景臣和秦采薇还没正式结婚,也算局外人,再热心也不能太过,却也不可以漠不关心。毕竟要做秦家的女婿了,秦采薇赌气不回答,他便充当起了解说的人,告诉了程莹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也不可以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简宁身上,只能如秦家的其他人一样与简宁保持远远的距离,连多看一眼也没有。
秦宗宝在学校有活动,今天没回来,秦老太太外出会友,也没有惊动她。总之,晚上十点钟,没有一个人理会站在院子里的简宁,她索性装作落寞,踱步去了秦家的紫藤长廊,会一会快开败的紫藤花。
入了夏,长廊里夜风舒爽,空气清新,如果没有琐事缠身,她可以在这里坐上一整天。
在白夜行和秦昱鸣进了书房后大概一刻钟,简宁的手机忽然响了,在安静的长廊里响起音乐声本就会吓一跳,而当看到来电显示时,简宁就更觉得奇怪——白夜行。
“喂?”她接通,迟疑着轻声道。
白夜行没有回应她,电话里传来的只有秦昱鸣的声音:“……秦家和白家从几十年前起便有深厚交情,这一点白老爷子很清楚,我们两家定下的儿女婚约也是证据,连顾家也不如我们亲厚。因此,我不觉得秦家和白家之间有误会,或者是我那个大女儿小薇和你之间有什么误会,让白少爷对秦家有这么大的成见。”
简宁站在长廊里屏住呼吸,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忽然明白了,白夜行不是不小心拨通了她的电话,他一贯奸诈,肯定是故意让她偷听他和秦昱鸣的谈话,为了连她也不清楚的某种意图。
简宁当然想听,她才不会傻到挂断,她想看看两个奸诈小人会谈及什么买卖。秦昱鸣这只老狐狸已经开始卖弄交情,恐怕还有更多的秘密会暴露。
简宁听到白夜行笑了,声音比秦昱鸣要清晰点:“我知道秦伯伯的诚意,我和采薇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我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时刻都记得秦家的恩情,因为秦家的帮助,我们白家在对付简家上痛快极了。采薇的点子一向很足,我很欣赏,挑唆一个军中遗孤去讨好简家,做了简家的女婿,再来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狗血故事,简家人就毁得差不多了。上次沈佩佩的事故也有采薇的功劳,正因为如此,我们白家才能这么快光明正大地重回c市,这些都是我们两家友好的证据,我当然不会忘记。只是很多事一码归一码,现在我想问问秦伯伯,‘赫拉之眼’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所收集到的证据和您所说的不一样,二十年前地下拍卖行拍走‘赫拉之眼’的到底是谁?”
简宁在电话这头听得头皮发麻瞳孔睁大,她知道会听到很多秘密,却没想到那么多龌龊肮脏事会发生在太阳底下,多少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暗中勾结,她连恨其实也没有恨对了方向。
妈妈在去世前一天见到“赫拉之眼”,曾惊讶原来是秦家出卖了爷爷,让简家被迫迁往s市。傅天泽死前曾告诉她,他不过是受人挑唆,暗中驱使他的是c市秦家,她一旦获悉真相将会永远陷入痛苦之中。
一切的谜题都得到了验证,即便这个真相来得很迟,也让简宁浑身颤抖,可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只是胸膛里一股无名之火乱窜,极度需要找到爆发的出口。
原来秦采薇与白夜行并非初相识,原来秦家与白家的勾结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原来简家的血海深仇结得这样浩瀚,她几乎要去想简家到底何德何能遭此横祸!
刚刚白夜行问出了‘赫拉之眼’的事,等于将她供了出去,只有她知道‘赫拉之眼’的来历,秦昱鸣也最清楚事情的经过,知道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么,在秦昱鸣的眼里,她“秦莫苒”成了什么人?
白夜行果然没有道理可言,什么靶场协议什么密切合作,他从来都不放在眼里,他前脚刚与秦采薇闹翻,后脚又将她拖下水,让秦昱鸣淹死她。
简宁本应该在这时候挂断电话,因为白夜行与她的盟友关系已经断裂,可她偏偏不肯松手,白夜行既然要这么玩,希望她继续听下去,肯定有他的花招,反正她已经无路可退了,就看看事态如何发展,是死是生都已经没什么可怕。
“关于此事,我一直觉得歉疚。‘赫拉之眼’的确由简家拍下,二十年前你父亲来找我时,我也的确一无所知,地下拍卖的交易往往做得隐秘,直到几年后我才知道是简家所为,那时也不好明说,毕竟秦家和简家也是多年的交情。”秦昱鸣的回答绕了很大的圈子,却没有给秦家惹上任何一点过错,全是冠冕堂皇的好交情。
“但最后我也给白家提供了线索,只能说是简家无心之过,也不算是故意为之,至于后来的恩怨,我也都见证了,造化弄人啊。现在‘赫拉之眼’落在我们秦家的手里,却没有提前和白家说一声,让白家在遗失了家传宝贝的时候费劲了心思,也是我们秦家的不对。如果白少爷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一定尽力补偿。”
如果不是偷听,简宁一定想不到秦昱鸣有一天会这样谄媚地面对一个晚辈,这种善意的委曲求全的态度,让人终身难忘。
秦昱鸣以这样含糊的口吻摆脱了“赫拉之眼”的责任,白夜行显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但他心里都是分寸,似乎不打算追究,而是和秦家握手言和:“早说开就好了,也不会有这么多不必要的误会,差点弄得没法收场。既然秦伯伯这么有诚意,我也就不客气地说开了,我白夜行的确缺一个老婆,可我那样的家世背景,也许不会只有一个老婆,如果是这样,秦伯伯还愿意把小苒苒嫁给我吗?”
话题绕着绕着绕到了简宁头上,简宁意识到他们已经展开一场与她有关的交易,白夜行果然够厚颜无耻,“也许不会只有一个老婆”这种说法不是等同于他只想娶一个小老婆吗?
秦昱鸣在人前的道貌岸然,此刻不知溃烂成了怎样的恶心,他沉吟了一会儿道:“历史往回翻个几十年,男人三妻四妾本来就合法,何况你们北山岛不是国内,没有我们这么多规矩,当然可以理解。”
白夜行终于哈哈大笑,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跟秦昱鸣笑道:“秦伯伯,您也别舍不得了,我知道她没什么背景,无名无份的,就算表面上有老太太疼着,可谁不当她是外人呢?正好她也很合我胃口,我带她回北山岛,算给她见世面的机会了。不过嘛,得提前跟您说好了,秦伯伯,她能去北山岛,可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我们那种生存环境,太恶劣了,嫁给我就是吃苦,我可不敢保证不出意外啊,秦伯伯到时候可别心疼舍不得。”
世界上任何一个女儿,哪怕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在听到这种冷血的交易时一定都会寒了心。
接下来秦昱鸣的附和更伤人,没了任何一丝作为慈父时的深情忏悔,他说着封建家族大家长一贯的名言:“古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里的女儿再招人疼,迟早也是要嫁人的,闹了矛盾回家来诉苦,不合适。我相信白少爷懂分寸。”
白夜行似笑非笑,忽然促狭地压低声音道:“秦伯伯,我说句不太合适的话……不是从小养在身边的亲生女儿到底不一样吧?私生女的出身,身上流着肮脏下贱的血,是不是很让秦伯伯头疼?如果是对待采薇,您可舍不得这样吧?哪怕骂得再凶,心里疼着呢……”
秦昱鸣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不打算隐瞒下去,跟着笑了:“惭愧,惭愧,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啊。”
白夜行直起身体,也笑,声音似乎更贴近话筒,简宁听得更清晰:“嗯,人之常情,我当然懂,十八年没见的私生女可以用来卖,亲生女儿当然不能,打也好骂也好,疼的都是自己,秦伯伯的做法太高明了,白夜行佩服佩服。”
虽然知道白夜行故意强调再三,也明白她不是莫苒她是简宁,可简宁的一双眼还是涨得要命,连嗓子也不由地哽咽了——
少女莫苒,还好你不曾醒来,还好你已在最美好的年纪死去,不曾认祖归宗,不曾见证丑恶,不曾知道这种泯灭血缘人性的人是你的生父,还好……还好你不知道。有时候,死去竟也是一种福分。